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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这个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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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开学第二天陈恙同学第n次差点被校园暴力。
其实也不是很想要他的微信,就是觉得无聊,想找点事做,简单来说就是闲得慌。
他终归是没有加上这人的微信,最后自己念累了才没再烦他了,趴在桌上睡了。
他睡了会儿朦朦胧胧被班上的喧闹吵醒。
讲台上只身站着一位约莫二十几岁的男老师,干净利落的寸头,一件修身T恤黑色长裤,眼睛上架着一只近视眼镜。
“同学们大家好,我是你们的新班主任,我姓王,叫王奉贤,我呢,教咱班和5班的英语。”讲台上的男人说道。
陈恙这才反应过来,换班主任了。
得,又得重新记一遍人。
新班主任手里捻着一张纸,说道:“我看了一下,你们班英语成绩最好的是一个叫颜安的女生,那就由她担任英语课代表一职吧,请这位英语课代表站起来让大家认识一下。”
话音落,一个男生拖拖拉拉地站起身,支支吾吾地开口:“大家好,我叫颜安。”
班上安静了几秒,顿时哄堂大笑。
埋头写题的喻晚被这阵动静闹了起来。
王奉贤清了清嗓子说:“挺好的,坐下吧。”
“一大老爷们儿咋就取这么娘一名儿呢。”他低喃道。
他安排完课代表,又组织了自我介绍,挨个挨个按顺序站起来自我介绍。
第一个是一个带着眼镜坐在第一排的男生,这人长相清秀,五官端正,皮肤偏白,看起来像是个文文弱弱的书生,他直直站起身:“大家好,我叫石贸,我妈说希望我成为一个时髦的人,于是就给我取了这名。我的初中是在一个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学校所读,那个学校的香樟树一年四季常开,夏天的太阳升得很高……”他话还在往高/潮去。
坐在他旁边的女生打断了他的话:“你直接一句本校升上来的会死?”
“闭嘴。”石贸低头看了他一眼,又面带笑容地扬起头说:“最后,我的爱好是打篮球。”
下面一个又接着来,陈恙支愣着脑袋听他们一个一个介绍,听得并不认真,有些走神。
“大家好,我叫秦琳,琳琅满目的琳,爱好是睡觉。”
恍惚间陈恙听见旁边的人“啧”了一声,板凳与地面发出撞击声。他于是仰头望去,就见旁边这人很不耐烦地说着:“喻晚,晚上的晚,没什么爱好。”
即便这人如何冷漠,班上也还是有了一阵雀跃的喧哗。
陈恙这才意识到该自己了,他笑嘻嘻地站了起来,说道:“我叫陈恙,安然无恙的恙,我和我同桌一样,没什么爱好,但是我比他好相处,大家不用因为我长得帅就不跟我交朋友。”
他说完坐了下去,江明连忙拍手叫好,班上的气氛就此热了起来。
也许是离得比较近,喻晚只短暂地记住了他的名字。
“大家好,我叫唐欢,欢天喜地七仙女的欢,我的爱好是……”坐在陈恙前面的女生想了想说了句违心的话:“学习。”
陈恙低头忍了下笑。欢天喜地七仙女……就为突出一个欢?
记住了记住了。
……
“大家好,我叫陶巧,巧克力味双皮奶、冰淇淋、曲奇饼、甜甜圈、马卡龙、舒芙蕾、糯米糍……的巧。”
……听到最后的人都哭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
……
“大家好,我叫江明,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的明。爱好是不上课,谢谢大家。”江明说完很快坐了下去。
班上又腾起笑来。
一旁认真听着的王奉贤没有说道予他们,反是和着大家一起笑了笑。
一个班都轮过一遍后,老师才放任大家下课。
刚成的一个班级总有好多事需要做,比如休息了十来分钟过后,又开始了第二项--选班委。
“大家可以毛遂自荐哈,希望大家都踊跃一点,反正只是暂定,各科课代表由科任老师来选,我就选几个别的。”王奉贤轻推了下眼镜,说道:“纪律委员谁愿意?”
教室里顿时鸦雀无声。
王奉贤尬了几秒,打起圆场:“那我随便指定吧。”
于是就随便在人堆里挑了个人。
“班长呢?”
班上依旧鸦雀无声。
“哎哟忍不住了。”陈恙抱住肚子低声道。
说罢便举起手来,打算去趟厕所。
“这么不配合啊……”王奉贤眼睛一亮:“就是你了!陈恙是吧,就你!”
陈恙一愣,江明也愣,他没想到陈恙还有喜欢当班长这种习惯。
“什么就是我?”陈恙茫然问道。
“班长啊。”王奉贤说:“大家掌声鼓励我们班的班长。”
接着就是一阵热烈的掌声。
突然反应过来的陈恙:“……”
然而已经晚了。
其实问题不大,班不班长的无所谓,这个时候不给老师面子就显得很不大度了。
班长就班长吧,反正自己也只是来凑个热闹,哪天凑腻了,就走了。
权当走前帮他个小忙了。
“老师,还有一个问题。”陈恙想起正事:“能不能上个厕所?”
“去吧。”王奉贤点头道。
陈恙飞奔去厕所。
“哟,夜哥威武啊。”江明追到了厕所去:“不好意思应该叫班长大人。”
“给老子爬。”陈恙摸了摸口袋,发现空空如也,于是问江明要了根烟。
他叼着烟,低头看手机。
江明把自己手机撇给陈恙看:“有妹子找你要联系方式了,我帮你挑几个好看的。”
陈恙淡瞄一眼道:“不加,我要我旁边那个的。”
“你别急着拒绝,这里有个超级好看的。”江明翻看着手机。
“不要!”陈恙叫道:“老子就要我旁边那个的。”
江明满是无奈:“你旁边那个是男的,你加来没什么用啊。”
“老子就是要!”
“要个屁!老子说了我这里有个超级好看的妹子!”
“老子打人了啊!”
“操你大爷的小几把!要要要!老子去帮你要!”
陈恙满意地添上笑:“尽快啊,我心急。”
“傻逼。”江明无奈出了厕所。
陈恙绕开江明走回自己的位置坐下,旁边的人正低头在看手机。
他小心翼翼地瞄了一眼手机上的内容。
是一个穿着端庄的年轻人讲课的视频,他看完便收回了视线。
在心里暗暗吐槽:书呆子。
想了想又改吐:帅气的书呆子。
他侧坐着,一只胳膊肘撑在桌面手掌心拖着下巴,有意无意地看着他同桌。
陈恙鬼神使差地抬手扯掉了他的耳机。
喻晚转头看他时他还没组织好语言该说些什么所以只好面带微笑地看着他,指缝里还带着他的耳机线,喻晚表情就不太美好了。
“有事儿吗?”他蹙眉道。
陈恙认真想了想说:“今天天气挺好,要不加个微信?”
“滚。”喻晚扯过他手里自己的耳机线塞回了耳朵里。
被喊滚的陈恙十分不痛快,于是也不打算让旁边这人安静看视频了,他猛地站起身来,重重拍了下课桌,重到喻晚带着耳机都能听到,喻晚满脸不爽地抬眼看他,前排的两位同学被这动静吓了一跳,也转头看他。
于是,八目相对。
陈恙把落在喻晚身上的视线移开,和前面的两位女生相看。
他笑着坐了下去,不顾喻晚的怒意,喻晚无奈撤回视线不再搭理他。
“你叫唐欢对吧?欢天喜地七仙女的欢?”陈恙笑说。
唐欢脸颊微微泛红:“你记着了啊。”
这女孩生得清秀,脸一红就显得有些可爱,陈恙笑了笑说:“七仙女怎么会不记住。”
一旁的秦琳见状也凑起来说:“我叫秦琳,秦国的秦,琳琅满目的琳。”
“秦琳。”陈恙重复一遍点了点头:“记住了。”
“你叫陈恙是吧,名字真好听。”唐欢说道。
陈恙眼睛一动,又重重拍了下桌,再次把前面的两人吓一跳,他哂笑道:“你说得对。”
喻晚看也不看他,咬牙切齿地说:“你他妈是不是有病。”
“不好意思啊。”陈恙笑笑又不理他了。
继续着和前面的人讲话,总说不到几句就拍一下桌,像是哪个乐队出来的鼓手,找到个东西都得练练手。
喻晚忍着想打他的心情继续看课件。
直至上课,几人才纷纷归坐到原来的样子。
陈恙撇头看向喻晚,小声问:“你……生气了吗?”
喻晚不置理他,神色漠然地看视频。
“对不起,以后不打扰你了。”陈恙倒有点委屈。
喻晚突然一扔手机,来了火气:“你这个人精神上是不是有什么疾病?老子跟你很熟吗?我最后再说一遍,别他妈招惹老子。”
这是喻晚话最多的一次。
陈恙神情恍惚,看上去不像被他吓到,也没有生气与委屈,像是走神。
喻晚气得偏回头。
过了很久陈恙才凑过去问他:“什么时候才算熟?才可以招惹你?”
喻晚淡淡回答:“一辈子都不会熟。”
陈恙这次却笑了,也不答他的话,坐回原貌。
“陈恙!”王奉贤走进教室来喊了声。
陈恙闻声抬起头来看他。
王奉贤招手说道:“跟我来办公室。”
陈恙慢悠悠地跟上去,王奉贤走了两步又倒回去把喻晚叫上了。
办公室里喻晚和陈恙站在王奉贤桌前。
王奉贤先是说喻晚:“你的成绩我看了一下,中考是五百八进的我们这里,放在我们这里算是出众了,所以你要不要考虑当学习委员?”
“不要。”喻晚很快回绝。
“那也行,学习委员可能会浪费你学习时间,那你就多花点时间在学习上吧。”王奉贤说完又转头看陈恙。
盯着他良久才说:“你这个头发……染的?”
“天生的。”陈恙很快就说。
“天生的……”王奉贤将信将疑,想到了什么也不好继续追问,便说:“发色我就不说了,能不能稍微剪短些。”
陈恙乖巧回话:“好的老师。”
“然后就是我看了一下你的家庭状况……”王奉贤说到这里哽住了。
陈恙的神色也猛地变了,喻晚淡淡撇了他一眼,他双眸微沉,像是厌恶,又好像有点难过。
王奉贤看一眼喻晚,说道:“你先上去吧。”
喻晚抬脚走了。
完完全全走出办公室前他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你户籍上只有你一个人。”
陈恙淡下表情,不甚在意地点头。
“学校这边会照顾到你的家庭状况,所以你现在的监护人是谁?”王奉贤问。
“没有监护人。”陈恙说:“不用照顾我的状况,我十三岁就经济独立了,我一年收入够你买套房了。”
王奉贤眼睛一眨,有些惊讶:“你是做什么的?”
陈恙忽地一笑,说道:“卖身。”
王奉贤瞳孔登时一张:“什么?!”
“开玩笑。”陈恙无奈道:“做什么不想说,还有什么事?没有我就走了。”
“没……没了,你上去吧。”王奉贤缓了缓:“你那头发记得剪啊。”
“知道了。”
当天晚上陈恙接了个电话便着急忙慌翻墙走了。
喻晚庆幸无比,终于清净没人打扰了。
陈恙把这个看得不重,随便挑了个店把头发剪短了。
剪完头发他点了根烟没回寝室,悠悠回了家。
回到家便躺到自己床上,房间里灯火通明,却是空空如也。
从三年前离家开始就是一个人住,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其实他不是孤儿,但在户籍上是,在自己心里也是。
十三岁的时候,母亲因病去世,所谓的父亲在他母亲葬礼第二天举行了婚礼。
继母看不惯自己,私下跟父亲说把自己送去别人家,他父亲那段时间大概也在帮自己物色一个新家,陈恙觉得他的精心安排都很恶心,那段时间他刚丧母,情绪时常不能控制,哭到吐是家常便饭。
时间过去了一周,他终于从伤痛中抽出身来,主动找上那个父亲,和他脱离了户籍。
从此户籍只有自己,一生都再与那个家庭不有干系。
但终究才十三岁,能混得怎么样。
幸运的是在浑浑噩噩不久后,他的画被萧禹州看上,于是签约六年,这几年吃穿不愁日子也还算过得去。
他盯着纯白的天花板发呆。
墙上到处挂着自己的画,也得过不少奖,遇上萧禹州那时他也挺年轻,二十几岁出头不懂世事带着斗志就出来打拼,不顾家里的阻拦非要开个漫画公司,要是遇不到陈恙,也许不会发展到现在这样大红大紫,陈恙遇不到那时年少轻狂满腔热血的萧禹州也许现在活得狗都不如。
他们俩互相扶持着彼此走到现在。
几年来,陈恙更是画技猛涨,到处有人挖他他也不愿意走,嘴上用违约金太贵来回绝他们,其实心里只是对这儿有恩,在他颠沛流离的时候给了他一个安稳的生活。
生活是稳下来了,却落下了病根,这病来得清奇,不痛不痒,就是每隔一段时间就会长得满头白发,萧禹州带他去看过不少医生,要么就是给不出结果,要么就是说这是神经上的问题。
即便是给出了一个结果,也无人能医。
后来陈恙去染了头发,许是不想让自己看上去那么糟糕,他没有染回原色,而是染了金色。
染了过一段时间又会长,他得反复去染。
一开始嫌烦,后来他就麻木了。
就一直染吧,反正生活都已经很糟糕了,再凌乱一点也无所谓了。
他清了清神捞过手机,给江明发去了一条消息:这两天不来学校,帮我请个假。
江明大概在打游戏,没有回他。
陈恙盯着微信页面的置顶联系人看了好一会儿才赌气般把手机扔开,手机被砸到冰冷的地板上,他眸子一动,又慌乱起身,连忙捡起手机,查看了一番没什么事才松了口气。
这口气松下去眼眶就红了。
他也懒得回床上去,干脆就靠坐在墙角,看着头顶的灯愣愣出神。
后来的几天陈恙都没去学校。
周五下午放了学,学校里的人纷纷乘车而去。
陈恙在长长一觉后起身洗漱过后下楼去买烟。
喻晚路过时看到一个本应该不太熟的身影,身影穿过人群走进一家便利店。
不明所以地看上了好一会儿,脑袋里突然闪现出那天临走前无意听到的一句话。
“你户籍上只有你一个人。”
一个人。
一个人到底是什么样的。
他永远不会懂,因为他家虽然谈不上富裕,但却是模范家庭,家里氛围很好,一家人都和谐,妈妈领了工资会给两人做上一顿大餐,爸爸发了奖金会带着一家人去游玩。
而一个人,没有大餐和游玩的一个人,又会是什么样。
他第一次对别人有了这样的疑问。
带着些好奇的意味,顺带了同情的心理。
无他,只因自己未曾感受过分离,自然对于这些事就有了不可言说的同情心理。
不重,只是对班上遭遇不堪的同学的同情。
他没停留太久,车到便回了家去。
公交车站满人便启动开走,声音吵杂又雷人,听得人平静不下来,车身长而棱角整齐,在望不到头的水泥地面拉出长长的影。
转眼便没入光里,没了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