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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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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野是被窗外刺眼的阳光晒醒的。
工棚的窗户没有窗帘，六月的太阳早早地就探了进来，把整个屋子烤得像个蒸笼。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发现陈卫东已经起来了，正蹲在门口擦拭那辆破旧的三轮车。
"几点了？"林野揉着眼睛坐起来，浑身黏糊糊的都是汗。
"六点半。"陈卫东头也没回，"赶紧起来，去找老王头退押金。去晚了他又该找借口扣钱了。"
林野一个激灵，彻底醒了。对啊，今天要去退押金。他三两下套上汗衫，用昨晚的凉水胡乱抹了把脸。
"我这就去。"他抓起一个冷馒头就往嘴里塞，"你那边......"
"我吃完就去工地。"陈卫东终于转过身，"中午老地方见。"
所谓的"老地方"，是文化宫后门的一个馄饨摊。老板娘是个爽利的北方女人，知道他们不容易，总是多给一口馄饨。
林野点点头，推着三轮车出了门。
早晨的街道已经热闹起来。卖早点的摊贩吆喝着，自行车铃铛叮当作响。林野蹬着三轮，心里盘算着怎么跟老王头说。
老王头是这片的文化宫管理员，管着门口那一排摊位。当初他们租这个摊位，可是费了好大劲。押金四十块，几乎是他们全部的家当。
到了文化宫，果然看见老王头坐在树荫下喝茶。看见林野，他眯起眼睛："哟，小林今天来得早啊。"
"王叔，"林野停好车，赔着笑脸，"我来......退一下摊位的押金。"
老王头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退押金？什么意思？不干了？"
"嗯......家里有点事。"林野含糊地说。
"什么事啊？"老王头慢悠悠地喝了口茶，"我可告诉你，这押金不是说退就退的。你们这突然说不干，我上哪找人去？"
林野心里一沉，就知道会这样，这老王头自管理这些摊位以来，一直就借着有的没的由头扣摊主的钱。"王叔，我们真是有急事。您行行好......"
"急事？什么急事？"老王头斜着眼看他，"是要去鹏城发财吧？"
林野愣住了："您怎么知道？"
"哼，我能不知道？"老王头冷笑，"这几天多少人来退摊位，都说要去鹏城。我告诉你们，别做梦了！那边是那么好混的？"
"我们......"林野还想解释。
"押金可以退，"老王头打断他，"但是要扣一半违约金。"
"一半？！"一半就是二十块钱，扣这么多，他们的存款买完车票之后就几乎一点不剩了，还想去鹏城，就得动燕子的学费了。"王叔，怎么就要扣二十块钱啊？这也太多了！"
"多？"老王头把茶杯重重一放，"你以为押金是干什么的？你们突然说不干，耽误我多少事？扣二十块还是看在你们平时老实的份上！再闹？再闹就一分钱没有，爱要不要！"
林野气得浑身发抖。二十块！他们得摆多少天摊才能挣回来！可是看着老王头那张油盐不进的脸，他知道争也没用。
可是就真要便宜了这死老头吗？
他咬着牙在心底盘算着，时间要不够了，一会儿他还得去交燕子的学费，交完去给刘处家的小三送杂志结钱，明天一早还得赶南下的火车，本来已想着要不认栽，却见一个带着肩章的男子骑着自行车慢悠慢悠地过来。
扑通一声，林野就一屁股坐在地上，眼泪瞬间就飙出来了。
“王叔——王叔啊——我林野平时不求人，可你要收走我一半的押金，这不是要我和我妹妹的命吗？”
这会儿这片的都是在文化宫后边摆摊儿的小商贩，见林野出来这么大的动静。互相对视一眼，纷纷围过来凑热闹。那带肩章的男子本想退出去，可是被人群围着，他再想骑车出去，那可就难了，无奈，他只好不甘不愿的从车上下来。
这可方便了林野，扑过去就是一顿发挥：“领导——领导你评评理，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我妹妹手术，上学都指着这点钱呢，求求领导给我一条生路吧！”
老王头瞪圆了眼睛：“你少来！你提前退租了，我扣你押金合情合理，搞得我好像是要了你的命一样！这还是我念在你小小年纪出来讨生活不容易，没给你全扣掉呢！”
“可你当初明明说押金只是为了保证场地的清洁和秩序，退摊位的时候，只要把摊收拾好就还给我们的。前几天别人来退租，只扣了五块钱违约金就给退了，怎么今天我来租，就要扣二十”林野继续一把鼻涕一把泪。“陈队长，你评评理，我与妹妹相依为命，是不是看我们好欺负就一点活路不给了？”
那姓陈的安保队长被林野拽着裤脚走不脱，只好暗暗瞪了眼老王头：“怎么回事啊？老王，有事情大家都好好商量嘛。怎么闹成这样，等会儿领导上班了，大家都难做。”
老王头吭哧瘪肚一顿解释，解释到一半就被陈队长打断了。
“好了好了，大家都各退一步，你这大小伙子也别在这儿丢人现眼了。”他弯腰想把林野扶起来。“别人是提前打了报告，所以说只扣了五块违约金！你呢也别闹了，今天这事儿要不我做主，你交十块违约金，然后好好收拾摊儿回去。要不你就自己跟领导打报告去，到时候领导说该扣多少就扣多少！”
林野见一时确实没办法要回更多钱了，又丝滑的从地上爬起来拍拍灰：“谢谢，谢谢陈队长。”
老王头狠狠剜了林野一眼，从兜里掏出一个破旧的钱包，数出三十块钱："拿去吧。祝你们在鹏城发大财啊！"
最后那句话说得阴阳怪气。林野一把抓过钱，头也不回地走了。
蹬着三轮车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转了几圈，林野才慢慢平静下来。三十块就三十块吧，总比没有强。
他看看时间，还早。于是调转车头，往学校的方向骑去。
林燕今年初三，马上就要中考了。要不是身体不好，她应该是年级前几名的。林野想起妹妹苍白的笑脸，心里一阵发紧。
到了学校，他直接去了教务处。刘老师正在批改作业，看见他，露出温和的笑容："林野来了？有事吗？"
"刘老师，"林野有些局促地搓着手，"我想给燕子交下学期的学费......先交一部分，行吗？"
刘老师推了推眼镜："燕子下学期的学费不是九月才交吗？"
"我们......可能要出趟远门。"林野含糊地说，"想先把钱交了，免得耽误。"
刘老师打量着他，似乎明白了什么。"要去鹏城？"
林野惊讶地抬头："您怎么......"
"这几天好几个学生家长来办退学或者提前交费，都说要去鹏城。"刘老师叹了口气，"林野，燕子是个好苗子，马上就要中考了，这个时候转学......"
"不转学！"林野急忙说，"我们就去一段时间，赚点钱就回来。燕子还在这上学，我姑妈会照顾她。"
刘老师沉默了一会儿："燕子的病......"
"就是为这个才去的。"林野的声音低了下去，"手术费还差很多。"
办公室里安静下来，只有墙上挂钟的滴答声。最后刘老师站起身："跟我去财务室吧。能交多少交多少，剩下的......我跟学校说说，看能不能减免一部分。"
林野鼻子一酸，差点掉下泪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