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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空荡的薄荷香 ...

  •   贺砚裴是被年糕的叫声吵醒的。

      凌晨三点,客厅里传来猫爪挠门的声音,混着断断续续的“喵呜”声,尖细又委屈。他睁开眼,身边的位置是空的,被子早已凉透,像一块冰贴在皮肤上。

      心脏猛地一缩,昨晚那些尖锐的对话突然冲破理智的堤坝,带着刺骨的寒意漫上来。

      “我们分手吧。”
      “我已经不爱你了。”
      “都是假的。”

      宋稀雨的声音像碎玻璃,扎得他太阳穴突突地疼。他坐起身,摸了摸身边的位置,指尖触到的冰凉让他喉头发紧——她是真的走了。

      贺砚裴赤着脚下床,推开卧室门。年糕正蹲在玄关处,对着紧闭的大门不停地蹭着,尾巴耷拉着,看见他出来,立刻跑到他脚边,用脑袋蹭他的裤腿,叫声里带着哭腔。

      “她走了。”贺砚裴弯腰抱起年糕,猫身上还残留着宋稀雨身上的薄荷香,淡淡的,却像一根线,勒得他喘不过气。他低头看着猫的眼睛,那双琥珀色的眸子里映着自己的影子,狼狈又茫然。

      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这个问题像沉在水底的石头,整夜都在他脑子里翻滚。他想起最后一次见她时的样子,她站在书房门口,背挺得笔直,说“人是会变的”,语气平静得像在说别人的事。可他分明看到她转身时,耳根泛着红,手指攥得发白——那是她说谎时的样子,他认识她五年,怎么会不知道?

      “肯定是有什么事瞒着我。”贺砚裴喃喃自语,抱着年糕走到客厅。月光从窗帘缝里钻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带,刚好落在沙发角落的速写本上。

      那是宋稀雨昨天落在这儿的。

      他走过去拿起本子,封面是她亲手画的插画——一片薄荷丛里,趴着一只橘猫,旁边站着两个牵手的小人,背影像极了他和她。贺砚裴的指尖抚过那两个小人,指腹传来纸张的粗糙感,眼眶突然一热。

      他翻开本子,前面全是他们的日常:他在工作室加班的侧脸,他睡着时皱起的眉头,他举着番茄鱼傻笑的样子……最后一页,是昨天画的他低头吃鱼的素描,旁边是他写的“砚裴”两个字,字迹被水洇过,晕开了一小片墨痕,像一滴没来得及擦掉的眼泪。

      这就是她说的“没有爱情了”?

      贺砚裴把速写本按在胸口,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年糕在他怀里不安地动了动,他松开手,翻开自己的手机,点开与宋稀雨的对话框。最新一条还是他昨天发的“路上小心”,而她的回复停留在那句冰冷的“嗯呢”。

      他往上翻,翻到三天前她发来的猫咪视频,配文“年糕又在啃薄荷啦”;翻到一周前她说“画稿遇到瓶颈了,想喝你做的奶茶”;翻到上个月她发的夜景照片,说“今天路过我们第一次约会的公园,樱花好像快开了”。

      每一条都带着温度,怎么可能一夜之间就变成了“假的”?

      贺砚裴猛地站起身,抓起车钥匙就往外走。年糕在他脚边“喵”了一声,他却没回头——他要去找她,去问清楚,就算是分手,也得给个像样的理由。

      车开得飞快,轮胎碾过凌晨空旷的街道,发出刺耳的声响。贺砚裴盯着前方的路灯,脑子里乱糟糟的。他想起宋稀雨最近的反常:总是走神,画稿时会突然停下笔,接电话时会刻意避开他……一开始他以为是累了,现在想来,那些细节像拼图一样,慢慢凑出一个模糊的轮廓。

      她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是不是有人威胁她?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按了下去。宋稀雨不是会向困难低头的人,更不会用这种方式推开他。他们一起熬过最苦的日子——他刚创业时,两人挤在十五平米的出租屋里,冬天没有暖气,她就抱着暖水袋坐在他身边,陪他改图纸到天亮;她第一次办画展被人质疑时,躲在画室里哭,他抱着她说“你的画是最好的,我买下来挂满整个家”。

      那么多坎都过来了,现在到底是什么,能让她说出“分手”两个字?

      贺砚裴把车停在林薇家小区门口。他知道宋稀雨和林薇最亲近,她走投无路时,一定会来这里。他坐在车里,看着单元楼的大门,手指在方向盘上敲得飞快,心跳比引擎声还要响。

      等了快一个小时,天渐渐亮了,单元楼里开始有人走动,却始终没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贺砚裴的耐心一点点被耗尽,他推开车门,大步走进小区,凭着记忆找到林薇家的楼层。

      门是虚掩着的,轻轻一推就开了。客厅里拉着窗帘,光线昏暗,贺砚裴刚走进去,就听到卧室传来压抑的哭声。

      是宋稀雨。

      他的心脏像被一只手攥住,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他放轻脚步走过去,卧室门也没关严,透过门缝,他看到宋稀雨蜷缩在床上,背对着门口,肩膀止不住地发抖,哭声细碎又绝望,像被雨淋湿的幼猫。

      林薇坐在床边,不停地给她递纸巾,自己的眼睛也红得像兔子:“你说你这是何苦……他那么爱你,你告诉他又能怎么样?”

      “不能告诉他。”宋稀雨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断断续续的,“薇薇,你答应过我的……不能让他知道……”

      “可你这样委屈自己,他要是知道了会疯的!”林薇的声音也哽咽了,“你现在身体这样,一个人怎么撑?”

      “撑不下去也得撑。”宋稀雨吸了吸鼻子,声音突然变得很轻,“总不能……总不能让他看着我变成废人吧……”

      后面的话,贺砚裴没听清。他像被施了定身咒,僵在门口,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了。

      身体这样?变成废人?

      那些被他忽略的细节突然像惊雷一样在耳边炸开:她偶尔颤抖的手,突然断片的记忆,还有昨晚她苍白得像纸的脸……难道她生病了?很严重的病?

      所以她才要分手?所以她才要说那些伤人的话?

      贺砚裴的指尖冰凉,连呼吸都带着疼。他想推开门冲进去,想抱住她说“不管你变成什么样我都陪着你”,可脚像灌了铅一样,怎么也迈不动。

      他怕。

      怕自己听到更残忍的真相,怕她真的会离开他,怕那些支撑着他走下去的希望,会在这一刻彻底崩塌。

      卧室里的哭声渐渐停了,传来林薇低低的劝说声。贺砚裴猛地回过神,像逃一样退出了房间,轻轻带上门,转身冲出了单元楼。

      坐在车里,他看着方向盘上自己模糊的倒影,突然觉得无比可笑。他刚才居然还在怀疑她,还在猜测她是不是爱上了别人,可她却是在用最残忍的方式,独自承担着所有的痛苦。

      “傻子……”贺砚裴捂住脸,喉咙里发出像困兽一样的呜咽。眼泪透过指缝渗出来,砸在方向盘上,晕开一小片水渍。

      他不知道自己在车里坐了多久,直到手机响了,是助理打来的,提醒他上午有个重要的会。贺砚裴抹了把脸,哑着嗓子说“知道了”,挂了电话,发动了车子。

      他没有再去找宋稀雨。

      他突然明白了她的用意。她那么骄傲,那么爱他,怎么会允许自己以狼狈的姿态留在他身边?她要的不是他的同情,而是他能好好生活,像她从未来过一样。

      可他做不到。

      贺砚裴把车开回了家。推开家门,年糕立刻跑过来,蹭着他的裤腿。屋子里空荡荡的,宋稀雨的东西还在——阳台上的薄荷,沙发上她织了一半的围巾,书桌上她没画完的画稿,还有冰箱里她昨天刚买的草莓……

      所有的一切都带着她的痕迹,唯独没有她的人。

      他走到阳台,薄荷丛在晨光里绿得发亮,叶片上的露珠折射出细碎的光。贺砚裴伸出手,轻轻碰了碰一片叶子,冰凉的触感让他想起宋稀雨的手,总是那么凉,他总爱把她的手揣进自己兜里。

      “她不会回来了。”他对自己说,声音沙哑。

      贺砚裴开始收拾宋稀雨的东西。他打开衣柜,她的衣服挂在他的旁边,还带着淡淡的洗衣液香味。他把那些衣服一件件叠好,放进纸箱里,叠到那件他送她的生日礼物——一件米白色的羊绒衫时,他的动作顿住了。

      那是他去年冬天买的,她说“太贵了”,却每天都穿着。他记得她穿着这件毛衣,坐在沙发上看他改图纸的样子,阳光落在她身上,毛茸茸的,像只温顺的猫。

      贺砚裴把羊绒衫按在脸上,布料上似乎还残留着她的气息,混合着薄荷的清香。眼泪又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衣服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他花了整整一天时间,把宋稀雨所有的东西都装进了纸箱。一共三个箱子,不算多,却装走了他五年的人生。他把箱子放在玄关,像在等她回来取,又像在等一个永远不会到来的告别。

      晚上,贺砚裴坐在空荡荡的客厅里,年糕蜷在他腿上睡着了。他没有开灯,只有窗外的霓虹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手机突然响了,是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只有一张照片——宋稀雨站在一家咖啡馆门口,身边站着一个陌生男人,两人靠得很近,男人正低头对她笑,而她的脸上……带着他从未见过的陌生表情。

      照片下面还有一行字:【贺先生,稀雨现在很幸福,希望你别再打扰她。】

      贺砚裴盯着那张照片,手指因为用力而捏得发白。照片里的宋稀雨穿着一件他从未见过的连衣裙,头发烫成了微卷,妆容精致,看起来确实……很开心。

      是他看错了吗?

      难道她真的只是不爱了?真的遇到了别人?

      那些关于她生病的猜测,那些她躲在卧室里的哭声,难道都只是他一厢情愿的想象?

      贺砚裴的心脏像被反复撕扯,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他想起宋稀雨说的“遇到了更懂我的人”,想起她手机里的转账记录,想起她最后决绝的眼神……或许,从一开始,就是他自作多情。

      他拿起手机,手指在屏幕上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删掉了那个陌生号码,也删掉了与宋稀雨所有的聊天记录。

      既然她要走,那他就放她走。

      贺砚裴站起身,走到阳台,看着那片郁郁葱葱的薄荷。他想起宋稀雨说过,薄荷的生命力很强,就算被掐断了茎,也能重新长出来。

      可有些东西断了,就再也长不回来了。

      他转身走进厨房,拿出一把剪刀,走到薄荷丛前。年糕被他的动静吵醒,从客厅跑过来,蹲在他脚边,疑惑地看着他。

      贺砚裴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里只剩下冰冷的决绝。他举起剪刀,朝着那片翠绿剪了下去。

      “咔嚓”一声,薄荷的茎被剪断了,清冽的香气瞬间弥漫开来,浓郁得让人窒息。一片叶子落在他的手背上,冰凉的,像宋稀雨最后看他的眼神。

      他一片一片地剪着,动作机械而麻木。翠绿的枝叶落在地上,很快堆成了一小堆,像一座小小的坟墓,埋葬着他和她的过去。

      剪完最后一片叶子时,贺砚裴的手上沾满了薄荷的汁液,那股清香钻进鼻腔,却让他胃里一阵翻涌。他冲进卫生间,趴在马桶边剧烈地干呕起来,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眼泪不停地往下掉。

      镜子里的男人,眼窝深陷,胡茬冒出了青黑色,眼神空洞得像一口深井。

      “贺砚裴,你得忘了她。”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一字一句地说,声音沙哑得不像他自己,“她已经不爱你了,你得忘了她。”

      可怎么忘?

      那些刻在骨子里的习惯,那些融进血液里的记忆,怎么可能说忘就忘?

      他想起第一次见她时,她穿着白色的连衣裙,站在画展的角落里,对着一幅画看得入神,阳光落在她的发梢,像镀了层金边;他想起第一次牵她的手时,她的指尖微微发抖,脸颊红得像熟透的苹果;他想起她第一次说“我爱你”时,是在他创业失败的那个雨夜,她抱着他,说“没关系,我们重新来”。

      那么多的第一次,那么多的温暖,怎么可能说忘就忘?

      贺砚裴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在地上,双手插进头发里,发出压抑的呜咽。卫生间里还残留着薄荷的清香,可那香气里,再也没有了宋稀雨的温度。

      第二天,贺砚裴像往常一样去了工作室。助理看着他苍白的脸,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敢多问。他把自己埋在工作里,改图纸,开会议,见客户,像一台不知疲倦的机器。

      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那些被强行压抑的思念才会冲破堤坝,带着刺骨的寒意将他淹没。他会坐在空荡荡的客厅里,看着宋稀雨的照片,一看就是一整夜;他会走到阳台,看着那片被剪秃的薄荷地,想象着她曾经蹲在这里浇水的样子。

      时间一天天过去,宋稀雨没有回来取她的东西,那个陌生号码也没有再发来信息。贺砚裴的生活渐渐恢复了平静,只是那平静的表面下,藏着一片荒芜的废墟。

      他不再去他们常去的咖啡馆,不再听她喜欢的歌,甚至把年糕送到了朋友家——他怕看到猫,会想起她。

      他以为自己在慢慢忘记,直到那天去参加一个建筑展。

      展厅里人来人往,贺砚裴正看着一幅获奖作品,身后突然传来一阵熟悉的笑声。他猛地回过头,看到一个穿着米白色连衣裙的女孩,正对着身边的男人笑,眉眼弯弯,像极了宋稀雨。

      心脏瞬间被攥紧,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快步走过去,走到女孩身后,刚想开口叫她的名字,女孩却转过身来。

      不是她。

      只是长得有几分相似而已。

      贺砚裴愣在原地,看着女孩和身边的男人相视而笑的样子,突然觉得无比讽刺。他转身想走,视线却被不远处的一幅画吸引了。

      那是一幅插画,画的是一片荒芜的雪地,雪地里有一只孤零零的橘猫,缩在一棵光秃秃的树下,眼神里满是绝望。画的右下角,有一个小小的签名——稀雨。

      是宋稀雨的画。

      贺砚裴走到画前,久久地站着。画里的雪地那么冷,冷得他仿佛能感觉到刺骨的寒风;那只猫那么孤单,孤单得像此刻的他。

      她是在说她自己吗?还是在说他?

      他伸出手,指尖轻轻抚过画布上那只猫的轮廓,指腹传来油画颜料的粗糙感。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砸在地板上,晕开一小片水渍。

      周围的人都在看他,他却毫不在意。

      他终于明白,有些东西,是刻在骨子里的,就算你用尽全力去忘记,也只会在心底留下更深的痕迹。

      就像这片空荡的薄荷香,就算剪掉了枝叶,根还在土里,只要一遇到合适的温度,就会疯狂地生长,提醒着你,曾经有过那么一个人,温暖了你整个青春。

      贺砚裴转身走出展厅,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他抬起头,看着湛蓝的天空,突然很想知道,宋稀雨现在,到底在哪里?过得好不好?

      而他不知道的是,此刻的宋稀雨,正坐在医院的长椅上,手里拿着一张脑部扫描报告,医生的话还在耳边回响:“恶化速度比预期快,你要有心理准备。”

      她抬起头,看着窗外的阳光,嘴角扯出一个苍白的笑容。

      贺砚裴,你看,我没骗你吧。我真的,不值得你等。

      只是不知道,等你彻底忘了我那天,会不会……有一点点想我?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按了下去。她从包里拿出药瓶,倒出几粒白色的药片,就着冷水咽了下去。药片很苦,苦得她眼眶都红了。

      可再苦,也没有心里的苦。

      她拿出手机,翻到那张和陌生男人的合照——那是林薇的表哥,来出差时帮她拍的。她看着照片里自己僵硬的笑容,突然觉得很累。

      这场用谎言编织的戏,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演多久。

      但只要能让他好好的,再久,她也能撑下去。

      宋稀雨收起手机,站起身,慢慢朝着病房走去。阳光落在她的背影上,拉得很长很长,却没有一丝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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