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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冰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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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妄开门时还顶着鸡窝头,脖颈处印着枕头压出的红痕。楼道感应灯在他头顶炸开惨白的光,贺庭看见好友瞳孔地震的模样——自己此刻该是比孤魂野鬼还吓人。
“贺少被宿管赶出来了?”陈妄倚着门框打哈欠,真丝睡衣兜着满身睡意,“不是说回寝室装乖学生...”尾音在看清对方阴鸷表情时消了音。
贺庭撞开他肩膀,径直走向房间内,龙舌兰混着雪松的气息在玄关爆开。茶几上还剩半瓶山崎威士忌,琥珀色液体滑入喉管的刹那,酒吧水晶灯下江栗仰起的脸突然在视网膜重现——少年发梢滴落的柑橘香,此刻竟穿透时空攀上他的喉结。
“在酒吧那么多美人投怀送抱...”陈妄故意把易拉罐捏得咔咔响,“怎么还跟欲求不满似的?”他太熟悉贺庭这副模样,像被踩了尾巴的雪豹。
酒杯磕在大理石台面发出脆响。贺庭盯着杯底晃动的月影,忽然想起江栗赤脚踩在碎玻璃上的模样。那截脚踝在月光里白得惊心,珊瑚绒睡衣滑落肩头时,锁骨凹陷处盛着的月光比威士忌更醉人。
“喂!”陈妄拿了杯酒坐到贺庭身侧,“跟新室友干架了?”他想起傍晚贺庭喝闷酒时咬牙切齿的模样,“还是因为酒吧...那个小美人?”
酒液在杯壁撞出漩涡。贺庭的喉结重重滚动,江栗扯他领带时缠绕在腕间的绸缎触感突然复活。少年指尖的温度穿透三小时时光,此刻正在他颈动脉处灼烧。
“他就是我的新室友……”他烦躁的抓了抓头发。
陈妄眼中惊讶闪过,“你说什么?”
“他妈的...”贺庭扯开两颗衬衫纽扣,空调冷风灌进胸膛也浇不灭那簇火,“今天真是点背…”
陈妄把脚架到茶几:“你当年揍那个gay的时候,可没这么...”他斟酌着用词,“躁动。”
回忆如淬毒的箭簇破空而来。酒吧昏暗的灯光下,贺庭攥着破酒瓶抵在那人咽喉,血珠顺着男人脖颈滑进衬衫。那个长相猥琐的男人,在酒精和药物的支配下,此刻正用黏腻的眼神舔舐他的全身,并疯了般地扑了过来,下身恶心的朝他耸动。
空气凝成透明的琥珀。陈妄望着好友手臂爆起的青筋,想起那年的情景——贺庭像暴怒的野兽一拳一拳砸向男人,满地都是酒瓶的碎片,而男人仍贪婪地望着他,嘴角勾起餍足。
他差点将人打死,愤怒的情绪消散下去后,他又跑到洗手间吐了个天昏地暗。
那是第一次贺庭对同性恋抱有浓重的厌恶情绪,这种恶心的感觉不断冲击着他的视觉及其他感官,一度成为他的心理阴影。
陈妄叹了口气,从冰箱捞出冰袋掷过去:“你该看看自己现在的表情。”冰块撞击声里,他声音突然放轻,“像要把人生吞活剥了。”
“不是所有同性恋都会...”试探的尾音消融在威士忌瓶的碰撞声里。贺庭仰头灌下整瓶黑方,酒精却浇不灭视网膜上重播的画面——江栗倔强地不肯低头,在月光里软化成某种毛茸茸的小动物。
月光在纱帘上织出灰蓝的网。贺庭瞪着天花板的裂纹,第n次想把江栗湿漉漉的眼睛赶出脑海。可少年踮脚时扫过他喉结的发梢,黑暗中贴着他皮带扣颤抖的指尖,全都化作千万只萤火虫在神经末梢乱窜。
“苯基乙胺...”贺庭仰头吞咽,酒精滑过食道的灼烧感里,他疯狂默念这不过是雄性荷尔蒙作祟,是吊桥效应,是费洛蒙陷阱……
晨光刺破云层时,陈妄举着咖啡杯愣在厨房门口。料理台上散落着七零八落的咖啡粉,贺庭正对着磨豆机较劲,眼下泛着青黑,腕表链扣缠着半截绷带——显然是昨夜捏碎酒杯的杰作。
“贺少爷这造型...”陈妄吹开卡布奇诺的奶泡,“像是被吸干了精气啊。”他满意地看着咖啡勺在对方指节泛白,“说说吧,打算接下来怎么办,搬出来?你爸肯定不会同意。”
贺庭私生活混乱,整日沉醉在颠鸾倒凤,在别的父亲称赞自己孩子又获得了个什么国际荣誉,又或是拿下某一块炙手可热的开发地,贺父想起贺庭来,都能一口老血喷出来。偏偏又是家中独子,自家夫人宠爱得紧,本想放到国外吃吃苦历练历练,贺母一把鼻涕一把泪,硬是想将孩子留在国内,用夫人的话来讲,就是:我儿吃苦受委屈了你顾得着吗,只知道惦记你那破公司,呜呜……
贺父心里一百个问号,不是?贺庭会受委屈?谁能占到他的便宜?不过贺父敢怒不敢言,留在身边就留在身边吧,当即在学校附近买了一套公寓房,雇了一个小保姆伺候着。
直到一个月前,机缘巧合才知道这逆子三天两头不着家,整日在酒吧厮混,气得贺父当即断了贺庭的卡,“查封”了他的小家,强制他搬进学生宿舍。无奈贺庭手中还有点积蓄,磨磨蹭蹭地花到开学前夕,才不情愿地住了进去。
谁知刚进门,贺庭就被“吓”得“落荒而逃”。
贺庭用杯勺顺时针画着圆圈搅着咖啡,“不知道……我会让他搬出去。”他哑声道。
“您是不是在外横惯了,人凭什么搬出去……”陈妄轻抿了一口咖啡,贱兮兮一笑“要我说你干脆试试脱敏治疗,成天对同性恋这么仇视,也不是个办法,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
“滚!”贺庭脸色肉眼可见阴沉了下来,“半夜有男人爬你床你就知道了。”
“像你新室友那么漂亮的?也不是不行……”说着说着陈妄倒真像模像样地思考起来,差点给贺庭气笑了。
“人家看不上你,”贺庭抓起茶几上的车钥匙,向门口迈去,“走了。”
临走前还不忘带上行李。
“诶…不是?”留给陈妄的只有背影。
陈妄嘴是真欠,迟早要用丝线把他嘴缝起来。贺庭心想,不就长得漂亮一点吗,有什么好稀罕的,外面漂亮的人一抓一大把。
机车轰鸣声撕裂晨雾时,行李箱金属扣正磕着后座发出清脆的敲击。贺庭把油门拧到最底,疾风灌进衬衫在脊背鼓起疼痛的弧度。十字路口红灯刺目,他猛地刹住车,后轮在地面划出焦黑的弧线。
恍然间抬眼才发现自己已骑到北苑门口,灰白的外墙在梧桐叶间忽隐忽现。贺庭熄火时听见行李箱滚轮碾过落叶的脆响,宿管阿姨晾晒的被单正扑簌簌往下滴水,肥皂泡折射出七彩光斑里,他突然看清自己倒影——领口大敞,绷带渗血,活像刚从哪个温柔乡落荒而逃的浪子。
来都来了,不如上去和新室友谈判一下,最多不就是钱的问题吗,他贺少有的是钱,实在不行把人揍一顿,害怕了就知道跑了。
电梯镜面映出他整理衣领的滑稽模样。当指尖触到锁骨处不知何时沾上的柑橘香时,昨夜江栗仰头时的吐息如在耳侧,温热的潮气正沿着脊椎缓慢攀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