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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哥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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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城的夏天总是来得又急又猛。
才六月初，太阳就已经毒辣得能把人晒脱一层皮。
九岁的池觉牵着九岁的江辞站在便利店门口，额头上的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淌。
“乖宝，热不热？”池觉用手给江辞扇风，虽然那点微风根本抵不过滚滚热浪。
江辞没有回答，眼睛盯着便利店冰柜里排列整齐的冰淇淋。
他穿着池觉去年淘汰的蓝色短袖，因为太瘦，衣服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像套了个大布袋。
“想吃冰淇淋？”池觉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等着，哥给你买。”
他刚要推门进店，一阵清脆的笑声从身后传来。
两个男孩一前一后跑过来，大的和池觉差不多高，小的看起来只有六岁，脸蛋圆嘟嘟的，像个糯米团子。
“哥哥！我要吃那个有巧克力的！”小的那个拽着大男孩的衣角，蹦蹦跳跳地指着冰柜。
“好好好，给你买。”大男孩揉了揉弟弟的脑袋，转头对池觉笑了笑，“你们也来买冰淇淋啊？”
池觉点点头，下意识把江辞往身后护了护。
江辞不喜欢陌生人，更不喜欢突如其来的社交。
“我叫简邺城，这是我弟弟齐衿阳。”男孩自来熟地介绍，“我们住前面那个小区。”
“池觉，这是我弟弟江辞。”池觉简短地回答，感觉到江辞的手指在他掌心微微颤抖——这是不安的信号。
便利店的门被推开，冷气混着冰淇淋的甜香扑面而来。
齐衿阳一进去就扑向冰柜，小手指准确地戳在一款巧克力脆皮冰淇淋上：“这个！阳阳要这个！”
简邺城笑着拿出冰淇淋，又看向池觉：“你们要什么口味？”
“蓝莓的。”池觉说，然后想起什么似的补充道，“江辞只吃蓝色的东西。”
“哇，好特别！”简邺城惊讶地眨眨眼，“阳阳什么都吃，就是不碰胡萝卜，跟个小兔子似的。”
齐衿阳已经撕开包装，美滋滋地舔起了冰淇淋，巧克力酱沾了满嘴。他突然抱住简邺城的腰，仰起小脸说：“阳阳最喜欢哥哥了，最喜欢和哥哥在一起了！”
简邺城宠溺地捏捏他的鼻子：“知道啦，小粘人精。”
池觉看着这一幕，心里像被小猫挠了一下，又酸又痒。
他接过蓝莓冰淇淋递给江辞，江辞机械地接过去，小口小口地舔着，眼神飘向远处，对周围的热闹充耳不闻。
付钱时，齐衿阳还在不停地表达对哥哥的喜爱：“哥哥最好了！明天还带我来买冰淇淋好不好？哥哥抱抱！”
简邺城熟练地把弟弟抱起来，齐衿阳立刻像只小考拉一样挂在他身上。
池觉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原来兄弟之间可以这么亲密，这么自然地表达喜欢。
回家的路上，池觉一直想着那对兄弟。
江辞安静地走在他身边，冰淇淋已经吃完了，但还紧紧攥着那根木棍，上面残留着一点蓝色的痕迹。
“乖宝，”池觉突然停下脚步，“你喜欢哥哥吗？”
江辞没有反应，目光落在路边的一朵野花上。
“就像刚才那个小朋友说的那样，”池觉不放弃，“'最喜欢哥哥了'，你会这样说吗？”
江辞的睫毛颤了颤，但依然沉默。
池觉叹了口气，牵着他继续往前走。
这不是第一次尝试了，自从江辞来到池家，池觉就一直在教他说话，教他表达，但进展缓慢得像蜗牛爬行。
到家后，江辞径直走向角落的垫子，那是他的专属领地。
池觉跟过去，蹲在他面前：“乖宝，看着我。”
江辞的眼神飘忽不定，偶尔扫过池觉的脸又迅速移开。
“叫哥哥。”池觉指着自己，“哥—哥—”
没有回应。
池觉不气馁，又重复了十几遍，直到口干舌燥。
江辞开始摆弄自己的手指，这是他要封闭自己的信号。
“好吧，”池觉揉了揉酸痛的膝盖，“休息一会儿再试。”
午饭时，林雨做了江辞爱吃的蓝莓果酱三明治。
池觉注意到江辞吃东西时总是先吃掉蓝色的部分，再勉强吃剩下的。
“妈，”池觉突然问，“为什么江辞只喜欢蓝色的东西？”
林雨放下筷子：“很多自闭症孩子对颜色有特殊偏好。蓝色可能是让他感到安全的颜色。”
“那他会有一天突然喜欢其他颜色吗？”
“也许会，也许不会。”林雨温柔地看着江辞，“重要的是尊重他的选择，给他时间。”
下午，池觉带着江辞在院子里玩。说是玩，其实主要是池觉在说话，江辞偶尔看一眼他指的东西。
当池觉又一次试图教江辞叫“哥哥”失败后，他沮丧地躺在了草地上。
“那个齐衿阳多好啊，”池觉对着天空自言自语，“那么会撒娇，那么爱表达。乖宝，你要是能对我说一句'喜欢哥哥'该多好。”
江辞坐在他旁边，手里拿着一片蓝色的玻璃碎片，阳光透过玻璃在他脸上投下蓝色的光斑。
池觉侧头看他，突然觉得这样的江辞也很可爱。
——安静、特别，像来自另一个星球的小王子。
“没关系，”池觉坐起来，揉了揉江辞的头发，“就算你永远不说话，哥哥也最喜欢你了。”
江辞的眼睛眨了眨，手指轻轻碰了碰池觉的手腕，又迅速缩回去。
这个微小的动作让池觉心里一暖。
——这是江辞表达亲近的方式。
晚饭后，池翼带回了一个好消息：“猜猜谁下周要来？爷爷奶奶要从乡下过来了！”
“真的？”池觉兴奋地跳起来，“他们会住多久？”
“至少两周。”池翼笑着看向江辞，“爷爷说想看看小辞长高了多少。”
江辞对这段对话毫无反应，专注地数着碗里的蓝莓，一颗、两颗、三颗...池觉知道，当爷爷奶奶真的到来时，江辞可能会躲起来，或者一整天不说话。
但没关系，他会解释给爷爷奶奶听，会保护江辞不被误解。
睡前，池觉像往常一样帮江辞洗漱。
挤牙膏、拧毛巾、梳头发，每一个步骤都耐心十足。
江辞像个木偶一样任他摆布，只有在水温不合适时才会微微皱眉。
——这是池觉学会辨认的重要信号。
“乖宝，今天也要练习叫哥哥哦。”池觉把江辞安置在床上，蹲在床边与他平视，“哥—哥—，试试看？”
江辞的目光落在池觉身后的墙上，那里贴着一张星空海报。
“哥—哥—”池觉拖长音调，“很简单，就两个字。”
沉默。
池觉做了个鬼脸，换了个方法：“那我说'哥哥'，你点头好不好？哥哥。”
江辞没有任何表示。
池觉叹了口气，继续尝试了十几分钟，直到嗓子发干。
就在他准备放弃时，突然想起今天在便利店看到的情景。
“乖宝，还记得今天那个小弟弟吗？”池觉模仿齐衿阳的语气，“'阳阳最喜欢哥哥了'，你也试试？'乖宝最喜欢哥哥了'？”
江辞的睫毛颤动了一下，手指抓紧了被子。
池觉觉得这可能是今天的极限了，正准备道晚安。
突然——
江辞的手伸过来，抓住了池觉的手腕。
他的力道不大，但足以让池觉惊讶得屏住呼吸。
更惊人的是，江辞的嘴唇动了动，发出两个模糊但清晰的音节：
“哥哥。”
池觉瞪大了眼睛，心脏像被雷击中一样狂跳：“乖宝？你...你刚才说话了？”
江辞的眼睛依然没有直视他，但手指紧紧攥着他的手腕：“哥哥...乖宝也...喜欢哥哥。”
这句话像魔法一样悬浮在空气中，每个字都闪闪发光。
池觉的眼眶瞬间湿润了，他小心翼翼地反握住江辞的手，生怕这是一个梦，稍用力就会醒。
“再说一遍好不好？”池觉轻声请求，“就一遍。”
江辞的呼吸变得急促，这是他要退缩的信号。
池觉赶紧摇头：“不用了，一次就够了，哥哥听到了，哥哥好开心！”
他实在忍不住，轻轻抱了江辞一下，又迅速放开。
——过多的肢体接触会让江辞不适。
但此刻，池觉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哥哥。
“哥哥给你讲个故事吧！”池觉兴奋地跳上床边的小椅子，“想听什么？小熊□□还是孙悟空？”
江辞没有回答，但慢慢躺下了，把被子拉到下巴处，眼睛半闭着。
——这是他准备好听故事的姿态。
池觉清了清嗓子，开始讲他自创的“勇敢小王子”系列故事，主角永远是江辞，而他自己则是保护小王子的骑士。
“...于是小王子用他的魔法数字打败了喷火龙，骑士池觉高兴地抱起小王子转圈圈...”池觉的声音渐渐放轻，因为江辞的眼皮已经开始打架，“小王子说，'哥哥，我们回家吧'...”
当江辞的呼吸变得均匀深沉时，池觉蹑手蹑脚地准备离开。
就在他关上台灯的瞬间，一个微弱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
“哥哥...晚安。”
池觉站在门口，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在他的笑脸上。
他知道，从今以后，无论等多久，无论多困难，他都会一直一直等江辞的下一次开口。
因为有些等待，值得用一生去守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