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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图书馆的日光与心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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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景淮的“以后有不会的可以问我”仿佛一句魔咒。接下来的几天，季舒柠发现自己无法再像以前那样，仅仅在远处安静地注视那个背影。每一次目光掠过，心跳都会漏掉半拍，随即又因为对方毫无波澜的侧脸而悄然失落。
他尝试着解一道物理难题，卡壳了整整半小时后，视线不由自主地飘向前排。像是背后长了眼睛，江景淮几乎在他望过去的瞬间就转过头，目光无声地询问。
季舒柠吓了一跳，做贼似的低下头，笔尖在草稿纸上胡乱划着。片刻后，一张折叠整齐的纸条从旁边递过来，落在他的桌角。骨节分明的手指一触即离。
季舒屏住呼吸，展开纸条。上面是熟悉的、力透纸背的字迹，写着一个简洁的公式和解题思路的突破口，正是他卡住的地方。
【谢谢。】他犹豫了一下，在纸条背面写下两个字，趁没人注意，飞快地放回江景淮的桌角。江景淮展开，看了一眼，没有回头，只是极轻地点了下头。
一种隐秘的、只有两人知晓的默契悄然滋生。季舒柠捏着那张纸条，心里像揣了一只受惊的鸟，扑棱着翅膀。
“有情况！”夏弈的“雷达”精准无比，下课就凑过来，眼尖地瞥见季舒柠慌忙藏起来的纸条一角，“传递纸条？可以啊季舒柠！进展神速！”
“没有……他只是给我讲题……”季舒柠脸红耳赤地辩解。
“讲题需要传纸条？当我们是瞎子？”夏弈哼哼，又扭头去拱火，“许渚，你说是不是？”
许渚正在系篮球鞋带，闻言动作一顿，头也没抬，声音闷闷的：“无聊。”
“喂，你最近很不对劲啊许渚，”夏弈不满地凑近他，“整天拉着个脸，谁欠你钱了？”
许渚系好鞋带，猛地站起身，身高带来的压迫感让夏弈下意识后退半步。 “吵死了。”他丢下三个字，抓起篮球就往外走，脸色黑得吓人。
“哎！你去哪儿？等等我啊！”夏弈愣了一下，赶紧追出去。
季舒柠看着两人一前一后冲出教室的背影，隐约觉得许渚的情绪似乎格外糟糕。但他无暇多想，他的心思全被那张纸条和前排那个人占据。
放学后，天空毫无预兆地阴沉下来，滚过几声闷雷。暴雨将至。季舒柠没带伞，看着窗外越来越暗的天色，有点发愁。
同学们陆续离开，教室渐渐空了下来。江景淮还坐在位置上，不紧不慢地整理着书包。
“还不走？”他忽然开口，声音在空旷的教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马上。”季舒柠收回目光，慢吞吞地收拾。
江景淮拉好书包拉链，走到他桌旁，停下。然后，从书包侧袋里拿出了一把黑色的折叠伞，放在了他桌上。
“先用。”语气依旧平淡，仿佛只是随手借出一块橡皮。
季舒柠彻底愣住了：“那你呢？”
“有人接。”江景淮说完，不等他回应，便径直走出了教室。
季舒柠看着桌上那把黑色的伞，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他认得这把伞，品牌logo很小，但价格不菲。伞柄似乎还残留着那人指尖的温度。
他拿起伞，指尖摩挲着冰凉的伞骨，犹豫了一下，快步追了出去。
教学楼门口已经挤满了没带伞的学生。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下来，在地上溅起朵朵水花。季舒柠一眼就看到了那个清瘦的身影——江景淮并没有走远，他只是站在廊檐下，看着倾盆而下的雨幕，侧影安静。
他说有人接？可是周围并没有看到熟悉的车或者人影。
季舒柠正要上前，却见夏弈风风火火地从楼梯口冲下来，嘴里嚷着：“完蛋了完蛋了没带伞！许渚那个混蛋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而他身后，许渚正不紧不慢地走下来，手里晃着一把伞，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却瞟着咋咋呼呼的夏弈。
“许渚！你有伞！快，撑我一段！”夏弈眼睛一亮，立刻扑过去。
许渚把伞往旁边一挪，避开他：“求我。”
“求你！渚哥！行了吧？”夏弈毫无节操地双手合十。
许渚嘴角几不可查地勾了一下，撑开伞，走入雨中。夏弈赶紧钻到他伞下，嘴里还在絮絮叨叨：“你刚才干嘛不等我？脾气真臭……”
许渚没答话，只是把伞微微倾向夏弈那边，自己的半边肩膀很快被雨水打湿。
季舒柠看着他们挤在一把伞下渐渐走远的背影，忽然忘了自己要做什么。
“在看什么？”
清冷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季舒柠猛地回身，发现江景淮不知何时站到了他身边。
“没、没什么。”他下意识地把手里的伞往身后藏了藏，这个动作显得欲盖弥彰。
江景淮的目光在他藏伞的手上停留了一瞬，又看向外面的雨。“雨一时不会停。”
“嗯……”
“那就等一会儿。”
两人并肩站在廊檐下，看着眼前密集的雨帘，听着哗啦啦的雨声。空气里弥漫着泥土和雨水的气息，还有一种无声的、微妙的张力。
季舒柠的心跳又开始不听话。他偷偷侧目，看向江景淮。对方的神情依旧平淡，看着雨幕，眼神却似乎飘得很远，像是在回忆什么。
季舒柠鬼使神差地想起了那个问题。
他攥紧了伞柄，鼓足勇气，声音轻得几乎被雨声淹没：“江景淮……你昨天说，记得……是记得什么？”
问完他就后悔了。太唐突了。
江景淮似乎怔了一下。他缓缓转过头，目光落在季舒柠脸上。那眼神很深，像是透过此刻的他，看到了很久以前的什么。
雨声哗然。
时间仿佛被拉长。
就在季舒柠以为自己不会得到答案，尴尬得想要逃离时，江景淮开口了。
他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穿透雨幕，落入季舒柠耳中。
“图书馆的旧期刊区，靠窗的位置。”
“阳光很好的下午。”
“你总是在那里练字。”
“用的是一种，带着淡淡薄荷味的墨水。”
——
（江景淮的回忆 - 三年前）
南城二中的初中部图书馆，午后总是安静得能听到灰尘在光线中飞舞的声音。初三的江景淮习惯在这里找一个最安静的角落，刷题或者看书，躲避外界不必要的社交和嘈杂。
直到那个午后。
他按照习惯走向最里侧的旧期刊区，却发现自己常坐的、靠窗的那个位置，已经被人占了。
是一个看起来比他小一点的男生，穿着初一或初二的校服，袖口沾了一点墨迹。他伏在桌上，脊背单薄，低着头，非常专注地在摊开的宣纸上写着什么。午后的阳光透过巨大的玻璃窗，将他整个人笼罩在一层柔和的光晕里，连细微的绒毛都清晰可见。
他的侧脸很安静，睫毛长而密，随着笔尖的移动微微颤动。表情是前所未有的认真，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他和他笔下的字。
江景淮的脚步顿住了。
他本该另寻他处，或者上前礼貌地请对方离开。但他没有。
他鬼使神差地在距离对方不远处的书架后停住，借着书架的遮挡，安静地看着。
他看着那人写完一张，拿起旁边的水杯喝了一口，然后从笔袋里拿出一颗绿色的糖果剥开，放入口中，随即满足地眯了一下眼睛，像只被顺毛的猫。空气中隐约飘来一丝清凉的薄荷味。
然后他继续低头，更加专注地书写。阳光落在他微抿的唇角和他握着毛笔的、纤细白皙的手指上。
时间仿佛变得很慢。
江景淮站在那里，看了很久。直到对方开始收拾东西，他才像是惊醒一般，迅速而无声地退到更深的阴影里。
那个男生离开时，从他身边经过，带来一阵很淡的墨香和薄荷清气。
江景淮走到那个还残留着温度的位置坐下。桌面上不小心遗落了一张练习用的毛边纸，上面写着几个略显稚嫩却已初见风骨的字。右下角还有一个小小的签名——季舒柠。
他拿起那张纸，看了很久。然后，小心地把它夹进了自己当时正在看的一本硬壳笔记本里。
从那以后，那个靠窗的位置，成了他心底一个隐秘的期待。他依旧坐在书架后的阴影里，看了无数个午后。看他蹙眉，看他微笑，看他偷偷吃糖，看他专注落笔。
看他从初一的稚嫩，慢慢抽条，变成初二、初三少年的模样。薄荷糖的清香，混合着阳光和旧书的气味，成了那个时期最清晰的记忆标签。
他从未上前打扰。只是安静地看。像一个守护着唯一一颗星星的孤独星球。
——
廊檐下的雨声渐渐变小。季舒柠震惊地睁大了眼睛，望着江景淮。
图书馆……旧期刊区……靠窗……练字……薄荷味的墨水…… 所有细节，分毫不差。
那是他初中三年，几乎每个午后都会待的地方！是他逃避嘈杂课间、独自练习书法的秘密基地！
原来，他不是唯一的常客。原来，在那些他以为独自度过的安静时光里，一直有一道目光，沉默地陪伴。
所以，那不是错觉。江景淮真的……记得他。从那么早，就开始记得。
“你……”季舒柠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巨大的震惊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席卷了他，让他的指尖都在微微发颤。
江景淮看着他，眼神不再是平时的疏离，而是某种沉淀已久的、深邃的温柔。 “嗯。”他轻轻应了一声，承认了所有未尽的言语。
雨，不知何时停了。阳光破云而出，照亮了湿漉漉的世界，也照亮了彼此眼中清晰的倒影。
远处，折返回来似乎想找季舒柠的夏弈，恰好看到了廊檐下对视的两人，猛地刹住脚步，瞪大了眼睛，一把拽住了旁边面无表情的许渚。
“我……的……天……呐……”他用气声，一字一顿地说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