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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过年啦 ...

  •   南方冬日的太阳总裹着几分慵懒的暖意,既没有盛夏的炽烈灼人,也不似暮春的羞怯闪躲。它像被寒风揉软了性子,慢悠悠地漫过灰白的天际,将淡金色的光缕洒向大地。清晨时,它还带着一丝微凉,透过窗棂落在积了薄霜的窗台上,霜花便顺着光的纹路慢慢化开,留下一圈圈温润的水痕,像是给玻璃镀了层朦胧的暖。
      学习计划已提前一天完成,奶奶说明天开始大扫除,是以今年这日,我难得能卸下忙碌,彻底放松。一大早我跑到楼顶,搬出木板,慢悠悠的躺着,太阳才刚刚升起一会儿,寒风视乎还在宣誓主权,等日头稍稍升高,阳光便有了实在的温度。它穿过光秃秃的枝桠,在地上织出细碎的光斑,踩上去像是踩着一地柔软的金屑。奶奶也搬了藤椅坐在院里,裹着厚棉袄,一边剪纸,一边任由阳光落在脸上、肩上,连带着皱纹里都浸了暖意,手指也渐渐褪去了僵硬。晾在院里的棉被被晒得蓬松,拍一拍,满是阳光的味道,奶奶希望自己的儿子儿媳孙子们晚上裹着,能够像是把整个冬天的温柔都抱在了怀里。
      这般温煦的冬阳格外难得,我们好似提前约好一般,要好好珍藏这片刻的暖意。
      时光在慢悠悠的暖意里悄然流逝,村里渐渐热闹起来。人们来来往往,笑着互相道贺,家家户户都传出欢声笑语,年味儿像酿好的酒,愈发醇厚,一切都舒适得恰到好处。
      农历二十三,按南方习俗要 “扫尘”,意喻扫去一年的晦气。奶奶体谅孩子们在外奔波辛苦,想让他们归家后能立刻卸下疲惫好好歇息,是以每年都会让我们一同参与大扫除。去年大姐在家,人手充足时,我们还会自己磨豆腐做年货;可今年不同,我和弟弟年纪尚小,干不了太多重活,况且别看我平日勤快懂事,若是活儿实在繁重,我也会悄悄偷懒、磨洋工,甚至直接抗议,哈哈哈。
      这日我们早早起身,分工明确:我负责将木床、窗户、门框擦拭得锃亮如新;奶奶承包了桌子、柜子与碗筷的清洁;弟弟则负责端水、换水,虽常常端着水盆晃晃荡荡,洒得满地都是,却没人舍得责备他一句。平日里,我和奶奶、弟弟住在大伯家,可过年时房间不够用,是以即便爸爸不回,我们也得把自家的房子彻底清扫、通风。一来是为了扫去晦气,二来是不出意外的话,过年期间我、奶奶和弟弟便要住在自家。
      如此一来,我们要清扫两套房子,房间本就不少,还得往返挑水清洁,难度更添几分。我们三人从晨光熹微忙到暮色四合,足足忙了两日,累得腰酸背痛,可望着窗明几净的屋子,心里却甜滋滋的,满是成就感。
      农历二十五,是南方的小年,按规矩从今日起不可吵架、不可谩骂。大伯一家中午便能到家,小叔家离得远,要到晚上才乘车归来。前两日的忙碌早已耗尽了我的力气,水缸里的水才挑了一半,我实在没力气再继续。这日清晨,我赖到九点多才起床,奶奶本想叫我接着挑水,可我实在提不起劲,便假装没听见。幸好今日是小年,有不吵不骂的规矩,奶奶虽在一旁不停念叨催促,可当我明确说自己累垮了时,她盯着我看了片刻,终究没再多说什么。
      其实缸里那半缸水,足够大家今日洗漱,连明日的日常使用也够了。等中午大伯他们都回来了,用水自然轮不到我来挑 —— 我心里早打好了小算盘,毕竟挑水实在太累,要爬两个陡峭的土坡,还要走一段路、上一段石阶,若非迫不得已,我才不会这般 “懂事”。有些道理我懂,可有些 “头” 绝不能开。我们是爸妈不在身边的孩子,若是连自己都不爱惜自己,便更没人会疼惜我们了,毕竟我不是回来演一场苦情戏的……
      中午大伯母他们归家,瞧见干净的屋子与晒得暖烘烘的被子,心情格外畅快,一个劲儿地夸我。奶奶在旁也顺口补充,说这学期家里的水都是我挑的,前两天下大扫除许是真累着了,昨日水缸没挑满。大伯母听了立刻笑道:“没事,等我们洗漱完了我去挑,我们回来了就该我们来,我们手脚快,况且婷婷还小,本就没多少力气。”
      我在旁安静吃饭,假装没听见这番话。说实话,在这个年代的农村,大伯和大伯母已是难得的好人 —— 平日里他们在家做了好吃的,从不会不让我和弟弟吃;他们有肉吃时,也总会匀给我们一份。是以上一世,我才总想着带些东西回来看他们,只可惜大堂哥不争气,后来拖累了他们。但愿这一世,我能有能力帮大堂哥走回正途,不让他再辜负家人的期望。
      农历二十六,家里终于彻底热闹起来。一大早,小叔一家子、大伯和大伯母、大姐、弟弟还有我,便准备去城关采买年货、添置新衣裳。直到这时我才想起,我和弟弟还没备新衣服。一来是我对 “过年穿新衣” 的仪式感早已淡了,压根没记起这回事;二来是我如今不算长身体的年纪,家里的旧衣服也还够穿,觉得没必要再花钱添新。是以当大家提起买新衣服时,我起初是拒绝的。
      可大伯母却执意要奖励我,说为了表扬我今年一个人包揽了家里的挑水活儿,一定要给我买套新衣服。奶奶也在旁催着,让我赶紧去换衣服一同出发。我转念一想,觉得不该太不合群,便笑着应了。路上,我自己骑着自行车,大伯母载着弟弟,大伯载着大姐。到了城关后,我们与小叔一家分开行动,约好在小姑家汇合。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出发,那一刻心里的雀跃像藏不住的春光,骑车时竟忍不住走神。大伯母见我不专心,连忙提醒 “看路、看路”,我这才回过神来。其实细想便知,人若能多几分成熟,多往好的方面看,便会发现身边多是善意,连陌生人都透着温暖。2000 年的冬日,真好啊。
      我们先去了农贸市场,大姐挑来选去总没找到满意的衣服,大伯便载着她去别处逛逛。我倒很快选定了一件大号的黄色棉服,配着一条红色裤子,穿在身上格外精神;弟弟则选了一套牛仔夹棉套装,我们瞧着都觉得好看。之后,大伯母便带着我和弟弟去二姑的店铺歇脚。到了店铺才发现,里面早已挤满了人,我和弟弟很有经验地帮忙打下手。过年时节,人人脸上都挂着笑意,互相夸赞着,店里的热闹劲儿,比外头的年味还浓。
      约莫十一点光景,大伯母和小叔他们都赶来了。大伯一进门就把弟弟抱了起来,笑着往他口袋里塞了一把水果糖;大人们围坐在客厅里,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这一年在外打工的趣事与辛酸;孩子们则三三两两聚在一旁,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笑声、谈话声,再混着外头的车水马龙声,交织成一首热闹的年曲,过年的氛围瞬间浓烈到了极致。
      不知是谁先提起了成绩,话题很快便落到了我身上。大伯笑着问道:“婷婷,这次期末考试考得怎么样?”
      我笑着回:“还是年级第一,就是和第二名的分数没拉开太大差距。” 话音刚落,大家的目光都聚到了我身上,夸赞的话语此起彼伏。可我心里倒没太激动,一来是毕竟才上初一,往后的路还长;二来是大堂姐从前也有过这般好成绩,大家早见怪不怪了,相比之下,他们的反应还不如上次二姑听到我考第一时那般雀跃。
      又坐了片刻,我们便不顾二姑的挽留,起身准备归家。果不其然,一路上大人们又开始讨论起我们这些孩子的成绩,你一句我一句,热闹得很。
      农历二十七,天刚蒙蒙亮,窗棂外还笼着一层淡淡的晨雾,家里的热闹便先 “醒” 了。大伯母和奶奶早早起了床,厨房的灯率先亮起,昏黄的灯光透过玻璃,将两人忙碌的身影映在窗上,宛若一幅温馨的剪影。奶奶坐在小板凳上,面前摆着泡得发胀的绿豆,指尖熟练地捻去绿豆壳,翠绿的豆仁在瓷盆里渐渐堆起小山。她偶尔抬手揉一揉发酸的腰,嘴角却始终噙着笑,念叨着:“今年这些豆子饱满,做出来的馅定是香甜得很。”
      大伯母则在灶台边忙活,先把铁锅烧得温温热,再将提前蒸好的糯米倒进去,撒上白砂糖与切碎的冬瓜糖,手里的铲子不停地翻炒。糯米的清香混着糖的甜意慢慢漫满整个屋子,勾得人直咽口水。炒好一盆馅,她又转身和粉,把糯米粉倒进大瓷盆,兑上化开的红曲粉水,边倒边揉。粉团在她手下渐渐变得光滑泛红,像揉进了一团团暖融融的朝霞。两人偶尔搭几句话,奶奶叮嘱 “红曲粉别放多,要那透亮的红才好看”,大伯母应着 “晓得了妈,蕉叶我已经泡在温水里了”,细碎的话语里,满是对新年的踏实期盼。
      近几天,我总爱赖床,毕竟冬天窝在被窝里,是最温暖惬意的事。这日我磨磨蹭蹭到七点多才到大伯家,吃过早饭,便跟着一同洗涤、裁剪蕉叶。等我们准备妥当,大伯母和奶奶又马不停蹄地摆好包红团的工具与桌椅。没过多久,家里其他人也都起了床,快速洗漱、吃过早饭,便纷纷围过来帮忙。
      每年包红团,我们都分工明确:我们这些 “闲杂人等” 在外面包,唯有大伯母和奶奶两个 “主力军” 在厨房烧火蒸制。这般分工明确,大半天便能把今年祭祖拜神要用的红团全做好。我们一大家子这几年一直这般搭配,效率高得很。
      早饭过后,大伯放起了卓依婷的新年祝福歌,欢快的旋律在院里回荡。我们一边包红团,一边跟着哼唱,我既开心又安静地沉浸在这份年味里 —— 太久了,我已经太久没体会过这般纯粹的温暖。这个年,每一天都过得格外有滋味。
      到了十点左右,第一锅红团总算熟了。揭开蒸笼盖的瞬间,热气腾腾的红团裹着香甜的气息扑面而来,我们迫不及待地想伸手去拿,却被奶奶轻轻拍了下手背:“刚蒸好太烫,等凉透了再吃。”
      农历二十八,天刚透点微光,院里的鸡笼还裹着层薄霜,家里的热闹便先热闹起来。按老规矩,这日要把今年养的鸡鸭都宰了,为年夜饭备好新鲜食材。大伯攥着鸡鸭翅膀的手稳得很,肥鸡肥鸭扑棱着翅膀,带起不少细绒;小叔早已把盛了盐粒的白瓷碗递到跟前,大伯用剪刀轻轻一划,暗红的血顺着碗沿慢慢渗进去,没一会儿便凝出温润的血块。
      这边,大伯母蹲在大盆旁,把滚烫的开水反复浇在鸭身上,过了片刻又把鸡也浸进去。她指尖轻轻一捻,鸭毛、鸡毛便簌簌落下,堆在竹筐里像一团蓬松的雪。小婶清理鸭内脏时,总不忘回头喊:“再烧桶热水来哟!” 我和堂姐赶紧往厨房跑,忙着添柴烧水。虽忙得脚不沾地,可望着大人们手边堆起的干净鸡鸭,想着年夜饭上的美味,倒也觉得浑身是劲。
      奶奶拜佛吃斋已经几十年了,素来不沾荤腥,她一大早就开始准备自己的斋菜,炸豆腐、炸紫菜团样样不少。说起紫菜团,可是我们全家人的心头好 —— 把泡软的紫菜裹上细滑的淀粉,调得恰到好处的稠度,放进油锅里反复翻滚,直到飘出勾人的香气。说来也奇,我们用和奶奶一模一样的方法做,却总做不出她那份独特的味道。光是想想,我的口水就差点流下来。
      此时我们在外面宰鸡杀鸭,而她也没闲着,她手里正忙着彩扎。我们这里大年初一拜神祭祖,有条件的家庭都需要彩扎,大部分是提前预定的,他们这几天陆陆续续会过来拿,有一些临时需要的,来不及,晚点我也会陪着奶奶在这两天赶工。我们三个的主要生活来源就是依靠着这逢年过节售卖拜神祭祖的彩扎/纸扎的收入来维持,过年占据全年的KPI的60%,所以我们基本来着不拒。
      木桌上的彩纸摊得整齐、地上的麻杆堆的也很规整。奶奶眯着眼睛,用竹签把麻杆的一侧表面浆糊刷得匀匀的,再把各种彩纸贴上去,贴的时候有顺序要求,添福添寿、添财添丁、双喜字、各路神仙等等,我偶尔不小心乱了,奶奶就得撕下来重新粘贴,奶奶的每一个动作都透着对 “拜神祭祖” 的虔诚。
      我们所有人忙乱有序的归纳干着活的时候,弟弟和小堂弟早撒欢跑没影了,各种欢呼声、打闹声在巷子里回荡。偶尔跑回院门口探探头,见没人催着干活,又缩着脖子溜了,小叔瞥见他俩的背影,直笑:“这俩小子,再过两年可得学着搭把手了!” 大伯母手里的活没停,却笑着接话:“让他们玩去,等会儿杀完鸡鸭,还得让他们烧柴火呢。”
      哈哈哈,大家都欢畅的笑着;我们知道烧柴火是开玩笑的,我们没有一个人会,我和大姐都只是半桶水,更何况是那俩小屁孩。
      日头慢慢爬高,院里的年味也裹着热气飘得更远。洗干净的鸡鸭挂在屋檐下,油亮亮的皮泛着光;奶奶做好的彩扎一排排的放在大厅壮观极了。一家人各忙各的,你喊我递东西,我帮你搭把手,忙得热气腾腾,心却暖得发甜 —— 这就是过年最实在的模样,每一点忙碌里都藏着盼头,每一缕烟火气里都裹着团圆。
      农历二十九,我和大姐依旧陪着奶奶赶工,一大早又有几户人家来订彩扎。奶奶顺便多煮了些浆糊,让大堂哥和小叔一起贴春联。他俩分工合作,一个在春联背后细细涂满浆糊,一个负责张贴:先贴大门上的横批,再贴两侧的对联。小叔个子不算高,踮着脚也够不到门框上方,只好踩着凳子把春联贴得端端正正。望着红彤彤的春联映着木门,弟弟和堂弟兴奋地拍着手喊:“过年啦!过年啦!”
      农历三十,我们总算把奶奶要赶制的彩扎全做好了。村里的老人们一大早就来家里取,我负责帮忙搬运,奶奶负责收钱,哈哈哈。虽然我没直接碰钱,但大致算了算收入 —— 有了这笔钱,我们祖孙三人上半年的生活费便稳了。
      中午,我们几个小孩都去洗漱,换上了崭新的衣服。我穿的亮黄色棉服,映着外头的阳光,好看极了。到了晚上,年夜饭的香味漫满了整个屋子,桌子上摆满了佳肴:香喷喷的红烧肉、金黄酥脆的炸鸡腿、椒香四溢的红烧带鱼、热气腾腾的鸡汤,还有一大锅卤鸭…… 一家人围坐在桌子旁,举杯共庆新年。大伯不停地给我和弟弟夹肉,嘴里念叨着:“多吃点,多吃点,来年身体好、学习好。”
      吃完年夜饭,大家一同来到院里。我们先点燃柴火,看着火苗欢快地跃动,紧接着,鞭炮声噼里啪啦响了起来,热闹的声响划破夜空。之后,长辈们笑着给我们发压岁钱。攥着崭新的压岁钱,我满心欢喜,迫不及待地想去村里找小伙伴分享这份喜悦。我先一溜烟跑到外婆家,阿姨瞧见我身上的新衣服,笑着夸赞:“真漂亮呀,瞧着就喜庆!” 见到妈妈时,她果然也给了我压岁钱,我欣喜地接过来,小心揣进兜里。在外婆家玩了一小会儿,我又蹦蹦跳跳地去找小伙伴了。
      从正月初一到正月初五,是过年最热闹的日子。我和弟弟每日不是跟着家人走亲戚,就是和小伙伴们一起撒欢:在村里的小路上追逐打闹,去田埂上放风筝,还会一起去邻居家拜年。口袋里总被糖果和瓜子塞满,阳光暖洋洋的,风里带着淡淡的烟火气。我们笑着、闹着,把所有的烦恼都抛到了脑后,只愿这开心肆意的时光,能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过年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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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最近工作内容有点多,这周我可能没办法日更了。其实最近灵感有点点了,我没有大纲,每一章节都是过三稿以上的。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