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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颠倒·出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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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轻轻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屋子里一片昏暗。
到处都是若有若无的香味。
沁入骨髓。
让她窒息。
疼。
她只觉得身子底下一片湿漉漉的。
仿佛被撕裂一样疼痛。
然后。
仿佛有一双大掌将她抱了起来。
仔仔细细擦拭,水珠蔓延过全身。
!!
有人在替她擦身!
而她。
竟然什么都没有穿!
她慌乱之中,纤细手指抓到了衣衫。
耳边。
却响起陌生又熟悉的声音。
“别乱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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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月后。
世子府邸。
从织梦庭三楼俯瞰下去,能看到络绎不绝的人群。他们都把南大街对面的茶馆围得水泄不通。
韩清零淡漠望着下面,随口问。
“对面是怎么了?”
这热闹得都快人挤人 ,踩死人了。
世子府邸选址本就闹中取静。
如今,让他心下生疑。
小厮低头哈腰。
“稍等,小的这就去查。”
一炷香的功夫。
小厮气喘吁吁,小跑着回来了。
“是说书先生有了个新段子。”
“没啥大事。”
“您也晓得,百姓们闲得无聊,就爱听这些。”
韩清零冷冷望着他。
“什么段子?”
小厮擦了把额头汗水,也晓得是糊弄不过去了,一下子跪倒在地上,十分尴尬说。
“……是说越姑娘被歹人拐走,又给救回来的事……”
“……虽说没点名道姓,但含沙射影,稍微知晓一点风声的,都能猜到是越姑娘……”
韩清零冷笑一声。
“猜到了。”
“接着说。”
眼见是瞒不住了。
小厮只好期期艾艾把听到的零碎片段说了。
什么歹人,什么乱来,怎么鲜艳怎么来。
越轻轻一个人淡如烟的水墨画,硬生生被说书人浓墨重彩泼上了染料,任人指点,遗为笑谈。
韩清零闭上眼。
深呼吸一口气 。
“够了。”
“今晚让十七把说书人弄出京城,此生不必回来了。”
小厮连连点头。
脚底抹油一样,一溜烟赶紧走了。
**
晚上。
三王爷府邸大宴宾客。
韩清零看着满堂丝竹管弦热闹,水袖漫天飞舞,皱着眉拈起酒杯。
“三王爷有话,尽管说。”
“不必弄这些。”
三王爷呵呵笑着。
挥挥手,舞娘们一个一个都退场了,只领舞的妖娆女子,烟烟袅袅踩着红地毯,一边举起透明琉璃杯,一边俯身行礼说。
“婉娘敬世子一杯。”
韩清零一听这名字。
顿时头疼。
半个月前,他一路车船劳顿,去了隔壁州县办事。
不小心中了迷药,整整七日七夜昏昏沉沉。
醒来后,他这段记忆缺失。
似乎一场绮丽诡异的迷梦,梦中女子酮体姣好,声音酥软。
她喉咙里只有过一个词。
晚?
婉?
他似乎曾问她,是不是越轻轻,却只看到女孩子拼命摇头。
然后,反反复复只一个字。
等他醒来之后 ,匆忙把陛下密信中交代的任务安排妥当,又赶回京城,却被三王爷的一封华丽繁复邀请函,弄得云里雾里。
三王爷是谁?
那可是陛下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差点就登基的废太子。
韩清零从来稳稳当当站在当今天子这边,对于这位废太子是能疏远就疏远。
可请帖下了,他想婉拒,却在御书房中听天子笑吟吟说——
“无妨,爱卿但去赴约,一探究竟。”
此刻 。
看着这刻意安排的舞娘。
韩清零露出戒备的笑容。
他转眸望向三王爷,神色清冷,淡淡问。
“云洲那一晚,是你做的局?”
三王爷笑起来。
“好说好说。”
韩清零并不接婉娘的酒杯,只冷眼上上下下打量她,淡漠问。
“就算是真的,又如何?”
“三王爷是想拿这种不入流的事来威胁我?”
三王爷摸着下巴,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笑着接口。
“这哪能呢。”
“我耗费万金,买了这颗销魂丹,当然不止是给清零你送一夜风流的。”
清零。
他倒喊得顺口。
韩清零长长的双眸垂下,覆盖下一片阴翳,略略思忖了一下,勾起唇角,冷笑反问 。
“那就是……下蛊了?”
三王爷点点头,又摇摇头。
长吁短叹,一副语重心长的口吻。
“别说得这么难听么 。”
“下蛊这种苗疆巫术,本王堂堂一个王爷,自然是不屑的。”
“但精血相容,毒性天成这种事,不靠蛊毒,靠丹药,也是能成一二的。”
三王爷指指烟烟袅袅的舞娘,笑着说 。
“清零啊,你要是以后每月不能同婉娘圆房一次,就会七日内流血,暴毙而死。”
“我要你做的事,极为简单,只要偷出来……”
他话音未落,韩清零已经淡漠开口。
“不必了。”
“若当真死了,三王爷也不必派人来世子府吊唁,省一笔红白喜事花销也好的。”
三王爷一时语塞。
站在一旁的侍卫,亮出长长的剑刃。
韩清零起身,绕开一身薄纱的舞娘,对三王爷随意拱了拱手,算作辞别。
“告辞。”
侍卫要拦,三王爷挥挥手。
“让他走。”
又冲着 韩清零的背影,笑容可掬补了一句。
“清零啊,七日暴毙是骗你的,但你毒入经脉,半年之内若不能以婉娘解毒,慢慢丧失五感,五脏六肺失去生机,倒是真的。”
“这半年,你还是好好考虑罢。”
韩清零头也不回,大步迈出门槛。
只留月光照着一地疏影横斜的梅花,映衬着他孤寂清冷的背影。
婉娘慢慢跪下身,哭着说。
“……三王爷饶命 。”
三王爷皱眉。
突然大掌一挥,把整桌酒菜掀翻。
叮铃哐啷,残羹剩菜滚落一地。
“你骗我!”
“那七日七夜不是你!”
婉娘啜泣着。
“……嬷嬷说,那姑娘被人以更高价买走了,才让我顶替的……”
“……我也被嬷嬷喂了药,也能替韩世子解毒……”
三王爷怒气愈盛。
“!!”
“滚!”
**
深夜。
一地月色如霜。
韩清零一杯接一杯喝着烈酒,无数片段纷至沓来,宛若洪水泄闸。
那七日。
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记得耀眼夺目的猩红,记得红纱清衣下的婉转身躯,记得她脸上淡淡的疤痕。
那疤痕快要退干净了,要很仔细才能看得出来。
她蒙着眼睛。
层层叠叠的黑色纱布。
让他一度以为她是瞎的。
再然后呢?
韩清零的指甲慢慢画在掌心,一笔一划,差点要写出血字。
小厮惊呼。
“万万不可!”
若明日早朝,人人都看到韩世子掌心,以血字刻画出女子名字,该被世人如何议论?
韩清零咬着下唇。
醉眼蒙眬,看着掌心淡淡的红痕。
越字极为复杂。
一横一竖,才写了个十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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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清晨。
外面有吵吵嚷嚷的声音。
韩清零未来得及理会,只匆忙更衣上朝,想着等午后回到府邸,就去后院找越轻轻,问个清楚。
他被下药。
她被劫走。
这未免也太巧合了些。
可等韩清零回来时,却只看到送嫁的队伍,从西南门蜿蜒而出。
下人们掩嘴而笑,窃窃私语。
“越姑娘怎么今日就出嫁了?”
“今日是什么黄道吉日么?”
“哎呀,你这还用问?”
“她被贼人拐走快半个月,等寻回来的时候,守宫砂都没了,胳膊上干净着呢!”
“流言蜚语都传遍大街小巷了!”
“再不出嫁,放在世子府惹人笑话么?”
“就是就是!”
“亏得那书生装聋作哑,只做不止,照样来韩府娶亲,要不然啊……”
后面的话,都被卡在喉咙里。
下人们只能眼睁睁看着世子爷突然从西南门疾步而出,跨上白色骏马,疾驰而去。
这是?
送嫁?
哪有这样心急火燎的?
下人们面面相觑。
“这是要……抢亲?”
“快!快去告诉老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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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街上。
送嫁的队伍,吹锣打鼓,好不热闹。
越轻轻穿着一身鲜红的嫁衣,头上覆盖着红头盖,坐在摇摇晃晃的花桥中。
手指紧紧拽着红裙。
二夫人的声音,在耳边回响。
仿佛打了褶子的弥勒佛,每一声都在替她渡厄苦难。
“……越轻轻,你看你平日穿得妖娆模样,叫贼人惦记上了罢?”
"……越轻轻,你可知我们花了多少银子把你赎回来的?"
“一千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