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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雀语砚声 ...


  •   清晨的光刚漫过枇杷树梢,修复室的窗台上就传来“啾啾”的轻响。谢砚秋的意识在砚台里蹦得老高,光都跟着颤:“书尘书尘!它们来了!四只!比昨天还多一只!那只最小的是不是昨天那只的崽?毛还没长齐呢!”

      沈书尘刚系好围裙,闻言抬眼看向窗台。他今天穿了件米白色棉衬衫,领口微敞,露出点冷白的锁骨,碎发被晨风吹得微乱,几缕垂在额前,衬得眉眼愈发清俊——睫毛密而长,眼尾微微上挑,不笑时带着点疏离的冷,笑时却像有星光落在眼底,只是此刻那点星光还藏着,只余高挺的鼻梁下,唇线抿成平直的线。冷白的手腕上沾了点昨夜没擦净的墨渍,倒像幅素净画卷上添了笔恰到好处的浓墨。

      四只灰麻雀歪头盯着案头的砚台,尾巴一翘一翘的。谢砚秋的声音压得低低的,带着点邀功的雀跃:“你看你看,我说它们会来吧!肯定是我说你修东西好看,它们特意来捧场的!那只胖的在点头呢!它肯定听懂了!”

      沈书尘没接话,从橱柜里摸出小半包小米——前阵子胡三胖硬塞给他的,当时那人扛着半麻袋旧纸闯进来,嗓门大得像敲锣:“书尘小哥,这小米你收下!院里鸽子爱吃!”他那时只淡淡瞥了眼,没应声,倒是胡三胖自己找了个小碗,倒了些放在窗台,说“先替你喂着”。

      此刻他刚把小米撒在窗台上,麻雀就呼啦一下围过来,啄得“啄啄”响。谢砚秋的意识在砚台里笑得打跌:“哎哟!胖麻雀抢不过瘦的!它把米粒扒拉到地上了!笨死了!跟我上次想爬枇杷树,结果卡在树杈上一样笨!”

      沈书尘的唇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下,那点笑意像投入湖面的石子,瞬间漾开,让他冷俊的侧脸柔和了许多。他转身去看案头那半只笔洗,青花枇杷纹在晨光里看得更清了,只是断口处还沾着点黏合剂的白痕。指尖刚触到瓷片,谢砚秋的声音突然冒出来:“它另一半是不是丢了?我总觉得……它该是圆滚滚的,像个小月亮。对了!它肚子里肯定能装下三颗枇杷蜜渍!我猜的!”

      “不知道。”沈书尘拿起笔洗,对着光看,冷白的指尖捏着碎瓷,衬得那抹青花愈发鲜亮,“胡三胖那儿或许有。”

      “真的?!”谢砚秋的意识立刻凑过来,砚水蹭过他的指尖,带着点急不可耐的暖,“那我们现在就去问他!我想看看它完整的样子,说不定上面还有只小虫子,跟这只凑一对儿!它们会不会吵架?就像我跟以前抢我墨条的人一样?”

      话音刚落,院门口就传来“蹬蹬蹬”的脚步声,胡三胖拎着个布包闯进来,嗓门比麻雀还响:“书尘小哥!你猜我给你带啥好东西了?”

      他几步冲到案前,把布包往桌上一搁,额角还带着汗,笑得一脸热络:“昨天整理那堆旧瓷片,翻出这个!看着跟你修的那笔洗能对上,你瞅瞅!”

      沈书尘抬眼时,胡三胖正搓着手,眼睛亮晶晶的:“我就说老谢家的东西邪门,这碎片压在箱底最下面,上面还盖着本破书,书皮上写着‘砚秋词稿’——哎,这名字是不是跟你那砚台有点像?”

      谢砚秋的意识在砚台里猛地一跳,光都晃了晃:“词稿?是不是黄色的封面,边角卷起来的那种?我以前总把糖渣掉在上面,被人骂‘词稿不是糖纸’!”

      沈书尘没理会砚台里的动静,只解开布包。里面果然是另一半笔洗,碎瓷片上的枇杷枝刚好能和案头的拼上,枝桠尽头藏着只小虫子,和谢砚秋说的“凑一对儿”一模一样。更巧的是,内壁刻着个极小的“尘”字,笔锋和账簿上“书尘赠”的字迹有几分像。

      “我的天!”谢砚秋的意识惊得没了声,半天才憋出句,“它们真的是一对儿!你看那虫子,挨得多近!像在说悄悄话!左边这只肯定在说‘你昨天偷吃蜜渍了吧’,右边那只在装傻!”

      沈书尘把两半笔洗拼在一起,刚好组成个完整的圆,像只盛满月光的碗。胡三胖在旁边啧啧称奇:“你看这手艺,当年定是个巧匠做的!对了书尘小哥,我还翻出半本残卷,纸都烂得快碎了,上面写着些词,有句‘枇杷黄透’——”

      “是那本!”谢砚秋的意识突然炸了,砚台“咚”地撞了下案头,“我上次补的那句!‘砚中影,待归人’!我记得我补完还在旁边画了个小砚台,像不像现在这个?”

      胡三胖吓了一跳,下意识往砚台那边看:“啥动静?”

      “风。”沈书尘淡淡道,转身往院里走,“我跟你一起去取。”

      “咋又是风?最近儿风可真多啊…哎好!”胡三胖立刻乐了,颠颠地跟在他身后,“我跟你说,那老谢家的东西可不止这些,我还收了个旧琴盒,上面画着枇杷花——”

      两人的脚步声渐远,谢砚秋的意识还在砚台里兴奋地转圈:“书尘要去取残卷了!肯定有我的名字!说不定还有……”他顿了顿,突然用气鼓鼓的声音说,“要是上面画了小虫子,我就给它们起名字!胖的叫胡三胖,瘦的叫书尘!不对不对,书尘才不瘦,他是好看的!”

      阳光漫过案头,把砚台的影子拉得长长的。等沈书尘带着那半本残卷回来时,暮色已经爬上枇杷树梢。他把残卷摊在案头,刚要开灯,谢砚秋的意识突然轻轻撞了撞他的手背:“书尘,你今天走路好像比平时快,是不是也想早点看残卷?你不用不好意思,我知道你也好奇!”

      沈书尘的耳尖倏地红了,像被晚霞染过。他没说话,只是点亮灯盏,橘黄的光漫开来,刚好照亮残卷上那句模糊的词:“枇杷黄透时,砚边人未离。”

      字迹瘦长,带着轻轻勾起的弧度,和砚底的“砚秋”二字,如出一辙。

      谢砚秋的意识突然安静了,过了会儿,憋出句:“这句话……好像是说,等枇杷黄了,就不能走。那我要是走了,是不是就吃不到蜜渍了?不行不行,我不能走!”

      沈书尘低头看着那行字,又看了看砚台里那团急得团团转的光,突然觉得,这团咋咋唬唬的意识,像颗裹着糖衣的小石子,总能精准地砸中他心里最软的地方。

      胡三胖的声音从院外传来:“书尘小哥!油条放你门口了!记得趁热吃!”

      沈书尘没回头,只是往砚台里添了点新磨的墨,带着淡淡的枇杷香。砚台里的光晃了晃,谢砚秋的声音软得像化了的蜜:“书尘,明天我们还去胡三胖的铺子好不好?说不定能找到那本词稿,我要看看上面的糖渣还在不在……”

      沈书尘磨墨的手顿了顿,耳尖的红还没褪。他轻轻“嗯”了一声,墨条在砚台里转得慢了些,像在纵容某个贪吃又可爱的秘密,慢慢在墨香里发了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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