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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融雪时的私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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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冬像块冻硬的黑巧克力，附中的元旦晚会在体育馆里蒸腾着热气。慕淮站在后台，望着镜子里自己别着银杏叶胸针的校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宫辞衍送的银戒。三天前在派出所做完笔录，慕迟的怒吼还在耳边：“小杂种敢报警？”但此刻，体育馆的灯光像融化的金箔，盖过了所有阴影。
“阿淮，该上场了。”宫辞衍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不易察觉的颤音。这是他第一次当面叫他“阿淮”，尾音轻轻扬起，像片落在雪地上的银杏叶。慕淮转身，看见对方校服领口别着同款胸针，手腕内侧的纹身在聚光灯下若隐若现。
他们报名的节目是诗朗诵，雪莱的《致——》。宫辞衍选的段落，慕淮记得他笔记本里的批注：
“每个字都是未说出口的告白。”
当读到“你是我爱之生命——我爱之死亡！”时，宫辞衍的目光灼灼地落在他唇上，喉结随着诗句滚动，像把钥匙正在拧开某个秘密的锁。
后台传来秦忆的口哨声：“冰山美人念情诗居然会脸红！”秋云兮立刻拍了他脑袋：“没看见梦月在录像吗？回头做成表情包！”梦月举着手机偷笑，镜头扫过余亦舟替楚澜整理领结的场景，暖黄的灯光给所有人镀上金边。
晚会结束后，慕淮蹲在体育馆后巷系鞋带，听见宫辞衍和年级主任说话。张菁的声音带着少见的温和：“慕淮的情况学校会持续关注，你做得对，孩子不该活在恐惧里。”她停顿片刻，“你父亲打电话来问竞赛成绩，说寒假要带你去美国。”
鞋带突然松开，慕淮盯着地面的冰裂纹。宫辞衍的脊背骤然绷紧，却在转身看见他时立刻软化：“阿淮，冷吗？”他脱下校服外套披在慕淮肩上，雪松气息混着体育馆的暖气，“明天跟我去医院复查伤口，顺便——”
他的话被手机震动打断，屏幕上跳出父亲的短信：“今晚回家，否则烧了你的破书。”慕淮的指甲掐进掌心，银戒硌得指节生疼。宫辞衍看见他瞬间苍白的脸，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掌心的温度像团小火：“别怕，我和你一起去。”
雪后的巷口结着薄冰，慕淮家的防盗门贴着张褪色的“福”字。推开门的瞬间，酒气混着烟味扑面而来，慕迟靠在沙发上，脚边躺着三个空酒瓶：“小杂种，还知道回来？钱呢？”
宫辞衍挡在慕淮身前，脊背挺直如青松：“叔叔，慕淮的伤情鉴定报告在我这儿。”他摸出派出所给的文件，声音冷静却带着锋芒，“根据反家庭暴力法，您再动手，我会申请人身保护令。”
慕迟的醉眼瞪大，抄起茶几上的烟灰缸砸过来。慕淮下意识推开宫辞衍，瓷片划过他小臂，鲜血浸透校服袖口。宫辞衍的瞳孔骤缩，突然爆发的力气让他按住对方的手腕，直到社区民警的警笛声在楼下响起。
医院的清创室飘着碘伏的气味，慕淮看着宫辞衍替他举着吊瓶，指尖还沾着自己的血。对方的校服袖口被撕烂，露出漂亮的腕骨，却固执地不肯坐下：“阿淮，疼吗？”这声称呼混着消毒水的气味，像颗糖衣药片，苦甜交织。
“傻瓜，你该躲的。”慕淮低声说，盯着宫辞衍手背上的抓痕。后者突然笑了，耳尖在白炽灯下泛着粉：
“七年前没躲开，现在更躲不开了。”
他凑近，声音轻得像吊瓶里的药水滴落。
“阿淮，我喜欢你，从老银杏下捡到你那天就开始了。”
吊瓶里的液体滴答作响，慕淮的心跳声盖过了一切。他想起晚会后台宫辞衍念诗时的眼神，想起雪夜派出所里对方攥紧他的手，突然发现，那些藏在银杏叶里的告白，早已在时光里长成了参天的树。
“我也是。”他终于说出口，指尖轻轻碰了碰宫辞衍的掌心，“从你把阿银的铃铛塞进我手里那天起。”
凌晨的病房外，传来轻轻的脚步声。秋云兮抱着保温桶探进头，看见两人交叠的手，立刻比了个心：“猜对了！梦月输我十包辣条！”她放下热粥，突然严肃，“派出所那边说你爸要拘留十五天，这段时间住我家吧，我妈特喜欢你。”
晨光初绽时，宫辞衍趴在慕淮床头睡着了，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慕淮摸着他手腕的纹身，突然发现银杏叶的缺口处，不知何时多了行小字：“阿淮，我的光”。他笑了，把自己的手腕贴过去，胎记与纹身恰好拼成完整的叶片。
寒假前的最后一次班会上，何萍宣布慕淮正式住校。秦忆吹着口哨把他的课本搬到407室，梦月在他课桌抽屉里塞满暖宝宝，秋云兮则塞给他本《散打入门》：“防狼必备，姐亲自教你。”
宫辞衍坐在旁边整理笔记，突然轻声说：“阿淮，寒假去我家吧，我妈养了只三花流浪猫，叫小银。”他耳尖发红，“她说，当年你妈离开前，曾去我家哭过，说对不起我。”
慕淮的动作顿住，望着窗外的香樟树。积雪正在融化，露出藏在枝桠间的新芽。他想起母亲留下的便利贴，想起宫辞衍七年未断的等待，突然觉得，那些被风雪掩埋的秘密，终将在融雪时化作春水，滋养出迟到的告白。
跨年夜，附中的宿舍区亮着零星的灯。慕淮和宫辞衍蹲在操场角落放烟花，火星子蹦跳着飞向夜空，像无数只发光的蝉蜕。宫辞衍突然掏出个小盒子，里面躺着两枚银杏叶耳钉：“给你的，和我的戒指配套。”
耳钉的银链晃了晃，映出远处教学楼的灯光。慕淮任他给自己戴上，突然听见对方在烟花爆炸声中说：“阿淮，以后每年的初雪、蝉鸣、银杏黄，我都想和你一起看。”
烟花在夜空炸开，照亮宫辞衍眼中的自己。慕淮突然明白，所谓破镜重圆，不是修补裂痕，而是让光从缝隙里透进来，把曾经的遗憾，酿成此刻的私语。就像他们手腕上的印记，就像无名指的银戒，就像那句迟了七年的“我喜欢你”，终将在时光里，织成永不褪色的夏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