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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静观其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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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慈想到自己待会还要到他俩面前敬酒,尴尬的脸已经因皮下血液翻滚流动而红,耳根鼓胀发烫,轻声向为自己倒酒的卡斯宾道了声谢,他现在只想尽可能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原本就没有什么胃口,还遇到这种尴尬事,阮慈几乎没怎么动筷箸。
沈泽予故作关心地询问他是不是饭菜不合胃口。
“没有,只是下午茶用多了还不饿。”静坐一会阮慈冷静下来做好了应对各种突发状况的心理准备,但是生理上的尴尬还是让他感到抬不起头。
当谭藉和沈泽予扯上关系,如他所料没有任何好事。
卡斯宾给阮慈满上刚见底的酒,阮慈持杯走到沈泽予旁边敬酒,沈泽予也持酒杯与他碰杯,目光交错间他看透了沈泽予那张扬到难以掩饰的野心。
阮慈不解谭藉是真的不知,还是帮沈泽予之举。随后再满杯去给顾时念敬酒时,他注意到顾时念时不时斜视观察安宁的脸色。
安宁面无波澜,只在阮慈给顾时念敬酒的时候甩了顾时念一个眼色。顾时念心领神会,与阮慈碰杯,没有过多的眼神交流。
阮慈隐约能感受到,顾时念仿佛将对安宁的顺从刻入基因。
沈泽予毫不避讳地询问阮慈今日为何不用上班。阮慈如实答了批假一事。
“Hintarie,那你今日愿意加个班吗?”沈泽予微眯双眼,压制不住嘴角上扬。
“不了吧,沈少爷。”阮慈放下手中的瓷勺,这顿晚宴,他只对清爽的绿豆汤有些胃口。
“沈少爷这个称谓多生疏啊,都是熟人了,叫泽予就行。”沈泽予招呼来佣人,“给阮慈续碗绿豆汤。”
“谢谢,泽予。”阮慈向沈泽予点头,继续舀起碗中的绿豆送入口中。沈泽予有这闲工夫在这与他周旋,勃勃野心已经昭然若揭。
谭藉和沈泽予聊起股市的口吻显而易见两人是合作伙伴。顾时念倒是一反常态一直询问安宁菜品合不合胃口,仿佛他才是主持这场晚宴的主人,时而下位为安宁倒酒,干了不少原本属于佣人的活。
阮慈自幼就善于察言观色,顾时念追求安宁的那点心思,他看得明白。
谭藉对牵红线这方面乐此不疲,阮慈一直认为他是个行走的月老,谭藉昨晚还打趣他说要把阮慈嫁出去,今天就行动上了,阮慈对他的行动速度之快感到震惊,速度是挺快的,效率恐怕要栽在阮慈手上了。
沈泽予这种人看上去就是个playboy,虽说谭藉对他还算认可,阮慈不想陪这位玩玩,他要的是安定长久,这是沈泽予给不了他的。同样,当初弈闻锦也没能给他,阮慈对沈泽予这种花心大萝卜更不抱期望。
沈泽予对他有好感,勉强也算是件好事,阮慈打算抓住这个机会,于他而言,沈泽予最大的用处是为他牵通往京圈的线,除了名利场上的事,阮慈不想与他产生过多关系。
卡斯宾那边已经为沈泽予安排好了今晚住下的客房,佣人将沈泽予带来的礼物双手捧了上来,卡斯宾接过其中一个递给沈泽予,再由沈泽予亲自送到谭藉面前:“谭藉,这瓶罗曼尼康帝红葡萄酒算是我一份谢礼,已经很多年没有这样让人舒服的晚宴了。”
原木礼盒中的红葡萄酒是经典勃艮第瓶型,酒液澄澈如水晶,谭藉自是很高兴收下了。
阮慈打算尽量闭嘴,静观其变,埋头喝第三碗绿豆汤。
晚宴进入尾声,佣人端上来马卡龙塔和诺曼底苹果派,卡斯宾为五人倒了伊莎贝拉的艾雷岛威士忌。已经喝了几杯红酒的阮慈自知喝不下这么烈的酒,只是小抿了一口,但为了不失谭藉的颜面,只能强装无感再饮下半杯。
阮慈已经发觉大脑被酒精麻痹了大半,剩下寥寥无几的理智支撑着他保持清醒。他知道自己醉了会有失身的风险,但他敢赌谭藉不会允许沈泽予碰他,他只是想牵红线,不是为着卖好友。
沈泽予的不请自来让阮慈暂时放下季褚轩的事情。
弈闻锦收到季褚轩派人跟踪阮慈的风声,义愤填膺给了自己的床柜一拳头,季褚轩爱慕他,凭着季家与弈家的交情要他踹了阮慈,他也做了,季褚轩还是要自讨没趣上赶着惹祸。
弈闻锦听到房外季褚轩敲门声感到十分厌烦,从抽屉里翻出备用机打开了相册,里面都是过往他与阮慈的合照,更多的是他偷偷拍下的,他全都留着。直到阮慈的照片映入眼帘,他的目光才收起锋芒变得柔和,如果给他重新选择的机会,他还是会选择站于季倦呈一侧,故意放出有关他与季褚轩的料子,是迎逢之举,也是无奈之举。只有借助季家的势力才能稳坐继承的位置,父亲弈倦呈已经厌倦了名利场上的追名逐利尔虞我诈,规划好了自己后半辈子的养老清闲生活,有了季家的帮扶,将来季倦呈手上的一切都会是弈闻锦的。
弈闻锦想到弈倦呈在外头养的女人生的那些私生子和私生女就心烦。弈闻锦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被传出和阮慈的关系,他有自己的取舍,要么彻底坐稳操盘手的位置,要么一朝败北。
弈闻锦只有将自己的位置坐稳坐实,他才有可能名正言顺带阮慈回家。至于季褚轩,可以一脚踹远了,踹干净了。
季褚轩将弈闻锦不肯与他同床共寝归咎于阮慈身上,一只只会勾引人的狐狸,是有多大魅力缠着弈哥。
弈闻锦对季褚轩在房外叫唤他名字的声音充耳不闻,将被子罩在头上,看到照片定格的阮慈,唇角不自觉扬起弧度。
阮慈提前离开晚宴回客房了,他不打算今晚还和谭藉挤一屋,有其他客人在,还是得规矩一点。
阮慈摘了助听器小心收好,拿了浴衣进了卫生间淋浴,散宴后沈泽予径直来到阮慈所在的客房门口轻轻叩门。
阮慈没有戴助听器,听不到任何声音,即便戴了也不一定听得到敲门声。
沈泽予见等待片刻无人回应,便托话给佣人告知阮慈。
直到阮慈从卫生间出来戴上助听器他才听到敲门声,他将门打开一半,借助门挡住一半身体,见门外是佣人,才将门完全打开。
“沈少爷嘱咐我托话给您,他说想请您饭后去花园消食散步。他在花园右侧双人铝制椅那里等您。”
真把这当自己家了,不过留宿一天而已。
“知道了,你去忙吧。”阮慈换了一身休闲装,晚间不算很热,他披了件板正的黑色外套。信步走到花园,沈泽予已坐在铝制椅上等候他,佣人为两人倒好的酒摆在桌面上,沈泽予手中拿着一杯轻晃。
注意到阮慈向他走来,沈泽予放下酒杯,手肘撑在桌面上,双手叠交垫着下巴,盯着阮慈的目光炯炯有神。
“泽予,恕我陪不了酒,真的喝不了了。”阮慈用两指按住酒杯杯底向前推了些。
“放心,你若是醉了,我会抱你回去,不会留你一个人在这里风餐露宿一晚上的。”沈泽予话里话外说的都很明。
“我不是很明白您的意思。”阮慈微微歪头笑了笑。
“那我直说了,阮慈,我想追你。”沈泽予是欧亚混血,说话很直爽。突来的告白很是真诚,但阮慈并不打算跟着沈泽予,他要回上海。同时,他没什么值得沈泽予喜欢的,也不值得与沈泽予确定关系,沈泽予要他一定别有用意。
“不好意思,沈少爷,过几日我就要回上海了,到时候我人不在欧洲,跨国对您来说没意思。”阮慈抓着扶手,他得抓住沈泽予话里的意思短时间想出最周全的答复。
“没关系,我们可以打电话,可以视频聊天,我们不是那个年代的人,连接我们的媒介可以有很多种。”沈泽予含着笑意,耐心地反驳了阮慈的观点。
沈泽予这样绅士的一面阮慈还是第一次见到,换做是之前,阮慈对他一概不知的时候确实会被这样的真诚打动。阮慈知道沈泽予是什么样的,沈泽予和弈闻锦的过节他也知道,不过是想利用他去刺激弈闻锦而已,他沈泽予身边从不缺人。
“沈少爷,我和你不是一路人,您不必自断身价迎合我的身份,没有这个必要,真的。”阮慈仍旧打算拒绝沈泽予,“我可以做你的朋友,当你的树洞,但我不能是你的男朋友。”
沈泽予见今日没戏,不打算继续不依不饶的纠缠下去,饮下了那杯红酒:“可惜了,只能祝你找到自己的幸福了。晚安。”
沈泽予离开平台,原本慈爱失意的面容瞬间崩塌,暗淡的光线下有些阴冷。
阮慈的不冻港已经不再接受他这只航船了,他有些好奇,此时的弈闻锦会在做什么。
弈闻锦握着手机,对着阮慈的照片失神,弈家内部已经土崩瓦解,表面不过是用暂时缝补好的外壳遮掩着内部的溃烂。弈倦呈打算将权力移交到弈闻锦手中,弈家的旁系争破头想分一碗羹,联起手针对弈闻锦。
弈闻锦倒也不是个善茬,不是说推翻就能推翻的。只要父亲那边不改变主意,季家仍旧站在他这方,大局稳定,所有的一切仍会落到他手里。
只是季褚轩过于粘人让他感到反感,本就没有什么情分,每日还纠缠不休,若不是看在季老的面上,他根本不想让季褚轩勾搭自己一下。
弈闻锦内心里压着对阮慈的愧疚,他不能张扬,不能诉说,更不能亲眼看到阮慈本人。难受与饥渴在他身体中泛滥,只能翻出阮慈过去发给他的语音一遍遍反复播放。父亲说的不错,弈闻锦随他,可惜弈倦呈的长情也就维持了十几年,最后外头还是养了不少。弈闻锦绝不想走他的老路,可如今他放弃阮慈留着自己一人兵荒马乱。
他不知道最近是怎么了,对于名利的渴望没有那么强烈了,却还总是患得患失,这种滋味并不好受。
等继承家业稳定位置,他一定刻不容缓将阮慈追回来,阮慈很好哄,几句玩笑话就能让他乐不可支。
弈闻锦并不明白阮慈只有对他是这样,所有的百依百顺仅限于他,以至于弈闻锦有恃无恐,对于追回阮慈无由地有把握。他坚信三年的感情不会因为一段时间的分别磨散。
阮慈并没有和沈泽予走同一条路回客房,谭藉的复式隔音虽然很好,但顾时念大胆到没有完全关上窗户,阮慈路过顾时念客房的窗户边时隐约听见了里面的声响,安宁的叫声不算大,阮慈回到自己的客房中便没有再听到什么声音。
顾时念也因留了半扇窗户没关被安宁痛骂几句。
躺到床上回想起过去和弈闻锦在一起的时候,不管再怎么痛,对于弈闻锦贴在他耳边说过的话,阮慈都有句句听进去,句句有回应。想到那些不由得有些羞耻,阮慈掀起被子盖在头上,蛄蛹着蜷缩起来,将被子扯下一点露出上半张脸,内扣被子后怀里抱着被子的一角,才安心入睡。
谭藉那边见阮慈无意,便差人盯着沈泽予的动向,阮慈这个好闺蜜可以嫁出去,但不能白送出去,更不能是被强迫着送出去,撮合不成就断干净了。
沈泽予没了兴致,早晨用完餐就回去了。阮慈醒的晚,没有和他打到照面。顾时念和安宁来的最晚,阮慈和谭藉都快用完早餐了才到餐厅。安宁一脸怨气,身后跟的顾时念像一脸无辜的大型随从,很是乖巧,和那天给阮慈灌酒的判若两人。
阮慈向安宁道了早。安宁有些疲惫的眼眸抬了抬,回了个“早”。谭藉暗地里偷笑,故意走到落座的安宁背后给他捏肩,“我们安宁辛苦了。”
“是挺辛苦的。”安宁也知道谭藉的意思,冷淡的目光扫在顾时念脸上,顾时念看到安宁的脸色也只敢埋头吃饭不语。
顾时念压着嘴角,心中早已暗爽,安宁已经不再像之前那样次次拒绝他了,昨晚久违而又永恒,顾时念忍不住在心中回味,仍有余酣翻涌在舌尖心头,勾起饥渴的心弦给予安宁炙热的真诚的爱意。
安宁用完早餐时,餐厅只剩他与顾时念了。谭藉拉阮慈去院中的泳池里玩,今日相比昨日气温从34℃骤降到了28℃,厚云浮动遮挡阳光层叠而上,温热的风慈怜地拂过阮慈的脸膀很是舒服,阮慈的穿搭如往常一样,白衬衫配牛仔短裤,他光着脚沿着池边走着,水面掀起层层波澜,扰动水面下透出的雄鹰蓝底,某个刹那,那只雄鹰好像真得挣脱水底的缰绳摆脱了束缚,伏着阮慈这只倦鸟回到那座魔都,尽享无忧无虑没有疲倦的自由。
两个星期后,阮慈这只衔着旧叶的倦鸟要归林了,回到魔都后他可以尝试上千上万种方法让自己淡忘在北欧不愉快的事情和人,彻底放下那段亡止于溺酒的感情,不再与弈闻锦有任何瓜葛。
他阮慈,拿得起也放的下。他并不像表面那样乖张听话,顺从忍耐只是他偏爱弈闻锦的逢场作戏。他会让弈闻锦知道他阮慈不是颗软烂的柿子随意塑型汁水四溅。别人受不了的苦他阮慈能受得住,别人做不了的事他阮慈可以做。
他可以放下一切回到那个起点,他阮慈只是三年付之东流,不是三十年,不是后半辈子,他还有机会。公道,他自会去寻。
谭藉已经换好了泳装在躺椅旁做拉伸,阮慈坐到躺椅上托着下巴,目光柔和地落在谭藉身上,此刻他觉得即便自己后半辈子都是只身一人,但能跟在谭藉这样的快乐血包身边也是极好的。
谭藉注意到阮慈呆呆地看向自己的眼神中充满宠溺的意味,惊地双手抱住自己,话有些顺不出口:“阮慈……你你你!你想什么呢?你不行!”
“我知道我不行,不然还有我那前夫哥什么事?”阮慈翻了个白眼,“自重啊,谭家独苗,是你想歪了。”
“你竟然朝我翻白眼!好啊你阮慈,现在长本事了,竟然朝最爱你的好闺蜜翻白眼,扎心了,my heartbroken~”谭藉双手叠放在包纳着那颗滚烫心脏的胸口,抿着嘴唇一副要哭了的模样。
“没有啊,美瞳滑片。你这演技高低得给你颁个奥斯卡小金人。”阮慈微眯着眼模仿谭藉的动作和语调。
“诶,我可不像你那样眯着眼发骚,朝谁调情呢你?”谭藉又模仿起阮慈眼神迷离的模样。
当人类之间的模仿达到对艺术层面的追求与渴望,就一时不知天地为何物了。
阮慈用手挡着视线,不愿看到这位眼中只剩下对艺术渴望的开屏孔雀。“好了,够了。被不知在何处的某双眼睛看到你就老实了。”
回到客房的安宁早已到窗边静静欣赏两人的艺术,顾时念背对着窗户站着,安宁不准他看。见池边的两人恢复正常,安宁才拉上窗帘。
拉窗帘的声音响起的同时,顾时念几乎是闻着味就转过来了,左手环到安宁腰后,另只手从安宁下颚轻蹭到耳根,最后撩拨着耳廓。安宁应激侧头躲了躲,似有若无更像是在引导顾时念靠向他更紧,直到温热的呼吸交错。顾时念用慵懒的渣男音轻声安抚着安宁胸膛下温热悸动的心脏,“安宁……昨晚,你欠我一个吻。”
入水的潭藉将水花撩起洒向阮慈,阮慈用手挡着飞溅的水花,衣服湿了部分,发丝和脸颊上残留有零星几点水珠,小腿内外侧已经挂了水流成股托着皮肤滚落下。
“阮慈,在岸上多没意思,下来陪我游两圈?”谭藉猛扎入水中潜到池边抬出头来水花四溅,双臂撑在贴了细小蓝瓷片的池缘仰着头看向坐在躺椅上用叉子往口中送水果的阮慈。
阮慈叉了块芭乐,俯身递向谭藉嘴里,谭藉轻咬下芭乐很是满足。
“我就不下去了,省得你救我。”阮慈摆了摆手,又叉了块香瓜送入口中,细细品味着香瓜的清爽甘甜。这样难得可贵的闲暇时光,他更愿意在岸上感受着自己的呼吸随风而自由,让灵魂驰游在这片能让他放松的水面上。
泳池中的水止搁在那四方的瓷面中,环绕的高山也会仰止,时间经久不止急景流年。阮慈的生命将来也许会被限制在临太平洋的那片亚洲大陆上,束缚于魔都为他建造的港湾里,但他的灵魂应当自由。
这不是愚者的自我救赎暗示解脱,是智者甘愿受缚于故乡的那片土地,是刻在骨子里的落叶归根倦鸟归林。
在那里,他还有一个称作“家”的避风港,是他在这个世界上仅有的唯一的温暖巢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