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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十年前的事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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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初三的清晨,季桑宁被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惊醒。窗外,宁安的新年氛围还未散去,远处偶尔传来零星的鞭炮声。她迷迷糊糊地摸到手机,屏幕上"妈妈"两个字让她瞬间清醒。
"喂?"她接起电话,声音里还带着睡意。
"桑宁,你爷爷病危了。"母亲的声音冷静得近乎冷酷,"医生说他撑不过这两天了。你和星嘉回来一趟吧。"
季桑宁的手指猛地收紧,指甲陷入掌心。爷爷——那个在她黑暗童年里唯一给予温暖的老人。
"哪家医院?"她声音此刻却显得格外的平静,但眼睛早已湿润。
"市中心医院。你奶奶说..."母亲顿了顿,"希望看到你们姐弟俩。"
挂断电话,季桑宁呆坐在床上,心里被一股无名的情绪所包围着。孟晏青敲了敲门,得到允许后推开门进来,看到她有些苍白的脸色不免有些担心。
"怎么了?"他在床边坐下,手自然地抚上她的额头。
"爷爷病危了。"季桑宁抬头看他,眼睛已经红了,"我们得回去一趟。"
孟晏青没有多问,立刻起身开始收拾行李:"我去准备车,你先洗漱。"他顿了顿,"要通知星嘉吗?"
季桑宁点点头:"我给他打电话。"
半小时后,他们已经在前往医院路上。季星嘉开了另一辆车紧随其后。季桑宁望着窗外飞速后退的景色,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
"跟我说说爷爷吧。"孟晏青握住她的手,轻声问道。
是了,他们结婚这么久,还没有去见过爷爷奶奶。一开始季桑宁对这段婚姻并没有抱有多大的期待,只需要相敬如宾即可。所以她觉得没有必要去见。
季桑宁深吸一口气:"爷爷...曾经是家里唯一真心对我好的人。"她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回忆,"父母工作忙,我和星嘉小时候基本是爷爷奶奶带大的。"
孟晏青静静地听着,另一只手握住她的,似乎是想给她安慰和力量。
"奶奶偏心,只喜欢星嘉。"季桑宁继续道,"每次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先给星嘉。我要是抗议,就会被说'不懂事'、'小心眼'。"她苦笑一下,"后来我就不争了,躲在房间里看书、写字...爷爷发现了,就开始教我读书,教我写毛笔字。"
她的声音有些哽咽,但似乎内心又非常的平静:"高中有一次我发烧,父母出差,奶奶只顾着自己的事情。是爷爷开车送我去医院的,其实他也不认识多少字,也没有怎么去过医院,对于那些现代化的东西都太过于陌生。"
孟晏青感受到她此刻的情绪,"他很爱你。"
"可我很久没回去看他了。"季桑宁一笑,"自从江澜那件事后,我连春节都很少回去。奶奶总说我不孝顺,说江澜多好,是我不知好歹..."
孟晏青的手收紧:"不是你的错。"
在去医院路上的这段时间里,季桑宁大部分时间都沉默着。她心里一片孤寂,又寸草不生。幼年时也曾生出一片青草,可以很快被野火烧尽。
他们到医院的时候,走廊上的灯光惨白,消毒水混合各种气味,让人喘不过气。季桑宁紧紧攥着孟晏青的手,走向尽头的病房。
推开门,她首先看到的是父母和奶奶围在病床旁,然后是——江澜。听到开门声抬起头,脸上浮现出那种令季桑宁作呕的温和微笑。
"桑宁来了。"母亲淡淡地说,目光扫过她和孟晏青交握的手,表情似乎是高兴,又好像是不高兴。
季桑宁没有理会任何人,径直走向病床。爷爷躺在那里,瘦得几乎认不出来,曾经有力的手臂现在只剩皮包骨,插满了管子。她的眼泪瞬间决堤。
"爷爷..."她走到床边,小心翼翼地握住那只枯瘦的手。
令人惊讶的是,老人睁开了眼睛,浑浊的目光在看到她时亮了一下:"宁...宁?"
"是我,爷爷。"季桑宁一瞬哽咽着回答,"我回来了。"
爷爷的手微微颤抖,艰难地抬起,指向她身后:"那是...谁?"
季桑宁回头,看到孟晏青站在几步之外,安静地等待。她向他伸出手:"爷爷,这是孟晏青,我的...丈夫。"
孟晏青上前一步,恭敬地弯下腰:"爷爷好。"
令人震惊的是,老人突然激动起来,干枯的手指抓住孟晏青的衣袖:"你...你是那个.."
病房里一片寂静。季桑宁困惑地看向孟晏青,后者同样一脸惊讶。
"爷爷,您认识晏青?"她轻声问。
老人似乎想说什么,但一阵咳嗽打断了他。江澜立刻上前检查仪器,借机挤到季桑宁和孟晏青之间:"病人需要休息,不要过度刺激他。"
季桑宁不得不退后,但眼睛一直盯着孟晏青,无声地询问。孟晏青摇摇头。
"桑宁啊,"奶奶突然开口,声音尖利,"你结婚这么久,都不带人回来看看。要不是你爷爷这样,是不是打算一辈子不进门了?"
季桑宁咬住下唇没有回答。季星嘉拎着东西进来,病房里顿时拥挤起来。
"星嘉来了!"奶奶的声音立刻变得慈爱,"快过来让奶奶看看,哎呦,怎么瘦了?"
季星嘉敷衍地抱了抱奶奶,径直走到爷爷床边:"爷爷,我来了。"
老人虚弱地点点头,目光却还在孟晏青身上流连,似乎想说什么却力不从心。
"这次还多亏了江澜,要不是他去看望爷爷奶奶,还不知道要怎么办。又一直守在这里,多负责啊。"母亲突然说,意有所指地看向季桑宁,"有些人啊,就是不懂珍惜眼前人。"
季桑宁的身体僵住了。江澜适时地露出一个谦逊的微笑:"阿姨言重了,这是我应该做的。毕竟..."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季桑宁一眼,"我和桑宁认识这么多年了。"
孟晏青的手无声地搭上季桑宁的腰,给她支撑。这个小小的动作没有逃过江澜的眼睛,他的眼神暗了暗。
"就是啊,"奶奶接话,"小江多好啊,学历高、工作好,对桑宁也一心一意的。要不是某些人..."她斜眼瞥了下孟晏青,"横插一脚..."
"奶奶!"季星嘉厉声打断,"您说话注意点。我姐和姐夫是合法夫妻,感情好着呢。"
"感情好?"父亲冷笑一声,"认识几天就结婚,能有什么感情?我看就是..."
季桑宁似乎能够明白他们对孟晏青的改变为什么这么快,因为孟晏青坚定的站在她这边,他们没有从孟晏青那里讨到任何的好处,从一开始见面的时候,他们就想通过从前的那种方法在孟晏青面前贬低季桑宁,从而获得孟晏青的认可,但结果和他们想的完全不一样,所以他们内心有了巨大的失衡。
"够了。"一直沉默的孟晏青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让整个病房安静下来,"我们今天来是为了看爷爷的,不是讨论这些的。"
他的目光扫过季家众人,最后落在江澜身上,眼神锐利如刀。江澜不以为然地笑了笑,耸耸肩,仿佛这一切都跟他无关。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季桑宁守在爷爷床边,轻声细语地跟他说话,告诉他这半年来的生活,关于她的新书,关于孟晏青...老人时而清醒时而糊涂,但每次清醒都会看向孟晏青,眼中闪烁着某种季桑宁看不懂的情绪。
中午时分,护士来换药,要求家属暂时离开。季桑宁和孟晏青走到医院后花园透气。一月宁安很冷,呼出的白气在空气中凝结。
季桑宁终于带着疑问出口,"爷爷好像认识你。"
孟晏青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望着远处光秃秃的树枝,"也许是从前有过一面之缘吧。"
季桑宁敏锐的察觉到孟晏青在撒谎,她静静的看着他,心中突然对一些事情有了答案,为什么孟晏青那么优秀的人会来相亲,为什么会对她提出的要求那么爽快的答应。
"你是不是很早之前就认识我了?"季桑宁看着他,目光坚定。孟晏青是不是在她还没有认识他的时候就已经……从前的季桑宁不会产生这样的想法,但如今好像一切都摆在她的面前,告诉她这一切事情都不是她想的那样简单。
"是,十年前我就已经认识你了。"
十年前的季桑宁刚上高中不久,也是她最痛苦的时间。
孟晏青面对她,"我们结婚的时候我跟你说过,我母亲很喜欢你的文章。但其实早在10年前我就看过你早期发表在杂志上的短篇小说,很喜欢你的文风。但你那个时候的文章无不透露着你内心的压抑。在阅读里的文章过程中,我知道了,我们曾经在同一所高中。当时我在国外留学,暑假回来以后特地回高中拜访了以前的老师。又非常巧的是,我们高中时期的班主任也是同一个。她给我看了很多,你高中时期写的优秀作文。"
季桑宁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所以其实在那个时候,我就已经远远的见过你,并且知晓了你的一些事情。"孟晏青继续道,眼神飘向远处,"并且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我在这家医院遇见了你的爷爷。他说是带孙女看病,但是不知道该怎么操作..问我能不能帮帮他的忙。但其实我也是今天才知道,他是你的爷爷。"
季桑宁的眼眶湿了。十年前,正是她抑郁症开始严重的时候,也是江澜开始"治疗"她的时期。如果当时孟晏青出现在她生命中...命运会不会完全不同?
"后来呢?"她轻声问。
"后来我一直在关注你的作品,直到去年..."孟晏青耸耸肩,"家附近的那个卖糖葫芦的阿姨总是说要给我介绍对象,我妈也有些着急我奔三的人了还没有一个妻子,听到介绍人说相亲对象叫季桑宁的时候我就想是不是应该去看看。"
季桑宁不知道该说什么,她以为的素不相识和各取所需的婚姻其实是孟晏青计划来的。
孟晏青抚摸着她的长发,伸手揽住她,两个人在冷风中相拥,不知为何,季桑宁竟突然泪水决堤。
她一边想,如果十年前遇到的是孟晏青,是不是全部都会不一样?但又一想十年前的她太过于狼狈,她又不愿让孟晏青看见。
回到病房时,气氛更加诡异。江澜正在和季父低声交谈,看到他们进来立刻停下。奶奶坐在爷爷床边,看到季桑宁就冷哼一声。
"桑宁,"母亲突然说,"小澜邀请我们明天去他家吃饭,你也一起来吧。"
季桑宁僵在原地:"我..."
"她明天还有事情"孟晏青平静但坚定地说,"之前都已经安排好了。"
"什么安排能比家人重要?"父亲厉声道,"你爷爷还躺在病床上,你就急忙你自己的事情?"
季桑宁的手开始发抖。又是这样,永远是这样——无论她做什么,都是错的。
"爸,"季星嘉插话,"姐夫有工作,姐也要赶稿子。我们不是不关心爷爷,但..."
"你闭嘴!"奶奶尖声打断,"都是被你姐带坏了!"
一直沉默的爷爷突然动了动,发出微弱的声音:"宁...宁.."
季桑宁立刻走到床边:"爷爷,我在这里。"
老人艰难地抬起手,指向孟晏青:"他...好...对你好..."
"我知道,爷爷。"季桑宁哽咽着回答,"他对我很好。"
爷爷又看向江澜,然后摇摇头,嘴唇颤抖着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紧紧握了握季桑宁的手,然后闭上眼睛休息了。
江澜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他走到季桑宁身边,"桑宁,我们谈谈。单独谈谈。"
季桑宁还没回答,孟晏青已经挡在两人之间:"有什么话在这里说。"
江澜眯起眼睛:"私事。"
"我和你没有私事可谈。"季桑宁鼓起勇气说,站到孟晏青身侧,"任何事都可以当着我先生的面说。"
这句话像一把刀,刺得江澜表情扭曲了一瞬。但他很快恢复了那副温和假面:"好吧,我只是想提醒你,在这种时候还是不要刺激爷爷了。"
季母嘴里说着"成何体统",奶奶则指着季桑宁骂"扫把星"。只有季星嘉冷静地站在季桑宁身边和往常一样。
混乱中,谁也没注意到病床上的老人睁开了眼睛,嘴唇蠕动着想说什么。最后是一声尖锐的仪器警报打破了混乱——爷爷的心跳变成了直线。
"医生!医生!"季父反应过来,按下紧急呼叫按钮。
接下来的半小时像一场噩梦。医护人员进进出出,电击、注射...最终,主治医生沉重地宣布了死亡时间。季桑宁站在角落,浑身发抖,孟晏青紧紧搂着她,无声地给予支持。
宣布死亡后,奶奶突然嚎啕大哭,指着季桑宁骂道:"都是你!要不是你带这个野男人来气你爷爷,他怎么会...怎么会..."
季桑宁的脸色惨白,嘴唇颤抖着却说不出反驳的话。多年来积累的委屈和伤痛在这一刻爆发,她转身冲出病房,一路跑到医院后门的小花园,才瘫坐在长椅上痛哭失声。
几分钟后,孟晏青找到了她。他没有说话,只是脱下大衣裹住她,然后把她搂进怀里。季桑宁的眼泪浸透了他的毛衣,但他毫不在意,只是轻轻拍着她的背,像安抚受惊的孩子。
"不是你的错。"他最终说道,声音坚定如铁,"爷爷年纪大了,是自然衰老。而且..."他捧起她的脸,"他最后看到的是你幸福的样子,这对他来说是安慰。"
季桑宁抬头看他,泪水模糊了视线,但孟晏青眼中的坚定和爱意依然清晰可见。她突然明白了爷爷最后那句话的含义——他在告诉她,孟晏青是值得托付的人。
"我想回家。"她小声说。
孟晏青吻了吻她的额头:"好,我们回家。"
他们回到病房收拾东西时,江澜拦住了去路:"桑宁,我们的事还没完。"
季桑宁深吸一口气,直视他的眼睛:"我们之间早就结束了。不管你做什么事情,我都不会和从前那样。"她的声音很轻,但异常坚定,"我现在...不再是一个人了。"
江澜的表情变得狰狞:"你以为找了个人当靠山就安全了?娱乐圈的水很深,孟导也不想某些事情被曝光吧?"
孟晏青冷笑一声:"尽管试试。不过我建议你先查查MISS法务部的胜诉率。"他搂着季桑宁转身离开,同时也留下一句话,"江总涉及的产业过多,难免也会出现纰漏。江总还是要多注意一下自己"
离开医院前,季星嘉追了上来:"姐,我留下处理爷爷的后事。你们先回去吧。"他犹豫了一下,"爸妈和奶奶的话...别往心里去。"
季桑宁抱了抱弟弟:"谢谢你,星嘉。"
回程的车里,季桑宁疲惫地靠椅背上。窗外的景色飞速后退,就像她正在远离那个充满伤痛的过去。
"你刚刚和江澜说的那些是怎么回事?"她轻声问。
"我让沈颂恩老师查的。她人脉广,江澜这些年做的很多事情遭到了很多人的反对和抵制。"
沈颂恩,MISS的表小姐,同时也是股东,曾经出演过季桑宁的作品。是季桑宁非常喜欢的一个演员。
季桑宁睁大眼睛:"所以...他手里的掌握的那些关于我……"
"很快就会成为指控他的证据。"
她想起爷爷最后的话,想起这半年来的点点滴滴,突然明白了一件事——无论原生家庭给她多少伤害,她都已经找到了真正的归宿。
“挽一之前一直跟我说,难道我跟你之间就要一直这样下去吗,从前我是这样想的,一直维持原状也可以。但如今我似乎多了一些奢求,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不可以和我讲讲你的过去?"她轻声询问。
孟晏青微笑着点头:"好。"
夕阳将雪地染成金色。季桑宁看着后视镜里逐渐消失的风景,心中不再有往日的恐惧和逃避。因为她知道,她已经在努力的往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