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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对着骨灰盒拜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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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本日记,像一块烧红的烙铁,在他心上烙下了永世无法磨灭的印记,也彻底焚毁了他最后一丝与现实和解的可能。
世界在他眼中,已经失去了真实的意义。公司、财富、家族、未来……一切都成了模糊而遥远的背景噪音。他的整个世界,收缩成了这间公寓,和那个冰冷的骨灰盒。
然后,那个梦,那个穿着大红喜服、拜堂成亲的、过于美好的梦,再次无比清晰地浮现出来。
既然现实已经残忍地剥夺了所有,那么,他至少可以在自己的世界里,完成这场迟到了两世的仪式。
他近乎偏执地,开始准备。
他找到了梦里那家定制婚服的店(原来他的潜意识连这个细节都记得),订制了两套一模一样的大红喜服——一套是他的尺寸,威严的龙纹;另一套,是严格按照记忆中洛安的尺寸定制的,清雅的鸳鸯莲花。
当礼盒再次被送到公寓时,苏晏平静地接过,没有激动,没有悲伤,只有一种近乎殉道般的麻木和决绝。
夜晚降临,他关掉了所有的灯。
客厅里,只有窗外城市的霓虹透进来些许微弱的光。他将洛安的骨灰盒,郑重地放置在铺着红色绒布的椅子上,仿佛他正坐在那里,等待着他。
然后,他换上了那套大红的龙纹喜服。丝绸冰凉的触感贴着皮肤,鲜艳的红色在昏暗中显得诡异而悲壮。他将另一套婚服,小心翼翼地、如同对待易碎珍宝般,披覆在了那个冰冷的骨灰盒上。红色的绸缎覆盖着方正的盒子,勾勒出一个模糊的、属于“人”的轮廓,却更显凄凉。
最后,他点燃了那对粗壮的龙凤喜烛。跳跃的烛光瞬间驱散了部分黑暗,将客厅映照得一片暖红,光影在墙壁上晃动,仿佛真的有了一丝梦中的喜庆,却又因这场景本身的死寂,而弥漫着一种令人心碎的诡异和宁静。
苏晏穿着大红喜袍,走到披着婚服的骨灰盒前。
他看着那跳跃的烛火,又看看那披着红衣的“爱人”,眼神空洞,却又带着一种异常的专注和虔诚。
没有宾客,没有高堂,没有傧相。
只有他,和代表着洛安的骨灰盒。
以及,这对燃烧的喜烛,见证着这场跨越生死、荒诞而悲凉的婚礼。
他深吸一口气,用沙哑而清晰的声音,自己唱礼:
“一拜天地——”
他面向窗外那片浩瀚而冷漠的夜空,深深地、缓缓地拜了下去。如同在梦里一样虔诚。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但他依然要拜,拜它们终究让他们相遇,哪怕结局如此惨烈。
“二拜高堂——”
他转过身,对着空无一人的墙壁,再次深深叩拜。这一拜,拜的是那本日记里所有的苦痛,拜的是这无法挽回的宿命。
“夫妻对拜——”
最后,他面向那个披着大红喜服的骨灰盒,看着那在烛光下仿佛有了温度的红色,眼神里终于有了一丝波动,是浓得化不开的悲伤,也是孤注一掷的温柔。
他深深地、郑重地,弯下了腰。
“安安……”他直起身,对着那冰冷的盒子,轻声唤道,仿佛洛安真的能听到,“我们,终于拜堂了。”
“上一世没穿的婚服,穿了。”他扯了扯自己身上的红衣。
“上一世没点的喜烛,点了。”他看向那稳定燃烧的火焰。
“上一世没拜的堂,拜了。”
“你……现在是我的夫人了。”他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着骨灰盒上冰凉的红色绸缎,声音哽咽,“名正言顺的……”
没有回应。
只有烛火偶尔发出的、细微的噼啪声。
巨大的寂静和空虚,如同冰冷的潮水,在他完成仪式的瞬间,再次将他吞没。所有的执念、所有的疯狂,在这一刻达到了顶点,然后……轰然倒塌。
他穿着那身刺目的大红喜服,缓缓滑坐在骨灰盒前的椅子上,一动不动。
烛光映照着他苍白憔悴的脸和那身不合时宜的喜庆红衣,映照着对面那披着同样红衣的、冰冷的骨灰盒。
生与死,红与白,炽热与冰冷,极致的喜庆与极致的悲凉,在这一刻,以一种惊心动魄的方式,交织在了一起。
这场他独自完成的婚礼,成了他献给洛安的、最后的、也是唯一的浪漫。
也是他对自己,施行的、最残酷的刑罚。
他将会穿着这身喜服,坐在这里,直到喜烛燃尽,直到天荒地老。
因为,除了活在没有洛安的世界里,这是他唯一能做的,靠近他的方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