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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行囊与风声里的约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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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惊寒把最后一颗橘子糖放进布包时,指腹蹭过糖纸边缘的褶皱,像摸到了谢无归上次递糖时指尖的温度。布包是阿妹奶奶连夜缝的,藏青粗布面上绣着朵小小的白玫瑰,针脚不算平整,却透着股暖烘烘的心意。他把谢无归的画纸、攒下的四十块零钱、两把修枝剪——旧的那把磨了磨刀刃,新的是托镇上铁匠打的,还带着点铁腥味——一一放进包里,最后又小心翼翼地裹了层软布,把那株白玫瑰的幼苗放进去。幼苗的根须沾着玫瑰园的泥土,他特意选了东头最肥的那片土,那里曾晒过他们无数个傍晚的夕阳。
窗外的天刚蒙蒙亮,巷子里静得只有麻雀在槐树上跳的声响。陆惊寒把布包背在肩上,又摸了摸贴身口袋里的火车票——是昨天托阿妹在镇上代售点买的,两张,日期是后天下午两点,目的地是南方的小城,听说那里全年都能种玫瑰。他走到栅栏门前,回头望了眼玫瑰园:大半的玫瑰已经谢了,只剩下几株晚开的粉玫瑰还立在枝头,风一吹,花瓣就簌簌往下掉,像在跟他告别。
“陆哥哥!”阿妹的声音从巷口传来,她背着个小竹篮,手里还攥着个油纸包,“我奶奶让我给你送点东西,说路上吃。”她跑过来,把竹篮递过去,里面装着六个白面馒头、一小罐咸菜,还有两个煮鸡蛋,“奶奶还说,让你跟谢哥哥到了地方,要是安稳了,就给我们寄张明信片,地址我写在这张纸上了。”
陆惊寒接过竹篮,指尖碰到阿妹冻得发红的手,心里一暖:“谢谢你和奶奶,我们一定会寄的。”
“还有这个!”阿妹又把油纸包递过来,里面是两双新纳的布鞋,鞋底纳得厚厚的,“奶奶说路上走路多,新鞋软和,不磨脚。”她顿了顿,压低声音,“我昨天去谢哥哥家送东西,听见柳阿姨跟谢叔叔说,要去玫瑰园找你,你们要小心点,别被他们发现了。”
陆惊寒心里一紧,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你也小心,别让他们看出破绽。”
阿妹用力点了点头,羊角辫在身后甩了甩:“陆哥哥,你们一定要好好的,等我长大了,就去找你们看玫瑰。”说完,她像只小松鼠似的,窜回了巷口,跑了几步又回头,对着陆惊寒挥了挥手,才消失在拐角。
陆惊寒背着布包,提着竹篮,往谢家的方向走。巷子里的石板路被露水打湿,踩上去滑滑的,他走得很轻,生怕惊动了谁。快到谢家门口时,他看见谢家的窗户还关着,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只有厨房的烟囱里冒出一缕淡淡的烟——柳翠兰应该在做早饭。
他绕到谢家后门,轻轻敲了敲门板,按照约定的暗号,敲了三下,停了停,又敲了两下。没过多久,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谢无归的脸探了出来,眼里满是惊喜:“你来了!”他穿着件深蓝色的外套,背着个帆布包,手里还攥着那张画满白玫瑰的画纸,“我都收拾好了,我爸妈还没起,我们快走吧。”
谢无归从门后钻出来,刚要跟陆惊寒走,就听见屋里传来柳翠兰的声音:“无归,你在外面干什么?”
两人脸色一变,谢无归赶紧说:“我……我出来倒垃圾,马上就回去。”他对着陆惊寒使了个眼色,让他先躲到旁边的柴房里,自己则拿起门后的垃圾桶,假装倒垃圾,慢慢往柴房的方向挪。
柳翠兰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谢无归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就在柳翠兰快要走到后门时,巷子里忽然传来阿妹的喊声:“柳阿姨!柳阿姨!我奶奶让我问你,昨天借的针线盒用完了吗?我今天要缝衣服,想拿回去。”
柳翠兰愣了愣,回头对着巷口喊:“用完了,我这就给你拿!”说完,她转身回了屋。
谢无归趁机钻进柴房,一把抱住陆惊寒:“吓死我了,幸好阿妹来了。”
陆惊寒拍了拍他的背,小声说:“别慌,我们快走吧,再晚就来不及了。”
两人悄悄从柴房里钻出来,沿着后门的小路往巷口走。刚走到巷口,就看见谢建国提着个公文包,从对面的茶馆里走出来——他今天要去工厂,比平时早出门了半个钟头。
“糟了!”谢无归赶紧拉着陆惊寒,躲进旁边的杂货店。杂货店的老板是个五十多岁的大爷,平时总爱坐在门口晒太阳,跟陆惊寒也算是熟络。大爷看见他们,愣了愣,随即明白了什么,对着他们使了个眼色,指了指里屋:“快进去躲躲,我帮你们挡着。”
陆惊寒和谢无归赶紧钻进里屋,躲在货架后面。他们听见谢建国的脚步声从店门口经过,还听见他跟杂货店老板打招呼:“张大爷,早啊。”
“早啊,谢老板,去上班啊?”张大爷的声音很自然,听不出丝毫破绽。
“是啊,这不,厂里今天有急事,得早点去。”谢建国的脚步声渐渐远了。
两人松了口气,从货架后面走出来。张大爷递给他们两瓶水:“你们是要走?”
陆惊寒点了点头,感激地说:“谢谢您,张大爷。”
“谢什么,”张大爷笑了笑,“你们俩是好孩子,就是命苦了点。路上小心,别回头,往前看,总能找到好日子过。”
陆惊寒和谢无归对着张大爷鞠了一躬,转身跑出了杂货店。他们沿着小巷往镇外的火车站走,脚步很快,风从耳边吹过,带着点冬天的凉意,却吹不散他们心里的期待。
走到镇口时,谢无归忽然停下脚步,回头望了眼镇子:“我从小就在这里长大,现在要走了,还真有点舍不得。”
陆惊寒握住他的手,轻声说:“没关系,我们以后可以回来看看,等我们安稳了,就把阿妹和奶奶也接过去,到时候,我们再一起回来,看看这个镇子。”
谢无归点了点头,眼里重新燃起了光:“嗯,我们一起回来。”
两人继续往前走,路上遇到几个早起的村民,他们都低着头,尽量避开别人的目光。快到火车站时,谢无归忽然“哎呀”一声,停下了脚步:“我忘了拿一样东西!”
陆惊寒心里一紧:“什么东西?要不要回去拿?”
“不用,”谢无归从帆布包里掏出一个小小的木盒子,打开一看,里面装着几片玫瑰花瓣,是他们第一次相遇时,那株折茎玫瑰的花瓣,他一直夹在画本里,“我把这个带来了,有它在,就像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一样。”
陆惊寒看着那些干枯的花瓣,心里暖暖的。他握紧谢无归的手,两人一起走进了火车站。火车站很小,只有一个售票窗口和一个候车室,候车室里坐着几个人,都在低头玩手机或看书,没人注意到他们。
他们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陆惊寒把竹篮里的馒头拿出来,递给谢无归一个:“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火车要开三个多小时呢。”
谢无归接过馒头,咬了一口,馒头还是热的,带着淡淡的麦香。他看着陆惊寒,忽然笑了:“惊寒,你说我们到了南方,能不能找到一个有小院子的房子?我想在院子里种满白玫瑰,还要种一棵橘子树,等橘子熟了,我们就一起摘橘子吃。”
“能,”陆惊寒肯定地说,“我们一定能找到的。到时候,我每天早上给玫瑰浇水、剪枝,你就坐在橘子树下画画,画我们的院子,画我们的玫瑰,画我们的日子。”
谢无归点了点头,眼里满是憧憬。他靠在陆惊寒的肩膀上,看着候车室里来来往往的人,忽然觉得,之前所有的苦,所有的难,都是值得的——只要能和陆惊寒在一起,不管去什么地方,不管过什么样的日子,都是幸福的。
没过多久,广播里传来了检票的通知:“前往南方的K123次列车开始检票,请各位乘客带好自己的行李,到检票口检票。”
陆惊寒和谢无归赶紧站起来,背着布包,提着竹篮,往检票口走。检票员接过他们的火车票,看了看,又看了看他们,笑了笑:“祝你们一路顺风。”
两人对着检票员笑了笑,走进了站台。火车就停在站台边,绿色的车身,窗户擦得干干净净。他们找到自己的座位,靠窗的两个位置,阳光正好落在座位上,暖暖的。
陆惊寒把布包放在行李架上,又把那株白玫瑰幼苗拿下来,放在窗边,让它能晒到太阳。谢无归靠在窗边,看着窗外的站台,忽然看见阿妹从站台的另一端跑过来,对着他们挥着手,嘴里喊着:“陆哥哥!谢哥哥!一路平安!”
陆惊寒和谢无归赶紧对着阿妹挥了挥手,火车“呜”地响了一声,开始慢慢移动。阿妹的身影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了一个小小的黑点,消失在视线里。
谢无归的眼泪一下子掉了下来,陆惊寒握住他的手,轻声说:“别难过,我们还会再见的。”
谢无归点了点头,擦了擦眼泪,看向窗外。火车越开越快,镇子里的房子、树木、田野,都飞快地往后退,像在告别过去的日子。他忽然觉得,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之前的恐惧、不安,都消失了,只剩下对未来的期待。
他靠在陆惊寒的肩膀上,闻着陆惊寒身上淡淡的玫瑰香,还有布包里馒头的麦香,忽然笑了。他摸了摸贴身口袋里的画纸,又摸了摸行李架上的白玫瑰幼苗,心里暗暗想:以后的日子,一定会像这株白玫瑰一样,慢慢开花,越来越好。
风从窗外吹进来,带着点南方的湿润气息,吹得窗帘轻轻颤动。陆惊寒握住谢无归的手,轻声说:“无归,我们到了。”
谢无归抬起头,看向窗外——远处是一片绿色的田野,田野里种着大片的玫瑰,粉色的、白色的、红色的,像一片彩色的海洋。他知道,他们的新生活,从这一刻,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