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74、复故情(壹) ...
-
洛兰谛和血瞳女不知何时停止了缠斗,见到河对岸如同天崩地裂的动静,各自出于对陆辰淼和肖长悦的担心,各退一步,掠来对岸。
离岸边还差几丈距离,血瞳女就瞧见捂腹忍痛,面色苍白,靠在枯树干上的肖长悦,脚下不远处有染满血迹的天潋剑,而陆辰淼还在继续步步逼近。
这场面难免不让血瞳女心生误会,她不知道陆辰淼已经认出肖长悦,以为陆辰淼单纯出于苍境人对森罗族人的仇视,何况他们还是来拿蕴寒珠的。
这场战必不可少,但没想到肖长悦会伤到这种程度。难道说,这几月时间,陆辰淼的修为又精进不少,已经远在他们之上?
陆辰淼的步伐终究被血瞳女及时阻拦,血功拟造出的不暇接呈蓄势待发之状,直对陆辰淼。真当近看,才怀疑她可能误会了,陆辰淼的神情没有半点杀意,而是满面忧色来不及褪去。血瞳女视线流转,注意到对方手里拿的药瓶子,知道陆辰淼是认出肖长悦了,讥讽一笑:
“原本还以为客栈里那群人听多流言蜚语,夸大其词,所言有辱陆少主声誉,如今看来所言不假,几个月来对肖公子生死不闻不问,原来是躲起来偷偷修炼。眼下给人一剑再给人一瓶伤药,真是装的天下一手好深情,得亏肖公子还听不惯那些人所言,出手教训一番,真是开花献粪无处申啊。”
前面的话陆辰淼都不以为意,最后一句令得他心神一怔,血瞳女驱动不暇接想以牙还牙,陆辰淼如此状态下未必来得及反应。洛兰谛刚要提起盎春帮他挡下。
“都住手...!”肖长悦强撑力气喝止即将又要陷入打斗的三人,腹上伤口虽然算不上很深,但没有及时止血,鲜红还是从指缝间渗出,她抬眼对血瞳女道:“我们走。”
血瞳女本来想问蕴寒珠拿到手没有,但出发前阙幽只是吩咐她协助肖长悦,有什么决断,都以肖长悦为主,心想后者应当自有考量,最后怒瞪陆辰淼一眼,收回不暇接,小跑上前掺住肖长悦离开。
一干清芷殿弟子追上来,看陆辰淼和洛兰谛眼睁睁放跑两个魔孽,蠢蠢欲动就要上前追,叫洛兰谛制止,纷纷蹙眉不明所以,有些咬牙切齿心有不甘。
他们或许不知道从中缘由,洛兰谛不会不知道,经过刚刚那一出,他怎的还会不晓,那个易容成西北少年模样的红衣玄修就是肖长悦,既如此,陆辰淼直接将蕴寒珠拱手让人也就说得通了。
只是他还有一事不明白,心心念念的人就在眼前,陆辰淼为何不去追,方才看肖长悦的神情,似乎也隐隐有些不舍,只不过在极力隐忍克制。
“他不会平白无故来夺蕴寒珠,一定是有什么事情要做,并且蕴寒珠在那件事情里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他对我如此冷淡态度,说明不想把我牵扯进那件事情里去,”陆辰淼微微叹气:“还真是他的一贯作风。”
见陆辰淼一副痴心荡漾的样子,身为清芷殿大师兄,人前还是得保持沉稳威严的形象,便肃厉地冲边上弟子道:
“今日之事,若有人问起,你们只当是有其他门派的弟子找你们陆师兄切磋罢了,切勿到外头胡言乱语,听到了没有!”
即便还有些人心有不甘,大师兄如此说了,只当是他自有打算,打算是什么,也不好过问,便都纷纷应是。
血瞳女已经扶着肖长悦走远,两人自然都听不到清芷殿众人之后所言。
他们眼下不能回去城东,正值众玄门弟子上山时辰,不说人多眼杂,平日这样浑身流血在大街上行走,也难免引起关注。城西只有一座侧城门可供出入,但从此地走到那,也要花上至少半个时辰,再加上肖长悦伤的重,速度只会更慢。他这幅样子,也不适合赶路,失血过多即将有昏迷之趋。
血瞳女来不及再去找空屋子,直接就近原则,随手推了一扇不知谁家后院的柴门进去。
不知是院子主人没注意到还是怎的,他们进门闹出的动静不小,照理应当很快被发现,但并没有,血瞳女也管不了这么多,只当或许是她手气好,恰恰就进了一座空舍。
血瞳女赶紧拿出一众治伤物品,看肖长悦面若白纸的样子,不心慌是假的。或许她这些心慌只有很少部分出于她自己,毕竟临行前阙幽一再叮嘱她要协助保护好肖长悦,肖长悦是他们弑杀森罗计划中格外重要的一步,缺了他,计划必败无疑,再加上肖长悦又是她救命恩人祁樾牵挂的发小。
所以她必须得稳住肖长悦的伤势。
此刻肖长悦已经陷入昏迷,识海里,袭应又把伤痕累累的他拉近长离海。
一进到里面,就见身前赫然立了一块透明的板,较他更高些,看不出什么材质,或许是袭应用神魂力量搞出来的把。透过透明薄板,袭应就赫然立在另一边。
这是什么奇怪的见面方式,肖长悦满头雾水。下一瞬,他的手臂不由自主抬了起来,捋了捋垂在胸前的长发,他猛的抬头,袭应正跟他做一样的动作,不知道这位年纪大把幼稚如童的神尊大人又要玩儿哪出。
“你不觉得,咱俩这样,想在互相照镜子嘛?”袭应又接连摆出好几个动作才开口。
肖长悦忍着疼痛,尴尬不失礼貌笑笑:“袭应神尊,您要是一个人呆在长离海实在无聊,我以后常来陪陪您便是了,但眼下我肚腹中剑,实在没有一具健康活泼的神识陪您玩耍呀。”
袭应瞅了眼半身是血的肖长悦,不再跟他玩照镜子游戏,手臂一挥变出之前喝茶的桌凳坐下:“自以为足够强大,坚不可摧,认为世间一切都蕴含该承担的使命,操之任之,什么都往背上抗,还总是喜欢一个人抗。这重如泰山的东西一次次把自己压的传不过气,压的遍体鳞伤,循环往复,唯有养伤之时才是片刻喘息。”说完,随手摘来一朵袭应花,丢进壶中,浇下刚沸的热水。
肖长悦只觉得很熟悉,不是他听过类似的话,而是袭应说的,怎么那么像他做的。肖长悦不是一个没有自知之明的人,他只会觉得他如此行事,并没有什么错。
袭应倒也不是觉得肖长悦做错了,他这番话不是批评,而是感慨,曾经的他,何尝不是如此,但那是因为他身为一族神明,都是他应尽的本分。相比肖长悦,即便是肖府少爷,是九朝门首徒,是年轻一辈中出类拔萃的玄修,肩上是有该扛的责任,也不必做到如此程度。况且一介人类,有如此高昂之志和心性,同时还具备承载这些重量的能力,实乃千载难逢,难怪当初超然预言会选中他。
但其实袭应还是想以此让肖长悦明白,有些事要去做,有些事没必要全捆在自己肩上,被推开的那个人亦或那些人,反倒会因没做什么而心生愧念。
连生死都愿意陪你掺和的,之间早就是心连着心,血骨连着血骨。
袭应不知肖长悦有没有听懂他的暗言,没听懂便也罢了,有些事总得亲身经历后才能明白,就如他,不也是到剩一缕神魂后才有所彻悟。
“本尊是说,你下次能不能别上赶着受伤,对自己好点行么?那穹川后人愿意主动把蕴寒珠给你,为何不接受?你一受伤,本尊还要耗费神魂助你疗伤,还让不让本尊好好修养了?”他见肖长悦对方才那番话没反应,不想让气氛僵硬下去,就急忙转变语气。
肖长悦摇摇头:“既然决定断绝往来,就不能依靠曾经的关系坦然接受他的让步。”
袭应扶额叹气:“可你想过没有,他亲眼看你在天潋剑下受了重伤,往后只会对你更加牵挂,说不定等界吟会一结束,就会四处寻你。”
是啊,肖长悦也为此有些懊恼,主要还是他没料到陆辰淼会把蕴寒珠嵌进剑柄里,还在天潋剑上下了自己都无法控制的禁制,他想靠自己拿到蕴寒珠,就不得不与这个比自己强的禁制斗上一斗,谁知落得这一身伤。陆辰淼都看在眼里,不可能左眼进右眼出。
为什么他总感觉,他跟陆辰淼之间连着的无形丝线,怎么砍都砍不断。往玄的说,好似冥冥之中,有股力量一直在阻止他们的关系破裂。
肖长悦:“现下哪管得了那么多,蕴寒珠到手,明日便启程回大漠吧,界吟会若不出意外,要举办近十日,陆辰淼虽知我还活着,却不知我身在何处,等他寻到大漠,弑杀森罗的计划可能已经结束,届时我如何面对他,是那时的事。现在最重要的是尽快完成万向大阵,配合好阙幽的计划。距离血祭之日只剩不到半月之久,时间紧迫,刻不容缓。”
他说完回头就要从长离海出去,结果才迈出几步,就一脑门装在看不见的透明墙上。
“哎哎哎,你身体失血过多昏迷不醒,现在出不去识海的,乖乖呆着吧,等那个小姑娘帮你疗完伤,肉身好些了,再试试。”袭应好整以暇递给肖长悦一杯茶水,示意他先别急,坐下来歇歇。
肖长悦花容失色:“又是辣椒水!我都这么虚弱了还不放过我?”
“什么辣椒水,你为什么要骂本尊的长离花是辣椒!辣椒能跟长离神卉比嘛?”袭应气道:“本尊叫你喝是为你好,愈于本尊神魂相融,你的修为就提升越快就越不容易受伤,本尊就越不用替你操心。”
肖长悦回怼:“说来说去不还是为了你自己省心。”
袭应:“这叫互惠互利,懂不?”
肖长悦打哈哈:“好好好,您是神尊,您说了算。”
算字还没说完字尾,突觉眉心一阵刺痛,仿佛突然刺进一根针,入体后又拆分成数根,游走在浑身各处静脉。又是那种熟悉的火辣辣的感觉,原本肖长悦应该已经习惯,可这次灼热比先前每一次都要剧烈,犹如烈火焚身。肖长悦一个没撑住单膝跪倒在地,感觉下一瞬,神识就会被烧的灰飞烟灭。
视线模糊间,他见袭应还跟方才一样,悠哉悠哉坐在那品茶,时不时瞅他几眼。
这种熊熊烈火的感觉一连持续一炷香之久,才恋恋不舍退去,痛苦消散后,肖长悦起身时注意到腹间伤口还在,但周围大片血迹已经全然消失,身体好像也没有之前那么疲累虚弱了。
他一抬头,发现烈火烧身前还在的透明薄板不见了。
“早料到你不会想喝辣味茶水,所以本尊换一种方式,这块板里可是融入本尊五朵长离花,下了血本的。现在你的伤势大概恢复五成,借此又与本尊神魂融合几分,真是皆大欢喜。不过这种法子会比和辣茶更难熬些,之后用哪种,你自个儿选吧。”袭应嘴角微微扬着笑,似乎觉得很是好玩。
肖长悦觉得自己被拿来消遣了。
得以走出识海,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袭应神魂的治疗效果极佳,他才能这么快醒来,又好在天潋剑刺中的位置不足以致命且不算深,除了失血过多外,无他大碍。
起身时下腹还有些作痛,但勉强还能自己起来,那里被血瞳女上了些药做了包扎,只是房间里没点灯,有些漆黑,只能靠外面射进来的月光照明。
不知道血瞳女是怎么把他搬到床上来的,穿鞋时,他注意到床边桌下一只箩筐,箩筐本身很眼熟,箩筐内的东西不可能不认得。
一根一根,因表面不平滑,在月光映照下银星点点,是箔匙!
整个苍临会做箔匙还手艺精湛的,只有姜坚一人,所以说血瞳女阴差阳错带她进了姜坚的家里?
如此说来,姜叔应该已经在他昏迷的时候,见过他们俩人了,奇怪的是,他身下的床铺确实有收拾过的痕迹,放眼这屋里,却没有半点人气。
他迈着有些麻木的腿脚出了屋子,看到院落一角的血瞳女,后者正蹲在墙角背对着她,不知道在观察些什么。
“你可有见到这屋舍的主人?”肖长悦缓步上前边问。
血瞳女大概太过投入,肖长悦出声,惊了一小跳:“你醒了?!感觉如何?”
肖长悦:“嗯,好多了,除了身子还有些沉伤口还有点疼外,其他正常。”
血瞳女:“这屋舍无主,是座空的。”
肖长悦纳闷:“怎么会,这屋舍的主人我认得,是一位长辈,年过半百,身高不到八尺,是苍临城中,最优秀的箔匙技艺人。”
血瞳女稍加思索:“箔匙?是指哪种银色的棍棒吗,那我确实在屋子里看到过。但你说的那位技艺人,我实属没看到,这屋子除了你躺的那张床,我简单做了些清理,其他地方都积了不薄的灰,应有不短时日没住人了。但...我发现了这里。”
她指着方才一直在观察的墙角,让开些身,肖长悦瞳孔骤缩,竟是一泊血迹!血迹呈褐色,早就干涸,虽不能确定这个血迹出自谁人,但总是忍不住跟姜坚的失踪联系在一起。
肖长悦:“除了这一处血迹,你可还有别的发现?”
血瞳女:“除了这一处血迹,我在屋舍其他一些地方也有发现零星血迹,不知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你说的那位技艺人,可有什么仇家?”
肖长悦只觉心脏突突直跳:“先前倒是有魔孽想杀他未成,其他我真想不到了。”
血瞳女思索:“看这的积灰和血迹,约莫已经有大半年没住人了,大半年前,苍临唯独发生的大事就是肖府灭门,当时确实派了一些魔修前往苍临,但据闻,他们赶到的时候,肖府已然血流成河。既然这位技艺人是你的长辈,想必跟肖府也有密不可分的关联,如果他真的出事了,我不能完全排除是魔修所为,但或许还有别的可能性,就是先于魔修灭了肖府满门的那拨人。”
闻言肖长悦只觉五雷轰顶,晴天霹雳,一直以来,他都以为灭了肖府的是鬼影为首的魔孽,因为那日他回到肖府时,就被蹲守已久的鬼影堵截,肖府上下所有人死的死,失踪的失踪,也没有人能为他纠错,告知真相。
血瞳女没有理由骗他,对厄邪宫内部的情报消息也了解比他透彻,如若血洗肖府的凶手当真另有其人,又会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