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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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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风了,白日里的风带着些许暖意,拂过城市,穿过街道,钻进窗的缝隙。雪白窗帘在日光中翩跹起舞,光影交错间,刚刚睡着的闫笑笑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回到了十年前的模样——2000年的夏天,穿着一袭浅蓝色碎花裙,梳着高高的马尾辫,站在长途汽车站台上,等待从大学放暑假归来的潘泽浩。
七月的傍晚,流火般的温度渐渐退去,树梢蝉鸣、草间蛙声,偶有蚊子扰人。闫笑笑双手捏着裙摆轻轻撑开,踏着碎步荡起微风,倒也凉爽。
“怎么还没到?”她不时眺望远方,万家灯火次第点亮整座城。
嘀——嘀——
一辆红蓝相间的大巴缓缓驶来,站牌上写着:北城——渝衡直达。
“来了,来了!”闫笑笑雀跃起来。自从潘泽浩上大学,他们已经两年未见。
潘泽浩提着行李刚下车,闫笑笑便张开双臂迎上去。还未拥抱,潘泽浩却用行李挡在身前,说道:“别动不动就搂搂抱抱,你也不是小姑娘了,影响不好。”
“我比你小四岁呢,永远都是小姑娘!”闫笑笑撒娇道,又仔细打量他,“你胖了哎,你们学校伙食这么好?”
“哈哈。”潘泽浩笑起来,突然转身去接身后的人。这一幕让闫笑笑心头一紧,她真怕他身后跟着一个漂亮女生。
好在不是。
闫笑笑松了口气。
出现在潘泽浩身后的,是个年纪尚轻的胖男孩。他胖得匀称,浑身透着可爱劲儿——皮肤如羊脂玉般细润洁白,眉眼清淡,圆眼清澈娇俏,鼻子圆翘,嘴唇红润,头型也是圆圆的,戴着一顶明红色鸭舌帽,衬得周遭人都黯然失色。
“他是?”闫笑笑问。
“我同学,白玉。”潘泽浩拍着胖男孩的肩膀,笑容满面。
“你好。”白玉对闫笑笑浅浅一笑。
闫笑笑看着他的笑容,不由脱口而出:“他笑起来,眼睛也会笑呢。”
潘泽浩听了哈哈大笑,白玉也跟着笑起来——他笑起来,眼睛弯如新月。
真的是同学吗?看起来倒像个初中生。闫笑笑心里嘀咕着,跟在他们身后往家走。
渝衡二中附近的小区里,一半是学校家属院,一半是商品房和回迁房。小区不大,种满了梧桐树,茂密的枝头栖满了鸟儿。比梧桐稍矮的路灯洒下充足的光线,潘泽浩带着白玉回到家时,潘妈妈正在张罗饭菜,小小的客厅里香气四溢。
一进门,潘妈妈就热情地和白玉打招呼——早前潘泽浩就告诉妈妈,白玉是他的好朋友,在学校常帮他,有时家里生活费没到账,白玉总会给他买饭,这次来家里玩,千万不能怠慢。
白玉也热情回应,并将从北城带来的礼物放在餐桌上。潘妈妈一看,笑逐颜开:“白玉啊,好孩子,快来吃饭!这一路辛苦啦。我们渝衡是小地方,比不上大城市,但阿姨做的菜可不差,不然潘泽浩也长不了这么个大个子。”
潘泽浩不好意思地打断:“妈,别说了,饭都凉了,我们都饿坏了。”
“好啦好啦,还有个酸辣汤,你们先吃,马上好。”潘妈妈整理好围裙,转身进了厨房。
他们刚要动筷,敲门声响起。
潘泽浩放下筷子去开门,只见闫笑笑提着一篮鸡蛋走了进来,小声埋怨:“潘泽浩,你真不够意思,大娘做了这么多好菜,你居然让我回家?”
“你不是高三了吗?还不抓紧努力。”潘泽浩解释。
“怎么,高三不用吃饭啦?死刑犯还得吃顿断头饭呢!”闫笑笑扭头白了他一眼,放下篮子朝厨房喊道,“大娘,我妈让我捎来一篮土鸡蛋,给潘泽浩吃。”
“这怎么好意思,又让杨老师费心了。”潘妈妈快步从厨房走出,湿漉漉的双手在围裙上抹了抹。
“没事,我这不是来蹭饭了嘛!”闫笑笑笑道。
“行,你们几个孩子先吃,多吃点啊。”潘妈妈笑着又回了厨房。
闫笑笑不等潘泽浩和白玉反应,不知从哪儿拉来一个板凳,硬生生挤进两人中间。
白玉只好挪了挪椅子,让出足够空间。
闫笑笑嬉皮笑脸地对白玉说:“不好意思啊,我从小都是坐在浩哥哥旁边吃饭的。”
白玉疑惑地看了潘泽浩一眼,潘泽浩低着头捂着脸,一脸无奈。
“没事,想坐哪儿就坐哪儿,在学校我们也是随便坐的。”白玉认真解释。
闫笑笑没理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罐放在潘泽浩手边:“你最爱的,醋泡花生,我奶奶做的,特正宗。”
潘泽浩看见这罐花生十分高兴,拧开盖子低头闻了闻,赞叹:“真香!”视线越过闫笑笑对白玉说,“你尝尝,这才是渝衡特色。”
说完,他站起身,在闫笑笑错愕的注视下,拿着那罐醋泡花生走到白玉面前,弯腰递给他:“尝尝,真的好吃。”
白玉舀了一大勺放进嘴里,细细咀嚼,眼睛越瞪越大:“真好吃!这是什么醋?竟然是甜的,又不像糖,还有点桃子味。”
“桃香醋,只有渝衡有,用桃子酿的。”潘泽浩讲解。
“真神奇!”白玉说完又舀了一大勺塞进嘴里,“好吃!”满嘴食物还不忘夸赞。
闫笑笑在一旁又心疼又惊讶:这小胖子也太能吃了吧?这是小菜,不是主食呀!
这顿饭足足吃了两个小时。一桌十个菜,份量十足,白玉从头吃到尾,根本没停筷。闫笑笑看他吃饭都看呆了——不知不觉,自己的食量也跟着大了起来。他并非风卷残云或狼吞虎咽,而是双唇紧闭,咀嚼声轻细如猫,吃得香甜享受,连看他吃饭的人都觉得惬意。
一桌人边吃边聊,说说笑笑,时间过得飞快。
到了十点,闫笑笑还没有回家的意思。潘妈妈不好意思催,就让潘泽浩去说——毕竟女孩子在男孩家待太晚,被熟人看见难免闲话。
趁潘妈妈进屋收拾床铺,潘泽浩走到闫笑笑跟前:“十点了,你疯啦?明天不上课?”
“现在是暑假!”闫笑笑没好气。
“高三还有暑假?这不是重点,你还不走?十点啦!”潘泽浩再次催促。
“别催了。”闫笑笑偷瞄白玉在房间里收拾东西,心生一计,对潘泽浩说,“你去帮阿姨收拾,等你们收拾完我就走。”
潘泽浩听后满脸不解,嘀咕了一句:“两年不见,越来越神经了。”说完就去隔壁帮潘妈妈了。
闫笑笑冲他背影做了个鬼脸,随即走进白玉的房间。
“你好,能帮我答道化学题吗?”闫笑笑跑到白玉身后认真请求。
白玉转身看她,挠挠头:“我是学建筑学的,文化课不是强项。”但想到吃了人家一罐美味的醋泡花生,能帮就帮,又说,“我可以试试,好几年没碰化学了。”
闫笑笑眯眼一笑,心想:“艺考生?还是初中生?一试便知。老娘学的是文科,但化学可是拔尖的!”
她找了张纸写下题目:
某工厂利用酯化反应制备一种香料,反应方程式为:RCOOH + R′OH ? RCOOR′ + H?O(R和R′为烷基)。在反应过程中,将原料RCOOH用含??O的同位素标记(即R???OCOOH),反应达到平衡后,检测产物RCOOR′和H?O中的??O分布情况。
(1)请写出该反应的化学平衡常数表达式K。
(2)若起始时RCOOH和R′OH的物质的量均为1 mol,反应在一定条件下达到平衡时,生成0.6 mol的RCOOR′,求该反应的平衡常数K(假设反应前后溶液体积不变)。
(3)根据有机反应机理,分析??O在产物中的分布情况,并解释原因。
白玉看了题目笑道:“这题我会。”
说罢,写下答案:
解:
(1)对于反应 RCOOH + R′OH ? RCOOR′ + H?O,化学平衡常数表达式 K = [RCOOR′][H?O] / [RCOOH][R′OH]。
(2)起始时 RCOOH 和 R′OH 的物质的量均为 1 mol,设反应容器体积为 V。
平衡时,n(RCOOR′) = 0.6 mol,根据反应计量关系:
消耗的 RCOOH 和 R′OH 均为 0.6 mol,故平衡时 n(RCOOH) = 0.4 mol,n(R′OH) = 0.4 mol。
生成的 H?O 为 0.6 mol。
各物质浓度:
[RCOOR′] = 0.6/V,[H?O] = 0.6/V,[RCOOH] = 0.4/V,[R′OH] = 0.4/V。
代入表达式:
K = (0.6/V × 0.6/V) / (0.4/V × 0.4/V) = 0.36 / 0.16 = 2.25。
(3)??O 会出现在产物 RCOOR′中,而不会出现在 H?O 中。
原因:酯化反应机理为酸脱羟基、醇脱氢。在 R???OCOOH 与 R′OH 反应中,R???OCOOH 提供 ???OCO? 基团,R′OH 提供 ?H,形成 RCO??OR′;生成的 H?O 由醇的氢与酸的羟基结合而成,羟基来自未被标记的酸部分,故 H?O 中无 ??O。
闫笑笑看到白玉写出一半答案时,就已确信他不是初中生——这道题是高三知识点,莫说初中生,大多高三学生都会答错。
“你写的字真好看。”英文字还是花体的,闫笑笑赞叹。
“高中学美术时,有规范写字的课,有美术基础学起来不难。”白玉回答。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闫笑笑突然岔开话题。
“和谁?”白玉顿了顿。
“潘泽浩。”闫笑笑轻咳一声。
白玉听后,正好也写完答案,直起身,长睫毛下的眼睛眨了眨:“我也不太记得怎么认识的了,好像没什么特别的事,后来就很熟了。”
“他有女朋友没?”闫笑笑急切地问。
“没有。”白玉斩钉截铁。
“那有喜欢他的没?”闫笑笑追问。
“我觉得你就挺喜欢他的。”白玉呵呵笑道。
闫笑笑顿时面红耳赤,当着白玉的面不好发作,被人戳穿心事的感觉实在抓狂,她又喜又气,五官都快扭成一团。
“你没事吧?”白玉见闫笑笑喘着粗气,很像港片里的女笑星,气愤的神情反倒显得诙谐。
“我——没——事。”闫笑笑一字一顿。
“没事就好。”白玉说完继续整理床铺。
“我要走了。”闫笑笑挺直身子,扭头往外走。
出门前,正遇潘泽浩抱着被子出来,看见她要走,打招呼道:“说走就走,也不说一声。”
“没事,我很好。”闫笑笑莫名其妙的一句话把潘泽浩说懵了。
潘泽浩回到白玉房间,把被子放在床上:“今晚咱俩又得同床共枕啦。”
“你不怕被你妈怀疑啊?”白玉担心。
“不会。就两个卧室,我这么大了总不能跟我妈睡吧?你是客人要住房间,我妈也舍不得我睡客厅打地铺。我就说,在学校咱俩就是上下铺,出去玩也常睡一张床。”潘泽浩道。
“这样你妈会信?”白玉问。
“会,她们那个年代不都这么过来的嘛。”潘泽浩安慰。
“嗯,刚才那小姑娘来找我,让我帮她做了道题,心事重重的样子。”白玉把闫笑笑来找他的事告诉潘泽浩。
“会做吗?”潘泽浩问。
“会,别小看我,好歹我也是本科分数考进建筑艺术系的。”白玉语气软软地说。
白玉看了看床,双手比划着:“来之前你告诉我,你的床是一米八宽的吧?唉,这最多一米五啊。”
“没事,躺下就好了,我抱着你睡。”潘泽浩说罢把白玉搂进怀里。白玉觉得痒却不敢笑,任潘泽浩把自己扑进被窝。
接下来的几天,潘泽浩带着白玉逛遍了渝衡——去了他的母校渝衡二中,在夜市痛快玩了一晚,还到渝衡湖划船。
划船那天,夏日炎炎,湖面波光粼粼。两人乘着小木船,由渔夫摇桨行至湖心岛。岛上飞鸟栖息于参天大树,枝头的鸟儿不怕人,人来人往,它们仍自在生活。枝繁叶茂的湖心岛宛如初秋,吹进来的夏风都凉爽起来。
潘泽浩为白玉拍打身边的蚊子,说道:“白玉,里面有个好玩的地方,只有我知道,带你去看看。”
“好啊!”白玉开心道。
白玉跟着潘泽浩走进林子深处,在无路的荒林里,有一棵歪脖子树垂向湖面,躯干前毫无遮挡。
“就是这棵树,你从歪脖子那儿的树洞往湖面看,特别精彩!”潘泽浩夸赞。
白玉抬头看了看歪脖子弯曲处的树洞,又用手在头顶比划几下,无奈地看向潘泽浩——心想,难怪这地方只有你知道,这树洞位置简直是为你量身定做的。
潘泽浩心领神会,双臂搂住白玉的腰,一使劲把他抱了起来。
“再举高一点,快看到了!”白玉憋着劲说。
“好!”潘泽浩胳膊又往上抬了一寸。
“看到了吗?”潘泽浩问。
“看到了。”白玉透过树洞望向湖面。
“是不是有只大公鸡在吃虫?”潘泽浩问。
“没有啊。”白玉回道。他看到的却是另一番景色——或许每个人透过这不规则的树洞看到的景致都不同,景还是那片景,心境却各异。
“没看到啊?”潘泽浩语气有些失落。
“没看到你说的大公鸡吃虫,但我看到了你没见过的好景色。”白玉拍拍潘泽浩的手臂示意放下他。
潘泽浩放下白玉,白玉转头笑容满面:“我看到两只鸳鸯在湖面嬉戏,远处的两座小岛像要腾飞的比翼鸟。你知道,比翼鸟象征着爱情,矢志不渝的爱情。”
“我也要看!”潘泽浩兴致勃勃地把脸贴到树洞前仔细看。
“哎呀,怎么只剩一只鸳鸯了?那一只呢?”潘泽浩气愤。
“可能那是公的,给老婆找食去了吧。”白玉笑道。
潘泽浩听了他的解释十分开心,笑颜依旧,两个酒窝嵌在笑容里:“那我也给你去找食。”
“好啊好啊!”白玉高兴地喊。
“小馋猫。”潘泽浩拍拍他的肩,“走吧。”
白玉在潘泽浩家住了一周,该回老家了,闫笑笑也来送行。几天相处,闫笑笑觉得白玉是个很好的哥哥,但不知为何,和他们在一起时,心里总有些酸楚——她有些嫉妒白玉。在她的视角里,他们之间太过亲密,不像同学,不像朋友,不像兄弟,倒像恋人。
是她渴望从潘泽浩身上得到的那种情愫。
临别的车站,潘泽浩和白玉站在站台,闫笑笑去买冰棍为白玉饯行。
“到家记得发短信报平安。”潘泽浩对白玉关切道。
白玉点头,望向远方鱼肚白渐蓝的天际:“真美啊,我喜欢这里。”
“那等我们毕业了,你跟我回来吧。”潘泽浩急切地说。
“好啊。”白玉面带笑意,真切回应。
“但这次,我真的不能陪你回去,我妈需要我。”潘泽浩低头怯生生道。
“我知道,你两年没回家了,该好好陪陪阿姨。我回家也是陪父母。”白玉淡淡回道。
“我们会永远在一起吗?”潘泽浩怯怯地问。
“会。”白玉不假思索,给出内心的答案。
正当两人情意绵绵,趁清晨无人想要拥抱告别时,却被一个小孩打断了热情。
白玉先发现了那孩子——他正从站牌后歪头偷瞧他和潘泽浩,大眼睛里充满好奇的光芒。
“嘿!”潘泽浩大声呵斥。
那孩子也不怕,直接站了出来——七八岁年纪,肉墩墩的小个子,穿着略显肥大的卡通背带裤,手里抓着一罐牛奶饮料。
“赶紧回家去,找别的小孩玩!”潘泽浩挥手驱赶。
“你认识他?”白玉问。
“我妈好朋友孙阿姨家的儿子,调皮捣蛋的家伙。”潘泽浩道。
“多可爱,愿你永远童心。”白玉对小孩祝福道,从背包里拿出一袋软糖放进他手里。小孩也不认生,直接拆开吃了起来,百忙之中还说了声“谢谢”。
这时闫笑笑走了过来,看见小胖子,上前就要揪他耳朵。小胖子见闫笑笑如见瘟神,拔腿就跑,一溜烟没影了。
“臭小子!”闫笑笑怒喊。
“这是咋啦?怎么都这么对那小孩?”白玉小声问潘泽浩。
“那你得问闫笑笑了。”潘泽浩想笑又不敢笑。
闫笑笑道:“那个坏东西,四五岁就不干好事,把不知哪儿弄的死蛇丢我家蒸笼里,最后我家连锅都扔了。”
“哇哦,小魔王吗?”白玉惊叹。
这时,开往市区火车站的班车到了,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白玉要上车了,闫笑笑把一袋雪糕冰棍塞到他手里。白玉没有推辞:“等我回家给你们寄特产来,你们都回去吧。”
白玉走进车厢,坐在靠窗位置,望着潘泽浩,万般不舍。
潘泽浩深情的眼神,都被闫笑笑看在眼里。
成为她此生挥不去的心魔。
梦境戛然而止。
病床上闫笑笑仍在睡梦中,呓语喃喃:“一定要得到吗?一定要得到吗……”
雪白窗帘飘向窗外,万里无云的蓝天上,阳光正暖,普照大地。
耀眼的阳光照进浴室玻璃窗,光斑打在官鸿沐浴的身体上。花洒水流冲击着他胖壮的身躯,皮肤表面泛起虹彩光泽。
他用力擦洗身体,浓浓的烟熏味仿佛已渗入肌理,任凭皮肤搓出红印也无法去除。
“我建议你洗洗鼻子。”
官鸿被突然的声音吓了一跳,赶紧抹去脸上水珠看向门口——只见无尾熊探着圆圆的脑袋,一本正经地看着他。官鸿顿时面红耳赤,侧身蜷缩到角落躲避无尾熊的视线。
“你什么毛病?快关门!”官鸿喊道。
“怕你搓破皮,我家里可没创可贴。好心当成驴肝肺,哼!”无尾熊白了他一眼,把门关上。
官鸿见无尾熊走了,松口气,连忙锁上门。回来洗澡时到处闻了闻——果然被无尾熊说中了,确实是鼻腔里的味道。
用清水冲洗鼻腔后,烟熏味淡了不少。
“我把衣服放门口了。”无尾熊在浴室外喊道。
不一会儿,官鸿伸手把衣服拿了进去。
又过了一会儿,官鸿走出浴室。衣服挺合身,尽管两人身高差十厘米,但穿的衣服是同一码。
“你没有素一点的衣服吗?”官鸿瞅着镜中的自己问无尾熊。
“啊,没审美的家伙!”无尾熊道。
此刻无尾熊正拿着U盘在阳光下仔细端详。
“那真的只是个U盘。”官鸿说。
“你不想看看里面存了些什么?”无尾熊坏笑。
“不可以,这是别人的隐私。”官鸿打断。
“拜托,这是你偷来的好吧?”无尾熊道。
“我这是逼不得已!你又没看到他家里的乱象!”官鸿急切辩解,很在意“偷东西”这罪名。
“别生气啊,这么不经闹?”无尾熊摆手,“不看就不看嘛。不看的话,你有线索找到那个叫白玉的人吗?你肯定有办法,对吧?”
这一问把官鸿问懵了。
无尾熊冷哼:“所以嘛,还得看。”说完把U盘插入电脑USB接口。显示屏跳出U盘信息的同时,一个加密弹窗也蹦了出来。看到这一幕,官鸿松了口气,又皱起眉头。无尾熊直接开始手动破译。
他弓着腰趴在电脑桌上,一个个密码试过去,晃着圆滚滚的脑袋使劲琢磨。
官鸿内心很纠结——也许人的好奇心真会驱使人做不道德的事。他很紧张,怕看到又怕看不到。
“对了,肯定是这个密码。”无尾熊拍拍脑袋坏笑。
随后,手指在键盘上敲击:“嘿嘿,果然是。”话音刚落,屏幕跳转到U盘内容窗口。
官鸿屏住呼吸悄悄凑过来,看见窗口内有数个文件夹和一个文本文档,标题写着《与我乘风在云端》。
无尾熊兴奋地搓搓手,随手打开标着“2005年”的文件夹。
数百张照片如阵列般呈现眼前。延迟过后,照片显现,两人都露出惊讶的表情——因为每张照片的标注都写着“我与白玉(阿拉伯数字)”。
官鸿惊的是白玉竟是男人,他张大嘴却说不出话;无尾熊则坦然一笑,悄声道:“原来是他。”
“白玉是个男的……”官鸿好半天才说出这句话。无尾熊白了他一眼:“男的怎么了?”说着点开一张图片——满屏的照片将潘泽浩和白玉的神态无限放大。官鸿看到还很年轻的潘泽浩,笑容开朗大气,眼里充满对未来的憧憬;而他身旁的白玉令人过目难忘——胖而不肥,肤白如雪,五官幼态却极其精致漂亮,眼神如林间小鹿般明净欢快,看着他就连阴郁的心情都会舒展。
“看入迷了吧?”无尾熊拍拍官鸿的肚子,皱眉嫌弃。
“你认识他?你刚才说‘原来是’什么?”官鸿追问。
“我知道他,他不知道我啊!我这种名不见经传的小屁孩,他可是圈子里出了名的胖熊,可爱赛道里的绝对王者!”无尾熊激动道。
“什么圈子?啥意思?”官鸿疑惑,有种不好的预感。
“啊,就跟体育圈子、美妆圈子、小学生作业群一样的圈子。我说的圈子全是胖子啦,我这样的,你这样的。”无尾熊打趣。
“我这样的?我不是那样的!我喜欢女的!”官鸿大声回应。
“别激动好不好,你明白就好。”无尾熊耸肩。
“你也是?”官鸿质问。
“可不呗。”无尾熊无所谓。
官鸿后退一步,眉头紧锁。
“他也是!”无尾熊指着潘泽浩的照片,冷冷看着官鸿憋红的脸。
这一幕对官鸿的冲击,丝毫不亚于昨夜的大火——只是潘泽浩在大火中救了他,而此刻,潘泽浩又将他推向一个他既质疑又心动的全新世界。
官鸿捂着胸口,剧烈的心跳让他浑身不自在。如今木已成舟,事态越发明朗,他反而越来越看不清——看不清自己为何会有如此剧烈的心跳。上一次、也是第一次这样心跳,还是初中时在网上看到与性相关的画面。
那些血脉贲张的画面里,官鸿已记不清女主角的模样,而男主角——和潘泽浩一样的胖壮男人,那溢出画面的雄性力量,永远刻在他脑中。
“咋不说话了?”无尾熊又拍拍官鸿的肚子。这次官鸿下意识用手护住腹部,同时对无尾熊尴尬一笑。
“哼。”无尾熊觉得官鸿很没劲,转回正题,“行了,要不要翻翻你恩公的日记,看看白玉在哪儿?”
“你不是认识他吗?”官鸿再问。
“我的天啊,你认识大幂幂,大幂幂认识你不?”无尾熊像看傻子一样看他,无力摇头。
“那他那么有名气,在你们圈子里,那他有微博不?”官鸿问。
“当然,哎呀,怎么又变聪明了呢?”无尾熊哈哈笑道,打开浏览器登录微博,在搜索框输入一个名字:等风上云端。
“十万粉丝!”官鸿看到主页粉丝数后十足震惊。
“是呀,就是这么火,是顶流哦!”无尾熊打开“等风上云端”的主页基本信息,指着说,“就这些信息,你看——地址是北城,从事行业是文化,公司是阅享国际。哇哦,他是设计总监哎,这是不是很大的公司啊?”
“阅享国际,查查公司地址。”官鸿指挥。
无尾熊复制公司名称粘贴到在线地图,不一会儿就找到具体位置。
“我要出发了!”官鸿焦急道,随即动手拔U盘。无尾熊连忙制止:“这么直接拔会伤U盘的!”说完将U盘退出程序——退出前,他偷偷把那份文稿复制到了桌面。
“拿着。”无尾熊把U盘递给官鸿,“那你去吧,正好快中午了,就不留你吃饭啦。”
官鸿拿到U盘,突然意识到囊中羞涩,摸了摸裤兜,无奈低头。
“行吧,帮人帮到底。”无尾熊走进卧室,捧出自己的小猪存钱罐,心中默念:“潘泽浩,也算是不欠你的了。”
“这是我去年的压岁钱。”说完把罐子摔碎。
官鸿看见碎了一地的钱罐和十几张百元大钞。
“我只能赞助你车票哦,你联系家人想办法给你打点钱啊。”无尾熊皱眉头很不舍地数出四张百元钞票递到官鸿手中,“这钱不用还,也不算给你的——去完成潘泽浩最后的心愿吧。我想,那个人在等着你呢。”
说完,无尾熊望向窗外。近正午,阳光在人间肆意挥洒光辉,但如此亮堂的人世依然有阴影——是啊,有光的地方就有影子,因为人就在光的照耀下生活着。
同一日的日光照在北城,照进全国最大的都市,照进水泥森林的玻璃幕墙,折射出人间的贵气。
偌大的办公室里,猩红色绒布窗帘遮住半面窗。从玻璃幕墙透进的日光打在极简整洁的办公桌上,一半光亮刺眼,一半昏沉欲眠。
白玉坐在暗处,侧身压着胳膊趴在桌上,另一只手臂伸向光亮的那半——他感到温暖,却不愿走向温暖。他让助理把水果蛋糕放在光亮处,放在慵懒身体够不着的地方。绷直的手臂,僵硬地搁在晃眼的桌面上。
早上,白玉做了噩梦——梦里他终于乘风飞向云端,而云端之下是一片火海,炽热的火焰让他痛苦,最终,他坠落下来。
惊醒时,他猛地坐起,莫名的眼泪从眼眶滴落。他擦干泪,从床头拿起笔记本电脑。屏幕泛起的微光打在他泪眼朦胧的脸上,他继续擦干眼泪,登录邮箱准备下载医院发来的病历,却发现邮件已是已读状态——他才想起,该改密码了。
到了公司,应付完一众人与事,他回到办公室,收起笑意,打开手机看到渝衡火灾的消息,惊愕许久。再看到潘泽浩去世的新闻,他突然觉得牙痛。他站起身想拉上窗帘,却只拉了一半,手臂就不再听使唤。此刻他不知自己是否受了潘泽浩意外离世的影响,但他并不难过——他摸了摸脸,没有一滴眼泪。
他只是不再说话。到了中午,他发消息告诉助理:从冰箱拿块蛋糕给我,不用订饭了。
助理问他是不是不舒服。
白玉摇头,深吐一口气:“这周的封面是不是被卡了?”
助理回道:“宗主编说不合适,让咱们重新做。”
“没关系,让大伙正常下班,我下午去找宗小姐。”白玉示意助理离开。
助理走后,办公室内一片死寂。他看着几天前抽过血的手臂针孔痕迹,心中的涌动反而安静下来。
他知道,时间不会等他。
他猛地站起,扑进被光笼罩的那半张桌子,毫无顾忌地吃起蛋糕。蛋糕叉破坏厚厚的奶油,戚风胚子被四分五裂,红色果酱与白色奶油在突如其来的力道下崩得到处都是。
白玉似乎已被情绪左右,他看不到,有双眼睛一直在暗处注视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