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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

  •   从宫中回到将军府算是度过一日,回门宴后霍煜清晨便须得日日进殿议事,即使两人同床共枕却也只是行些亲近之举。

      新帝赏下的侍女倒是全养在府中,不过谢不宁和他都不打算让其近身侍候。官服披在身上更像是一种束缚,今年入夏少雨,暑热一日却比一日更甚,霍煜正过衣冠已是满身的汗。

      帷幔的红纱还未来得及取下,这样的热没袭上谢不宁的身。霍煜摸了摸他有些发凉的指尖,昨日才应允下的事情照理也须得些时间,只是总要太医署的人瞧过榻上的坤泽之后,自己才能安下几分心神。

      “将军,”谢不宁似乎还没从梦中醒来,声音不像平日里那般冷,唤他的时候浅浅睁开了眼。不光是梅香,那沉水香最终也没留到坤泽身上。他跪上榻,低头又吻过那唇。

      或许是信香作祟,又或许是乾元本能,他顺从着突来的冲动,接过坤泽唇上的那点凉意。今日无风,霍煜觉得自己只含了一瞬,那凉意就在唇边化掉了。

      漏钟滴下的水提醒着时辰已到,那声不宁他喊得也轻,而后转身理过袍服,便是准备上朝议事。

      新帝即位不到半月,光是帝陵修葺一事就辩了三五日,近处是朝中世家分权,远处还有今年的秋闱。此番议事,许是仍在夏日的缘故,与武将都更似无关。

      闷热的车轿缓缓停在宫门前,殿前长阶上皆是同着官服的文官,鲜有武将在京城之中,倒是由此便能将朝中党派分得七八。

      之前喜宴时称贺的同僚手持着笏板,再见却无那日的恭维之色,怕是又提前得了什么消息。趋炎附势也算为官之道的一种,霍煜踏上了长阶,左右北疆一事还有转圜的余地。昨日宫宴时新帝那一番许诺就算是暂时的定心之言,点明至少今年不会擅动边关布防,夺权放权并非一日就能做成的,对霍家对北疆的将士来说都还有时间。

      同床异梦,因着白日殿中令人作呕的龙涎香,谢不宁这一觉便睡得昏沉。梦中之事皆是虚幻,祸福所依都跟昏沉时所见无关。只是醒不来的梦多容易干耗心力,几刻前他隐约能感知到霍煜贴近。

      武将出身,又偏在夏日,乾元更像是个热源一般。唇边的热倒并未停留太久,自己究竟有没有唤出声来谢不宁都不甚清明了。

      那声轻念反倒入了耳,不宁,催着他所见的梦魇,催着他前半生的虚幻,催着他醒来。发汗的身子先是感到了冷,谢不宁将自己撑起来,没了信香才回到了他平日惯常的状态。

      官服衣冠都留在旧宅之中,前几日抬进将军府的全是御赐的钗裙等物。多添几分麻烦而已,如今他不用再跨进庙堂内,就是再消磨半日也还余下半日。谢不宁勉强拣了素色些的裙,坐在铜镜前为自己束发。

      说是素色的布料,用给坤泽的薄绸一开始就绣了暗纹,也只有底色算是素的,上面用彩线勾出来的蝶堆了层层。冠带被玉簪代替,未被挽起的发就铺满了谢不宁的背。檀木梳顺着因为久卧缠起来的青丝,足不出户,不用脂粉掩面是唯一的便利。

      上次相谈多是试探,霍煜能允下在府中添进他自己的人算是意外。谢不宁再抬眼瞧了镜中的自己,从装成的中庸做回坤泽,却更像是改头换面。

      敞开的门并未送进来什么风,偌大的将军府中耳目也不会少。能进府中的人迟早都是要搁在明面之上的,这种事上防不防人都没什么大碍。车马劳顿,跪在地上的下属去了一趟北疆倒洗去了些京城里染上的气息,也还有一二混进来的他人耳目。

      “我现在既然不算皇子,你们如何恭敬都不必再仿先前,”他轻合着茶盏,裙角快挨上了地。虽然改头换面,那冷淡的声还跟从前一样,施恩和催命往往掺在一起,是毒是药都得害人几分。

      “属下不敢,”倒也不乏有敢抬头看一眼的,只是瞥到素色的裙摆就不再往上看了。堆在上面的蝶无非装饰,那白衣已经够让人回忆起谢不宁的手段来,不消半刻就都跪得规整极了。

      他用眼择出几个明显的,将他们的反应都记在心里。至于如何处理现都不是什么要紧事,“要你们查明的可都查清楚了?”

      “这是属下手描的舆图,一是日夜赶路实在仓促,二是北疆守备森严,具体关隘换防也只记了除却霍将军手下的关隘。”

      谢不宁接过了呈上来的舆图,那纸似乎还带着北疆的沙,大体倒是都合规制。山川相错,先帝昏聩,北疆历年加兵,历年从仲秋后便开始乱。从前是赖有老将驻守,近年除了霍煜承下父爵,剩下的边防还存着些暮年的武将。

      垂老本就无定时,又是在沙场之上,就算今年谢青若换不完北疆主将,明年后年也该逐个换干净了。

      谢不宁的指尖还停在其上的关隘处,歪斜的墨晕开显出了几分粗糙。“霍将军今年才升了爵,只是封将之后还未到北疆,因此所守边关跟往年便是一样的。”

      自旧朝就建有长城,如今内外三关都还在当朝境内。霍老将军从前便守的是居庸和鸿山两关,两关却都是内关。若只是如此,谢青若便不会登位就如此着急牵制霍家。自去年一役大败突厥,没记错的话,雁门关的守军也都换成了霍家军。

      “还有一事……听说是前些时日徐老将军旧伤复发,便请了霍将军手下副将共守了偏头关。”

      雁门、偏头两关,内关其二,外关其二,如今看来,霍煜手中握着的兵权何止是一个征北将军就能压住的。
      “此外能查到的消息都在这里了,”下属又呈上来了两折纸,“只是我等无能,不但延误了时日,连殿下的吩咐都未完全尽力,自请领罚。”他只敢膝行上前,见谢不宁久未出声猜着对方的意思,抢先磕头在地以免一会儿真领了狠罚。

      指间的纸厚了一倍,谢不宁不急去看所谓的消息,靠这些人能查到的毕竟有限。“这里不再有什么殿下了,该改口怎么唤应当不需要我来教。”

      他转了话音,见有识趣的倒先减了这次的罚,“既然劳累那就都先下去歇着,罚些月俸就是了。”

      况且混进来了他人耳目,从旁处得来的消息都算真假难分。谢不宁站起身,随意指了两三个,“现都在将军府中,要是问起来,你们也能是霍家的人。”他点着人,又想到清晨的热意,“留下这几个一会去管事那里记个名吧,顺带讨些冰端进来。”

      “是,主子。”跪在地上的下属连连道了谢,做事却跟从前一样不敢怠慢。侍人、暗卫,谢不宁养的人不算少,派去北疆的倒也掺杂,打算编进将军府内都充作下人。

      从前能贴身的侍人也没多少,只是现在将军府中,又日夜多和霍煜共处一室,再留贴身的人反增麻烦。

      端上来的冰自然缓了屋内的燥热,却于心静难有多少功效。谢不宁仔细看过从北疆带来的消息,那几张纸很快就被点着的烛烧尽了,留下的灰全拢在了绢帕之中。脏污的东西交给府中值守的侍女便可,按着时辰,霍煜也该回来和自己一同用午膳了。

      已到盛夏,铜盆中盛着的冰开化得倒快,待下人布好饭食,霍煜恰好刚跨进屋中。在大殿内待了半日,纵是不动也该生汗,更何况那些文臣相互弹劾参奏,一直吵到下朝都没什么定论。

      他听得心烦,待得也难耐,又碍于现在不能当街纵马,窝在车轿内就是掀开了帘布都没缓几分。半开的门遮了散进来的光,屋内还留着小半的影。厅堂之中倒是比庭院凉爽不少,他的眼力好,又多少念着府中的坤泽,一进门就瞧见了谢不宁。

      坤泽依旧着了钗裙,却跟那年的白衣谋士相合。玉簪在夏日显得温润透凉,衬着谢不宁的脸少了几分冷意。

      素色的衣裙没了华服的层叠,穿在谢不宁身上就更显得单薄。青丝半遮了那冷白的颈,外袍却漏出坤泽的腕来,能掐住的腰是瘦的,他的腕似乎更堪折。

      “将军回来了,”谢不宁的声音又恢复成了平日的样子,那指尖却点在化开的冰上净着手。

      “雨露刚过,怎么先在府中添了冰。”霍煜从背后环住了谢不宁的腰,带着燥热的手掌覆在了冷白的手上,比之晨起时要更凉。冰化开的水带着醒人的凉意,半日的燥热心烦现在都顺着这些水慢慢散开。

      不同色的手指自然纠缠了片刻,剔透的冰化得更快,漏在指间的水软得握不住,掌心抵着的冰倒是依旧发硬,凹凸不平的冰面映出最近的物件——素底之上是翩跹的蝶,缀在坤泽的裙上,连着束腰都是一套的。

      “想来将军习武,京城的夏可不比北疆,这种时节向来少风。今年倒是连风有都不肯有了,添着冰便用来散散热意。”

      他还握着那更冰的手,本意是想替自己的坤泽暖一暖,但挨了这冰水就放不开了,只想再多留一会儿,好排解心中烦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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