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第 5 章 ...
-
手机突然“滴滴”地响起。
今天是妈妈的忌日。
手机不停地跳出提示，盛丘看了一眼，关掉，又看了一眼，沉默许久后还是决定起床。
实英文化的宿舍是由一栋写字楼改造的，不光是没有独立的卫生间，就连空调都是最老旧的那种中央空调，每到冬夏，那个巨大的机器就会发出全世界最恐怖的低吼，吵得人根本无法入睡。
盛丘运气不好，抽到了一间空调坏了许久的房间，冷得像冰窖，而他唯一一件羽绒服也被白连衫那个混蛋穿走。无奈之下他只好披着被子慢慢挪下床，借助手机微弱的灯光跪坐在地上。
妈妈的照片被藏在枕头下，他不太会去想死亡的意义，所以每年也只有这个晚上才能把它拿出来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七岁的记忆犹如一层薄纸，早已满身疮痍。他依稀还记得当时自己蹲守医院的感受，很冷、很饿、很困，彷佛下一秒就能晕过去。所有的大人都在劝他节哀，但他只觉得妈妈在玻璃对面的那个房间里睡得很安详，治病的过程中她不断哀嚎着痛苦，如今终于开始了长眠。
小时候不懂难过的意义，只觉得看着一个人油尽灯枯又无能为力是一种煎熬。他会在妈妈的病房折飞机，然后呼一口热气，看着它展开翅膀飞出去，可惜的是每一架飞机能飞越这个惨白色的世界。于是，他就开始幻想骑着飞龙的勇士会将他从阴暗潮湿的世界中解救出来，勇士唱的龙之歌会治愈所有疾病、灾难，犹如一束永不熄灭的阳光照耀大地。
但是没人想当他的“龙骑士”。一个把自己封闭在高塔上的“王”，只能孤独地扛起这一切。每当这一天他还是会感觉浑身发热无力，耳鸣头痛……
那一定是感冒了。
什么忌日还魂的，盛丘是不会相信的，毕竟年仅四岁的他是能够准确地说出“圣诞老人是穿着保暖秋衣的怪老头”，当时放眼整个幼儿园都是炸裂的。现在也一样，他精准地判断出自己一定是感冒了。理由有三点，一早上忘记吹干头发就出门了，二被余灿那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气到，最后一点，借走他外套的混蛋到现在没回来。
窗外突然传来几声狗叫。
那声音时而短促低沉时而高亢嘹亮的，宿舍位于公司大楼后侧的产业园区，人口密度极大，是不可能有人养狗的，很明显是有人故意叫给盛丘听的。
他打开窗户，外面漆黑一片，只有哗哗作响的冷风拍打树叶。
那是一阵强烈的风，带着一股清冽的铃兰花香，在空气中打旋，落下来之后才觉得有些苦，像是雨后的青苔小路会有的独特味道——除了圣诞老人是假的以外，白连衫的问候也是假的，刚才还说在路上，这下子又从天而降。不用想也知道那是他的香水味，以致死量腌入味是为了隐藏秘密，和猫埋屎是有异曲同工之妙的。
“猜猜我是谁？”
“我数到三，放手。”
“一点情趣都没有。”白连杉撇撇嘴，无奈又纵容，“难道你就不想我吗，本少爷回来了怎么一点表示也没有？”
盛丘没什么耐心，摊开手，“门禁卡还我。”都是因为白连衫借走门禁卡，害得他一天没敢下楼刷卡吃饭，生怕露馅。
好在白连杉也不是空手而归的，他带了一盒精致小巧的蛋糕回来，白色的奶油上摆满了红宝石般的草莓，显得娇艳欲滴。
只是盛丘有些看不懂，“我不喜欢吃草莓。”
“你这个人不仅不懂情趣，还没有意思。”白连衫无奈瘪瘪嘴，忙脚乱翻找出打火机，将蜡烛挨个点燃，“店里只剩这一款了，没有办法我只能买这个。你看，这下是不是亮了很多，和妈妈说说话吧。”
“我刚才已经和她说过话了。”
“信你个鬼，看你头发乱糟糟的样子，肯定又是睡得迷迷糊糊才想起来这件事的吧？别啰嗦，快点，祈祷。”
原来他什么都记得，盛丘刚才还为他不能及时回来陪自己独自伤怀了一会儿。蛋糕、蜡烛，幽暗的宿舍一下子变得温暖又拥挤。
该说点什么呢？
双手合十时，他竟茫然得不知所措。
就连白连衫看上去都比他虔诚很多，他有模有样地坐在旁边，长长的睫毛垂下来，温柔地说道：“阿姨，又是我。保佑今年的阿丘也要身体健康，心想事成，来年暴富，喜欢他的人越来越多……您也知道的吧，我们阿丘啊，努力这么多年，终于要当大明星了。大明星，你也说两句啊？”
盛丘愣了一下，良久才开口。“妈妈”两字干涩的嗓音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刚才的故事还没说完。妈妈去世前他曾偷偷溜进玻璃房子里，因为是冬天，他实在太冷了就躲进了妈妈的被窝里，两个人依偎在一起，妈妈问他冷不冷，他说冷，于是就一个劲地妈妈怀里钻。妈妈默认了他偶尔的无理取闹，用手将他没时间打理的长发梳了一遍又一遍。
“哭啦？”
白连杉歪着头偷偷看他。
“蜡烛烟太大了，吹了吧。”
盛丘揉揉眼睛，像一只缩在洞穴里的小兽警惕地看着白连杉，“楼下大门都关了，你是怎么回来的？”
“当然是翻墙。”
“你疯了？这里可是三楼！”
“我想快点看到你，所以就冒了个险。”白连杉突然向他靠近，多情的桃花眼跳动着小小的光，就在咫尺之间，“先恭喜你，我的大明星。”
“你在笑话我吧？”
“怎么会，佩服你还来不及呢。”
盛丘瘪瘪嘴，把自己缩得更紧了，“你就是在笑话我，故意不参加月末考评、旷课，是觉得我评不上，故意把名次让给我？”
“哈哈哈，小丘，你已经是第一名了，就算我想这么做，便宜的也不会是你啊。”
“是余灿吧。”
“谁？”
“空降主唱，是林凡带进来的人。”
白连杉若有所思，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他后脑勺的发梢，“他很厉害吗？比你还厉害？”
“别打岔，白连杉，我不懂你，你明明可以进出道组，为什么要放弃这个机会？”盛丘一下子甩开了他的手，“那我们曾经说过的将来又算什么？你骗我？”
“可……你知道的嘛，我不喜欢当什么明星，出道了早晚也要退出……不如让我来当你第一个粉丝吧，以后你的每张专辑我全包了！”
盛丘一不留神就笑了出来，这世界上那么多烦心事，但白连杉总有方法能哄他开心。他向白连杉勾勾手指，温热的呼吸声仿佛一段加密的摩斯密码。
白连杉惊讶得合不拢嘴，于是就想主动抱住他，却被拒绝了。有时候他特别想不通这个人在想什么，以至于所有的行动都十分被动，直到盛丘冰凉的手指从他的后颈慢慢走上来，到他的鬓角，他的鼻尖，他的眼睛，最后是滚烫的唇。
手指在颤动。
他的眼睛红红的，果然还是哭了。
白连杉又心疼又无奈，捧着他的脸，“今天怎么这么可爱？”
“闭嘴。”盛丘用手拉住他的衣领，两人撞在一起然后就势倒在床上，“闭眼。”
被他压在身下的白连杉笑得十分嚣张，“干嘛，不好意思？”
“当然不是，怕我会忍不住想揍你。”
“别浪费好机会啊，小丘。”
话音刚落，盛丘感觉自己的腰被人直接托起，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整个人已经翻转过来，撞进柔软的被子里。
“万一有一天我不在你身边，你也不能忘记我。”不知为何，白连杉的笑容如烟花般短暂灿烂后坠落，落寞得不得了，“不然的话，我可能会直接疯掉。”
可盛丘从来不吃这一套，冷笑了一下，像一只小猫轻咬了他的手指，“那你明天直接过来，把余灿挤走，跟我一起出道。”
“……哈哈哈哈，怎么每到这个时候你都这么扫兴。”
白连杉大笑起来，这才觉得真的累到不行，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盛丘又翻身坐起来，迅速把散落在地上的衣服鞋子全都收拾好。他想了想，决定把今早的谱子拿给白连杉看，但只是一眼，白连杉就捧腹大笑起来。
“有什么好笑的？”
盛丘是真的有些生气了，气鼓鼓的。白连杉也跟着坐起来从背后抱住他，说：“大明星，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但是……这歌吧……它……”
“很烂？”
“嗯……用的主题太大众了，没什么意思。”
“老师也说过这个问题，但我不知道怎么改变。”
盛丘犹豫半天，才把那些话全都讲给白连杉听。他以为白连杉会正经起来给点什么意见，却遭到对方的二次嘲笑。
“你啊，就是在公司太久了，没有生活经验。”白连杉在他头上开玩笑般点了一下，“不过我有方法，要不要听？”
“什么？”
“简单来说就是……和我谈恋爱。”
这人无耻至极，竟没想到有一天会欺负到自己头上来。这一天的郁结都在此刻爆发，盛丘发出了愤怒的吼声，骂道：“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