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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阴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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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花园的僻静角落,青石板上还沾着晨露。
卢归堵在月洞门旁,青灰色的短打被风吹得贴在身上,直勾勾盯着对面的范青筠。
范青筠刚从浣衣局出来,手里还抱着叠干净的宫装。
青绿色的裙摆扫过石阶,步子稳得没带起一点声。见是他,眉梢几不可察地动了下,却没停步,想直接绕过去。
“站住。”
卢归的声音又低又硬。
范青筠停下脚,转过身,垂着眼帘,一副标准的宫女姿态:“小公子有何吩咐?
“那天晚上,望月台下面,”卢归往前逼了半步,个子还没她高,气势却半点不输。
“你练的什么剑?
范青筠的声音没有起伏:“小公子看错了,奴婢不会剑。”
“我没看错。”
卢归盯着她的眼睛:“你的剑,是军中的路子。你是谁?为什么装成宫女?”
范青筠抬眼扫了他一下。
那眼神快得像剑光,又迅速敛回去。
依旧是平平淡淡的语气:“小公子说笑了。奴婢就是个浣衣局的宫女,哪懂什么军中不军中的。”
“燕稔病了。”卢归忽然说,声音沉得发闷,“太医说是忧思过重。他前一晚看见你练剑了。”
“七殿下吉人天相,定会好起来的。”
“是不是你害他?”
卢归的声音陡然拔高,攥紧的拳头青筋都冒出来了:“你要是敢对他不利,我……”
“小公子慎言。”范青筠终于抬眼看他。
“奴婢只是个宫女,想安安稳稳过日子,没本事害谁。七殿下病了,该问太医,不该来问我这个做粗活的。”
她抱着宫装,微微欠了欠身,算是行礼,然后径直从卢归身边走过。
青绿色的身影很快融进回廊的阴影里,没回头,也没再说话。
卢归站在原地,胸口剧烈起伏,盯着她消失的方向。
他知道这人在撒谎,可对方的话太严实,一句多余的都没有。
他忽然想起于落晖教他的话——“咬人的狗不叫,真藏事的人,话最少。”
这个范青筠,就是这样。
指甲深深嵌进掌心。
不管她是谁,想干什么,只要敢伤燕稔,就算她剑法再好,他也得扑上去撕块肉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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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归开始小心翼翼的跟踪范青筠。
古树后,他盯着不远处的石子路,手里攥着块半截的砖头——那是他从墙角顺手捡的,心里盘算着,要是范青筠敢对谁动手,就先砸过去再说。
这已是他跟踪范青筠的第三日。从浣衣局到御膳房,从长街到偏殿。
此刻,范青筠正提着食盒往三皇子寝殿的方向走。
她今日换了身浅碧色的宫装,鬓边别着朵不起眼的小绒花,看起来……比那日在假山后柔和了些。
可越是这样,越不对劲。
转过回廊时,一阵喧闹声传来。
三皇子燕歲带着几个太监,正拿着弹弓打树上的麻雀。
燕歲今年十岁,性子顽劣,仗着母妃得宠,在宫里向来横着走。
长话短说——连燕敕都懒得搭理他。
“哟,这不是浣衣局的范宫女吗?”
燕歲看见范青筠,吊儿郎当地吹了声口哨,“手里提的什么?给本殿下瞧瞧。”
范青筠停下脚步,脸上竟露出点浅淡的笑意——那是卢归从未见过的表情。
“回三殿下,是御膳房刚做的点心,奴婢想着殿下或许爱吃,就多拿了几块。刚出炉的,热乎着呢。”
她把食盒递过去,声音比平时亮了些,用词也简单直白。
卢归的眉头皱了皱。
燕歲眼睛一亮,抢过食盒打开,拿起块点心就塞进嘴里:“算你识相。前儿本殿下的箭囊破了,你会缝不?”
“会的。”范青筠点头,“奴婢小时候跟着娘学过针线,殿下要是不嫌弃,奴婢帮您缝好?”
“行啊,”燕歲把弹弓塞给旁边的太监,“跟我来,缝得好,本殿下赏你银子。”
“谢殿下。”
范青筠垂着头跟在燕歲身后,看起来温顺又恭谨。
卢归越来越想不通。
他亲眼见过燕歲欺负宫女,抢过小太监的点心,蛮横得很。
范青筠这般谨小慎微的人,怎么会主动示好?还用这种大白话,像是特意要讨燕歲的喜。
为什么要讨燕歲的喜?
他悄悄跟上去,躲在寝殿外的廊柱后。
他听见里面燕歲指使范青筠给他捶背,范青筠竟真的应了,还笑着说“殿下近日是不是练箭累着了,这儿的肌肉都紧了”。
卢归的拳头又攥紧了。
这不对劲。
范青筠的剑法带着杀伐气,眼神里藏着硬骨头,怎么会对燕歲这种草包低眉顺眼?
直到范青筠拿着缝好的箭囊出来,燕歲还在里面喊:“明日再给我带两串糖葫芦!要山楂的!”
“好嘞,殿下。”
范青筠应着,转身往浣衣局走。
她脸上的笑意瞬间淡了下去,又恢复了那副平平淡淡的样子。
卢归跟在她身后,心里的疑团越来越大。
示好燕歲?是想利用他的蛮横?还是看中了他母妃的势力?
他忽然想起燕稔说过,三皇子的母妃虽得宠,却没什么根基,脑子也不太灵光,最容易被人当枪使。
也许……就是这样?
那她最终的目标又是谁?
得再看看。
看她到底想借着燕歲这棵歪脖子树,攀上什么样的高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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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府书房内,宁骛正被宁镧按着背《孙子兵法》。
他嘴里念念有词,眼睛却瞟着窗外那棵歪脖子树——前几日刚在上面藏了只新买的弹弓。
忽然,院墙外传来三声短促的竹哨声。
一长两短。
是他和卢归约好的暗号!
宁骛眼睛瞬间亮了,趁宁镧低头喝茶的功夫,猛地跳起来:“爹!我去趟茅房!”
“站住。”
宁镧头也没抬:“《谋攻篇》背到哪了?”
“……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
宁骛应着,脚却往门口挪:“爹,真憋不住了,再不去就尿裤子了!”
宁镧无奈地瞪了他一眼:“速去速回,回来接着背。
“哎!”宁骛应着,抓着黑蓝色的劲装下摆就往外冲。
刚跑出月亮门,就见卢归蹲在墙角的石榴树下,青灰色的身影被树影遮了大半,正低头用树枝划着地。
“你怎么来了?”宁骛凑过去,“阿稔刚睡着,我本来想晚点去看他——你找我啥事?”
卢归抬起头,脸上沾了点尘土:“范青筠有问题。”
“嗯?”宁骛挑眉,往四周看了看,拉着他往更僻静的地方走,“你查到什么了?”
“我跟了她三天。”卢归的声音压得很低,“她总往三皇子燕歲那儿凑。”
“燕歲?”
宁骛嗤笑一声:“就那个只会用弹弓打鸟的草包?她跟他凑什么?”
“示好。”卢归言简意赅,“给燕歲送点心,帮他缝箭囊,还陪他说话,笑得跟平时不一样。”
“不对劲啊。燕歲那家伙除了闯祸啥也不会,他母妃也是个没脑子的,范青筠要是想搞事,找燕敕都比找他强。”
“就是因为不对劲才奇怪。她对燕歲笑的时候,眼睛里没笑意,跟演戏似的。”
宁骛想起那日望月台下的剑光,眉头慢慢皱起来:“你是说……她故意接近燕歲?想利用他?”
卢归点头:“燕歲性子野,容易被挑唆。要是有人在他耳边说点啥……”
“说点啥能让他去找阿稔的麻烦?还是说……想借燕歲的手,做别的事?”
卢归捡起块小石子,狠狠砸在地上:“我问她的时候,她啥也不说。现在又黏上燕歲,肯定没安啥好心。”
宁骛忽然笑了。
卢归:“?”
“别急。燕歲那蠢货,最容易被人当枪使,但也最藏不住事。咱们不如……”
他凑到卢归耳边,叽叽咕咕说了几句,黑蓝色的发带扫过卢归的脸颊。
卢归听完,眉头舒展了些,却还是板着脸:“能行吗?燕歲要是告诉别人……”
“挨呀放心,我有办法让他只跟咱们说。再说了,就算他说漏嘴,咱们也没干啥出格的,顶多是好奇问问。”
他顿了顿:“关键是得弄清楚,范青筠到底想借燕歲的手,对付谁。”
卢归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他望向皇宫的高墙,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不管范青筠想干啥,都不能让她伤到燕稔。
“我得回去了,不然我爹该起疑了。”宁骛拽了拽他的胳膊,“这事咱们俩盯着,先别告诉阿稔,免得他又操心。”
“嗯。”
卢归看着宁骛转身往书房跑,黑蓝色的身影在石榴树影里一闪,就没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