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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我们的定义 ...

  •   如果对幸福生活的定义是功成名就,那他的确难以给予谁“幸福生活”。而我们不得不在此刻纠正幸福的定义——幸福,是任何人都能够拥有的一种感受,若幸福建立在金钱持有多少的基础上,那幸福不过是一种资本主义的副产品罢了。很显然他们谈论的内容并不在一个维度,互相并不能理解对方的立场和期望,感同身受不会存在同一时间的两个人之中,感受必然错位。
      无相不能分别理解到两个人此刻反应的缘故,贴近浚酉重复一遍问题:所以你们在说什么?“在说结果的事情。”浚酉把对戒放在他手心里,托着脸回正身体,继续说,“要不然平白无故给他做托举,凭什么啊,至少把他夫妻宫占着。我看成名忘来处的人多,他要离了你然后再找一个,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无相没接话,看了会儿戒指,拿给巫镇裕看。巫镇裕眨眨眼睛,抿了下嘴唇,问你喜不喜欢呢?无相笑笑地在他耳边说:“这是二哥给的,你给的会是什么样的?”巫镇裕没言语,看着他把戒指放回浚酉衣兜,小声用家乡话跟浚酉说了几句话,巫镇裕听不懂,偏过脸偷偷抹擦掉眼泪。无相发觉了,牵住他的手晃荡,让他改了左手吃饭。浚酉并不认为巫镇裕能在六月份之前成名,提到不公平,他会忘记你的。巫镇裕仔细听,不明白强调六月的根本原因,接话说我们不会分开的,我会买更好的给他。浚酉露出轻蔑的神色,巫镇裕咬紧牙关,无相立刻轻踢浚酉的小腿,转移话题说:“二哥,巫镇裕最近事业蛮好的,去做男三了呢。”
      “什么男三?”
      “就是武打戏,很多人快意恩仇那种,二哥看过那种片子没?”
      “电视没看过,真的倒是看过。”
      无相问起什么是真的?浚酉用家乡话跟他说,被他提醒转换为普通话。他刚离开家的时候,还没有任何现代社会的雏形,封建古板,大多数人求生存。有些学过些日子武的人有幻想,有抱负,爱打抱不平,爱行侠仗义,表面上似乎挽救生命主持公道,实际上是私刑泛滥。行侠的人走了,吃不起饭的照旧吃不上饭,被伤被杀者的亲人自然要杀回来。有人被杀了两刀,捂着肚子走到他们店门口,想做交易,还没签订就死在桌边。
      武侠是东方的魔法幻想,一味追求古韵反而不成,要融入现代的部分思想进去,才能真的站到艺术尖端。无相对艺术似懂非懂,懂得部分不必说,道可道非常道「1」,他们互相知道对方已然懂得了。
      “他演的角色用什么兵器?”浚酉穿过无相看着他若有所思的表情,话对着无相说,问的却是巫镇裕。因此,巫镇裕答:长枪。浚酉打量他的身体,叫人来结账,没继续说这个话题。巫镇裕问无相他是什么意思?无相说觉得你玩不转长枪的意思。巫镇裕郁闷地踢地面,虽然他也知道自己确实玩不转,但就是不想在此时此刻被这样评价。
      “二哥,你会使枪,教教他吧。”
      “刚吃完饭运动会死翘翘。”
      “走到那边的广场刚好要半小时,二哥教教我的巫镇裕吧。”他把巫镇裕拉到身前,巫镇裕仍有几分不忿和尴尬,不好意思地挠挠脸颊。浚酉望望他,又望了望无相,最终答应了。他们散步到广场,许多人在广场消夜、跳舞、聊天。广场外的道路两侧摆满小摊。他们找了处人少的空地,浚酉伸手转出长枪,看得巫镇裕心惊肉跳,问浚酉哪里变出来的?他说命里带的,就这样递到巫镇裕面前。巫镇裕先是回头看了眼坐在花坛边的无相再接住黑枪,入手有下坠的感受。浚酉偏脸问无相有没有教过他什么?无相说马步和降低重心都做得很好,蛮有武学天赋的啦。
      浚酉立刻笑了,调整他握枪的手。前手握枪身,后手握枪尾,马步一定要低。在微弱的灯光下,虫豸飞舞,他们一个用心教,一个尽心学,几招基础招式下来,瞧上去倒是有模有样,不像个没学过武术的现代小孩。浚酉问他要不要跟我练一下看看。他点头了,无相一看浚酉摆出的架势便站起身,走近两步,错腿站立呼吸轻了几分。
      “来了。”无相喊。
      浚酉欺身上前,巫镇裕没跟上,错失一枪之身,拖枪后退再前,因受惊吓而全力直刺被浚酉躲过,侧身以掌推枪,力气颇大,巫镇裕拦枪不及,人已到身前,空手成拳从腰侧出。此时,无相冲入一手拽动长枪,巫镇裕被向左的力带动,双手被震开,瞬间撤出浚酉的攻击范围。他们缠斗,十招内浚酉拿回长枪,直枪,拖枪,挡拳皆保持在一枪之间未让无相突破此距离。他们过招速度极快,伴随有拳枪相交的声音,不少人过来围观。无相怒目圆睁,几次抢枪无果,干脆贴住枪头滑近,避开回挑,迅速出腿踢去。浚酉向后倒,枪已回到身边,只需向上直刺无相就能被刺穿身体。他没有,以枪身挑无相,给他向后空翻的力,随后直刺。无相借力翻身,准确地踩住枪头。有人叫好。他们没理,浚酉双手撑住无相的体重,不让枪被踩断,也尽量不伤到他。
      “怎么对哥哥用杀招?”
      “是二哥先对从未习武之人下重手的。”那一拳如果真的落到巫镇裕身上,他即便不死,也至少需要修养半年以上才能正常生活。
      “好吧,是哥哥错了,下来吧,别踩哥哥的枪了。”
      无相哼声,用力剁枪头一脚才跳到地面,巫镇裕这才找到上前的时机,翻开他的手掌,只有轻微发红,没有淤伤松了口气。好厉害呀山山,都看不清怎么打的。真心夸赞的口吻,无相有些害羞地偏过身。浚酉额额叫,对情侣的场合实在无力,拿枪头挑了挑无相裤脚说:今天就到这里,我要回去了。他们异口同声地讲二哥慢走。浚酉指了指无相,那眼神就是典故的一种,无相低下头,直到他的气味消失才缓缓抬起头。
      围观的人们散去,他们也手托手离开广场回家去,小声地和对方说着话。巫镇裕想知道他怎么变出长枪的。无相也不是很懂,模模糊糊地告诉他是他们这一条血脉里极少数获得喜爱的一个,所以三山会给他怎样的力量,他也不知道,既然二哥说是命里带的,那就是命里带的。他觉得这是个好时机,可以和巫镇裕说说有关命运的事情,巫镇裕看起来也那么好奇他的家族。决定要说,就说出来。巫镇裕聚精会神地倾听,眼睛里倒映着这世上的种种。
      家族历史悠久,具体是哪一脉他并不知道,只知道是从广北迁徙到三山,那时候三山属于家族的一条支脉,主家过来不知怎么的就在三山落根。彼时家族逐渐衰落,求仙问卜,好不容易得到指点,走上改天换地的道路——修行。家族中许多人尝试过修行,可是怎么都没有效用。直到一代出生,并非刻意培育的畸形儿。他们不知道他们之间有血缘关系,生育后只当是上天惩罚,对于森林的变化,他们观察到却未当一回事。
      直到浚慈开始学习修行,天资聪颖的孩子,法术在她身上根本是理所当然式的呈现,进一步发现了她出口成真的能力。所有人在这时候把目光放到浚慈的双胞胎弟弟,浚酉身上,如果她是出口成真,那你是什么?他不具备明显的能力。因此生了第三个孩子,浚川,她可以遥视,大约是能够看见其他地点发生的事情。
      一代是充满奇幻色彩和悲剧的一代,浚慈意外死亡,家族荣光无望,浚酉被卖,浚川逃走。族人们疯魔了,苦心要造一个又一个的畸形儿出来,说孩子才是未来,一定要有孩子。这些孩子们一个个地早早死去,直到今天,直到无相这一代,第六代。
      “我的能力是预知未来。”无相看着巫镇裕的脸,比我的脸更神话的故事出现了,你要相信吗?如果你不相信,我也没办法。
      “所以你说我不能成为大演员不是算,而其实是预言吗?”
      “不,那是算,预言更残酷,如果那是预言我就怎么都帮不到你,你只能认命。”
      “算”和预言是两个概念,算意味着可能会发生的事情,你可能很大概率不会成为大演员,你很大概率会在商业上大放异彩,很大概率意味着如果你为那百分之一的概率前进而又有人帮助你,你是可以达成的。而预言,是必须要且一定会发生的事情。预言是死刑的一种,和死本身的概念是等同的。你一定会死,你一定不会成为大演员。这样的句式,就算死十个无相,你也只能接受失败。
      “你帮了我?”巫镇裕捉住重点,他就知道,那样的好运不会就这么浅显地掉到他身上。他从来是最最倒霉的那种人,怎么可能在出演了电影的基础上连续不断地得到如此多的机遇。他原本不相信世界上有如此像故事的桥段,可是他否认的同时脑袋里浮现凉凉的,浚酉拿出长枪的一幕以及他过分年轻的脸目。这些并不是魔术或者谎言可以说明的。
      改换命运要付出什么呢?付出我的就好了,不要付出你的。
      无相没答,打开门,一前一后拥堵在客厅,关上门发出嘭的声响。巫镇裕重复了一遍,变成肯定句的口吻。无相摘掉眼镜,歪在沙发凝视巫镇裕,想要答案的巫镇裕,放柔声音问想继续问他。他抚摸巫镇裕的脸,看见在他脸上的问题,知道是哀伤。
      “是的,我有帮助你,为你交换你的演艺生命。”
      这句话从他口中说出却像是从别的地方飘来,以球形闪电的姿态梭入小房间。你是怎么帮助我的呢?那么虚无缥缈的一种,你付出了什么?你付出了什么?你付出了什么?
      “和六月有关吗?”巫镇裕问。
      “今年六月我就十八岁了,十八岁是我五岁时预言的我的死期。”无相看见他的脸目大地震,一寸寸地开裂,坍塌,雨水冲刷着废墟的每一部分。但他仍然要继续说,今天不说完,永远不要想说出来,“我本来就会在那个时间死,所以我跟我的森林许愿,许愿用我的剩余价值交换你的演员梦想。”
      剩余价值,多么巧妙的用词,听起来就不像是为你而死了。巫镇裕看着他,短短的一句话无异于晴天霹雳。六月就死,现在已经是三月,还有不到三个月的时间,那么短。他们相遇到现在还不到一年,就要分开吗?不是暂时分开而是永远分开?
      “不要,无相,不要,我可以放弃做演员,可以吃苦,可以做任何事情,只要你活下去,幸福地活下去,你的生命比我的梦想要重要得多得多,活下去比什么都重要。”巫镇裕抱紧他,眼泪浸湿他的皮肤,让他也想哭了,伏在巫镇裕的发间掉泪。
      “我其实很舍不得你,一直不知道怎么跟你说,好担心你受伤害,也担心你会不相信我说的话。可是我也不想再看到你拄着拐杖回来了,不想看到你在夜里忍受疼痛,不想看见你被打。我本来就要死的,人终有一死。”
      “不对,老死和其他的根本就不一样,好多有趣的地方你都没去过,好多玩具还没玩过,你怎么能丢下我,放弃我们的家!”
      巫镇裕抬不起头,因为他压住他。他想说不相信你这么健康,老天还能收你走。可是老天要收谁走,再健康又能怎样?大把大把莫名其妙死去的人,坐在家里什么也没做仍然死。
      “不要放弃我们的家,我会接受一切条件,我什么都愿意做。”
      “巫镇裕。”无相掬起他的脸,他们对视,两张泪脸,“开弓没有回头箭,你要答应我几件事。如果你真的想要成功,就一定要在演艺道路上坚持十五年,十五年后你会凭借一部电影拿到大满贯,演艺界没有人不知道你的名字。第二件事,我想要赎二哥离开,如果我没有把剑拿给二哥,你就要替我给他。可以吗?阿裕。”
      “不是这个问题,是不要死。”
      “人总是不得不死。”
      “这是你编的故事吧,跟我说是编的故事。”
      无相吻他。无相很快乐。巫镇裕闭上双眼。巫镇裕感受到真相的锋利了。
      “可以不要吗?医生可以帮忙吗?”
      “不可以只要生不要死。”
      自勇敢面对祖母死亡,勇敢面对父母离婚,勇敢逃脱父亲的家庭之后,勇敢面对即将到来的分别,永远分别。
      这世界待巫镇裕一点都不好。
      他们直到凌晨才精疲力尽地睡去,蓝色的巫镇裕逐渐染成浅绿色。无相没有睡着,躺卧在他身边,拿发梢搔他的脸颊,听他的呼吸,仍然像在哭似的。对于死,无论他怎么说,都像是辩解。想跟他说,夏天过去了,秋天就来了,然而然而。天光了,生活的闹钟滴滴作响,他们习惯性地起床,一个在厕所洗漱,一个在厨房蒸早饭,齐齐地坐在圆桌旁吃饭时对视有种不可说的荒诞感。昨夜像是一场充满铅墨气味的梦境,但肿痛的双眼又在提醒着我们,那是真实发生过的现实。巫镇裕带着感伤的心情和他走到分别的路口,他们几乎每天都在这里分开,那时候没想过,分别的威力如此大。拉着手,面对面,巫镇裕一撇嘴,无相就知道他要哭,立刻捂住他的眼睛。
      “不要再哭了,给我的眼泪已经够多了。”无相说。
      “你跟我讲那么残忍的事情居然还不允许我哭,你怎么这么霸道。”
      无相解释:“你一直哭的话会缺水的,眼睛也会很难过,之后还要上镜。”
      “你都要离开我了,还在管别的事情。”巫镇裕在他手心里哭,基于要把他的手心变成海峡的决心。
      “不是这样的,就算明天就死今天也要继续生活不是吗?这是我们的生活,我跟你发誓,我转世一定再找到你,爱你,伟大友谊很好,伟大友谊之下的爱情也好,血脉亲人更好,任何身份我都爱你。所以不要再哭了,继续生活吧。你哭的话,我在哪里都一定很痛。”
      巫镇裕抬起脸,拿袖口擦眼泪。此时才能看出来他们都只是刚踏入社会的幼子,离成熟还很远,很远却已经在风雨之中。无相从他衣兜里找出手帕帮他擦,温柔的语言扑洒在他湿漉漉的脸颊。不要怕巫镇裕,人是在这个世界反复死亡反复出生的生物,我会尽我所能地陪伴你,找寻你。不要频繁地哭,如果一定要,哭完之后要变开心。他们用力拥抱对方,然后分别,笔直地走向无可逃避的生活。他回头看了一眼无相,和以前没差别,挑树荫走,轻盈得像不知道确定的死。
      最好,最好是骗我的。巫镇裕想。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我们的定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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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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