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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万念俱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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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牧野找技术人员搜索贴吧的定位同时,进到贴吧里辟谣。
【这什么时候又冒出个辟谣的,别在这儿搞笑了。】
【板上钉钉的事儿,辟什么谣?】
【怎么就板上钉钉了,你怎么确定哪件是真的哪个是假的?拜托都成年了,别听风是风听雨是雨,有点自己的主见好不好!!】
【附议,总感觉这帖子出现的莫名其妙。陈老师我线下见过的,人温润如玉的,我当了一阵子小迷妹呢。】
【救命!终于有姐妹说了,我也是!!陈老师简直就是行走的A大招生简章!我不觉得那像是陈老师做的。】
【请苍天,鉴忠奸!】
他托人找到梁尤珂的地址和电话,他把人约出来,表明意图,把当年那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同对方讲清楚。不过他隐藏陈威强收人钱财的事情,只点到即止。
庄牧野深知自己没有立场要求一个受害者再次揭开伤疤为另一个无辜的受害者出面澄清,他只希望对方能在贴吧发帖,线上澄清。
如果梁尤珂拒绝,他只能另想他法。
梁尤珂听他说完,沉默半晌。在庄牧野心跳如擂鼓下,说了句“我会处理的”。
半个小时后,贴吧上有人回复了那条热度很高的帖子。
【各位好,我是梁尤珂。首先我想澄清一件事:贴吧所言虚实相掺。陈书澈是我大学期间的舍友,他为人和善,与该帖中所描述的为人大相径庭。我小时候遭过同性性侵,它在我心里烙下了很深的阴影。
那晚在应激状态下,我把所有恐惧和愤怒的矛头都对准在最不该怀疑的人身上。当流言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时,我躲在“受害者”的身份后面,眼睁睁看着无辜的人被推上审判台。
因为我的怯懦,伤害到了另一个无辜的人,害他那段时间一度遭到孤立和排挤,甚至是校园暴力。书澈,对不起。对不起让你独自承受那些恶意,我很抱歉在你最需要证言的时候选择了沉默。
这声抱歉,我欠了你很多年。希望这次,这份迟到多年的澄清能帮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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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又回来了?不上班了吗?” 陈书澈的声音在空教室里荡出轻微的回音。
为什么又返回来?庄牧野因为他,一次又一次地从律所跑出来。
他在耽误对方的前程。
“我担心你。”庄牧野上前一步,“我……”
他后半句被一声消息提示音打断,手机屏幕上跳出一条新消息。
【技术专员:贴吧IP地址已锁定——海德城中村201户,户主张成礼】
庄牧野的脊背瞬间松懈下来,他心里松了口气。幸好......不是庄镇南。
殊不知他在得知旧谣言被重新提起时,有多担心这帖子是他亲生父亲的手笔。
他无法原谅自己在无形或者是间接中对陈书澈造成伤害。
“担心我做什么?我能有什么事。”陈书澈说话的间隙,他上衣口袋里手机震动。
他拿出手机,垂眼看消息。
【任宇书记:来行政楼G201,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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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校找陈书澈,说的就是今早出的这档子事情。
校方的意思是信任他,让他先回家休息三天,等风波过去,等他调整好状态再来上班。
A大的同事们确实很好。吴琮有时见他讲课声音沙哑,私下会塞给他一盒润喉糖。
同事小付刚读博结束,和吴琮并称办公室的开心果。他见陈书澈办公桌面空空的,买了盆「竹报平安」的绿植放在他桌上,每次都会借着来给绿植浇水的借口,坐他旁面同他聊会天。
陈书澈说回家想一想。
他下午把工作和任课老师交接好后,看了眼桌面上的绿植,笑着和眼眶发红的小付说,“小付,这段时间麻烦你帮我照看一下这盆绿植了。”
小付嘴张张合合,最终说了句,“放心,我直接搬到你这里办公。天天看着这盆绿植,保证给你养得好好的。”
“你坐书澈这儿?!”吴琮放心不下陈书澈的事情,索性一天都待在学校里,好有事随叫随到。
他故作不情愿地看了小付一眼,双手合十对陈书澈说,“书澈,求你了。快些回来。我可不想和他一块办公。他能把我念叨死!”
“那是你的福气。”小付给他一棒槌。
陈书澈之前看两人的互动,只道是寻常。现在看来,倒还有些舍不得。
“再见。”
他没有顺着两人的话语做出一个他可能完不成的承诺。
西门的风有些大,陈书澈额前的碎发被风掀起,又凌乱地垂落。
细小的沙粒乘着风势扑来,扑簌簌地掠过他苍白的脸颊。风沙迷眼,陈书澈停下脚步,抬手揉了揉眼睛。
他借着这个动作,掩去泛红的眼角。
“让妈妈看看,这是伤哪了?”一道带着哭腔的声音在不远处的树荫处响起,陈书澈下意识抬眼,看见不远处站着个穿米色针织衫的妇人。
妇人身形瘦小,背对着他。“要不是我难得没事来这边看你,你小子还不跟我说是不是。”
“哎呀,没事儿,妈。我就是不小心摔了一跤。”站在妇人面前的男生顶着一米八的大高个,此刻被训得不敢再多吱一声。
他正是今天上午出面维护陈书澈的那个男生,男生眉眼干净,左眼窝泛着明显的淤青。
“桃思书!”妇人声音拔高,她边说边掉眼泪,“谁家摔跤摔得眼眶乌紫?怎么找,你找熊猫摔跤去了?”
“妈妈不是说过吗?你不要打架斗殴,有什么事和家里说,爸爸妈妈会帮你一起想办法的......”
“妈,您别哭,我错了我错了。哎呀,我这不是斗殴。”桃思书急得团团转,他手忙脚乱地从兜里掏出纸巾给妇女擦泪,“是我们系里有一个老师遭受非议,他是很好的一个老师,之前还教过我呢。我这是......我这是见义勇为!”
“您告诉我的,遇见不公平的事情要勇于开口,不当懦者!”桃思书见妇女还在落泪,心疼得不行。
他伸出手指,戳了戳妇人的肩膀,“妈妈,您别哭了,打我也行,骂我也行。别难过了......”
妇人见桃思书乖乖地伸出手掌,她转过身,作势要打。
最终扬起的巴掌变成桃思书脑门上一点。
“我不怪你助人,怪得是你性子鲁莽,太过冲动。”
妇人的面容在此刻全然露了出来。
鹅蛋脸,即使迈入中年,仍能看出是个美人胚子。她眼角带有皱纹,那双看向桃思书的眼睛里盛满温柔,里面流淌着母性的光辉。
跟妈妈长得……好像。
尤其是她下巴左侧的痣,甚至连位置都一模一样。
陈书澈有一瞬间的晃神。
不可能,不可能有这么凑巧。一定是他太久没见,记岔妈妈的样子了。
他初中三年,几乎每个寒暑假都会偷偷去县城上他母亲许玉兰,但每次都是无果。爷爷告诉他,妈妈是去外出打工挣钱。
小书澈怀揣希望等了一年又一年,他努力学习,门门都拿下第一,每每寒暑假都拿一沓奖状回家。
想得就是有朝一日,许玉兰外出打工回来,看到满墙奖状会感到高兴。
初二那年,他从老师口中得知一个词:留守儿童。
【因父母外出务工,连续三个月以上不在孩子身边,留下孩子在家乡,由亲属或监护人照看的适龄儿童少年。】①
他那时跑回家,问爷爷陈守良,「爷爷,我是不是留守儿童啊?」
陈守良被他问住,偏过头不忍看他清澈的眼神,骗他说「是。」
小书澈怕自己忘记许玉兰,会时不时地拿出自己偷偷藏得妈妈的照片,看一眼,再看一眼,不能忘记妈妈。
他找了一年又一年,盼了一年又一年。
他会担心许玉兰外出打工会不会受人欺负,身边的人会不会也排挤她,会不会太辛苦……
成年后,陈书澈离开家乡时仍没有等到许玉兰。
他心里有个声音对他说:别等了,你等不回来了。
他离开了生活十八年的地方,这里夹杂着大量痛苦和温存爱意。
......
陈书澈找了许多年的都没找到的人,怎么可能在这里遇到。
但下一秒,他的这个想法破碎。
“许玉兰女士,您放心好了。”桃思书喊出妇人的名字,他举起右手发誓,“我跟老桃一定全须全尾地出现在您面前,不让您担心。对了,妈,我挂彩这事别和老桃说行吗?”
“现在知道怕了。”
“也不是怕,”桃思书挠挠头,他已经能想到老桃念叨他又让孩他妈担心落泪。“老桃要是知道我又让您掉眼泪,非得念叨我三天三夜不可。小桃我要被说成瑟瑟发抖·桃了。”
哎,没办法。
他家老桃是个宠妻狂魔。
陈书澈一时间顿在原地。
许玉兰,左下痣。
天底下能有多少巧合,巧到连细节都一模一样。
真的,是妈妈。
二十年。
看样子……她现在过得很好。
有个幸福的家庭,有个和牧野差不多大的儿子,有个爱他的丈夫。
可是,为什么他很想流泪……
陈书澈恍然认清了一个残忍的现实:原来他真的被抛弃了,他的出生注定是个累赘。
他感觉自己身体里好像有什么在坍塌,破碎,疼痛难忍。
桃思书和许玉兰说完话,余光注意到斜前侧有个人影站着,他抬头看过去,“诶,陈老师。”
陈书澈慌乱避开,却还是和许玉兰撞上了。
他看到了对方眼里闪过的不可置信。
完蛋。
要快点离开。
我不是来破坏你的家庭的,我也不是突然出现找你讨要些什么的。
不是的,不是的。
拜托请不要把我想得那么恶劣不堪……
“等等,你……”许玉兰惊呼捂住嘴,她看到记忆里每每回想都会掉泪的面孔,一比一放大,熟悉的五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