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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鲁昂 ...


  •   2019年1月6日,巴黎,雪。

      今天天气不太好,巴黎又下雪了,我们再次被困在了酒店。

      傍晚时雪渐渐变小,今天晚餐吃的有点早,法餐很好吃,德里克问我要不要散步。这么冷的天谁愿意陪他出门……

      迎着晚霞我还是裹紧羊绒围巾,指尖在德里克掌心蜷缩成柔软的弧度。他浅金色的睫毛上凝着细小的冰晶,面颊吹的泛红。

      他忽然停步,靴子在石板路上叩出清脆声响,他让我看伏尔泰堤岸。路灯将我们的影子拉长,我仰头望向堤岸尽头的圣日耳曼德佩修道院,尖顶刺破低垂的云层,恍惚间竟与记忆里博尔赫斯笔下的迷宫重叠。

      雪粒突然簌簌落下,落在他金色的发间。我们躲进左岸的小咖啡馆,胡桃木桌案上摆着铜制烛台,跳动的火苗将他侧脸的轮廓镀成梵高笔下的金。他用带着柏林腔的德语问我要尝尝巴黎的热红酒吗?

      服务生端来的陶杯里,肉桂与橙皮在琥珀色的液体中沉浮,氤氲的香气漫过蒙马特高地的素描画。

      午夜钟声敲响时,我们沿着玛莱区蜿蜒的街巷漫步。十七世纪的老建筑在雪幕中若隐若现,鹅卵石路面倒映着橱窗里的暖光。德里克忽然驻足在一家古董书店前,玻璃柜里陈列着初版的《追忆似水年华》。

      雪又越下越大,将我们的脚印层层覆盖。在孚日广场,德里克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枚银色胸针,上面刻着德文诗句,我认出来了,这是海涅写给恋人的。他将胸针别在我围巾上,他说他想把星辰摘下来,串成项链送给我,幸好巴黎的夜空足够璀璨。

      2019年1月7号,巴黎,晴。

      我们在巴士底广场的花市驻足。卖花人递来一束带着雪霜的白玫瑰,德里克接过花,将其中一朵别在我耳畔。花瓣轻触肌肤的瞬间,我忽然读懂了巴黎的冬天。

      该启程了。

      2019年1月9日,鲁昂,晴。

      一月的巴黎火车站带着寒气,德里克把我的围巾又绕紧了两圈,指尖蹭过我耳尖时带着暖意。他笑着举起两张印着蓝线的火车票,“火车里有暖气,但窗外的雪值得看。”汽笛声正从站台尽头传来,混着旅客的法语交谈。

      我们刚坐下,火车就缓缓开动。玻璃上很快凝起薄雾,我用指尖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小人,德里克立刻凑过来,在旁边补了个戴眼镜的轮廓。

      德里克突然指向窗外,让我看外面。城郊的田野早已铺上厚厚的白雪,阳光偶尔从云层漏下来,远处的树林枝桠上积着雪。有几只乌鸦从田埂上飞起,留下转瞬即逝的影子。

      从背包里掏出保温壶,倒出热气腾腾的热可可,肉桂的香气瞬间漫开来。他把杯子递过来,“这是我妈妈煮的配方,加了点蜂蜜。”掌心的温度透过陶瓷传来。火车穿过隧道时,车厢暗了几秒,再亮起来时,塞纳河的支流正静静卧在雪地里,河面结着薄冰,岸边的芦苇丛裹着白霜。

      德里克打开电脑找出那个快被翻烂的PPT,鼠标划过某一页,“还有半小时就到了,我已经查过了,鲁昂老城里有圣诞市集的尾巴,说不定还能买到热红酒。”他的睫毛上沾着刚才喝热可可时溅的热气。我忽然想起出发前他在行李箱里塞的暖手宝,此刻正安静地躺在我脚边,散发着持续的温度。

      雪又开始下了,细小的雪花贴在车窗上,很快融化成水痕。远处的鲁昂老城渐渐清晰,哥特式教堂的尖顶顶着白雪,像戴了顶白绒帽,红屋顶上的积雪被阳光晒得微微发亮。铁轨旁的路灯亮了起来,昏黄的光在雪雾里晕开。

      火车减速时,能看见站台上的积雪被扫到一旁,堆成小小的雪丘。德里克握紧我的手,掌心的热意驱散了最后一丝寒气。

      车轮终于停在站台,车门打开时,带着雪粒的风涌进来,却不觉得冷。德里克提起我们的行李箱,回头朝我伸出手,阳光从车站的拱窗照进来,在他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

      我握住他的手,跟着他走进一月的阳光里。铁轨延伸的方向,白雪覆盖的城市正等着我们。

      走吧,去踩踩鲁昂的雪。

      2019年1月10日,鲁昂,大雪。

      今日鲁昂大大大大大大雪,不宜出行,窝在民宿和鲁滨逊先生冲浪,不过鲁滨逊先生好像对冲浪不太感兴趣,从背包里拿了一本书看……是推理女王阿加莎·克里斯蒂的小说,可恶,好想和他剧透。

      德里克好像看出了我的想法,他“严肃”的拒绝了我,并捏住了我蠢蠢欲动的嘴。

      呵呵,讨厌的德国佬。

      2019年1月15号,鲁昂,阴。

      等了几天,路面积雪被清扫,终于可以出门了。

      石板路上的冰粒被鞋底踩得咯吱作响。德里克把我的围巾又往上提了提,遮住半张脸,只露出眼睛笑,“冬天的鲁昂才最像中世纪的油画——冷,但有烟火气。”

      我们先往大教堂的方向走,德里克突然指着西立面的石雕给我看,那些圣经故事里的人物身上落着细雪,衣褶的阴影里藏着未化的冰粒。推开教堂大门的瞬间,暖空气混着烛香涌过来,彩色玫瑰窗在晨雾里有些模糊。有位老妇人在长椅前祈祷,鞋底发出的轻响在空旷的大殿里格外清晰。

      从教堂出来,沿着结冰的河岸慢慢逛。红色的有轨电车驶过石桥时,车轮碾过铁轨的声音混着风雪声。

      德里克拉着我拐进一条飘着面包香的小巷,尽头的面包房已经开了门,木质的百叶窗上结着冰花。店主是位系着蓝围裙的中年男人,看见我们就笑着递来刚出炉的可丽饼说,热乎的,配热红酒正好。

      饼皮上的焦糖在嘴里化开时,德里克正举着手机拍橱窗里的圣诞姜饼人,那些戴着红帽子的小人脸上还沾着糖霜,像把圣诞节的甜留在了一月。店主看到后硬要和圣诞姜饼人来张合影……一生热爱蹭镜头的老外。

      午后去逛老书店时,突然刮起了一阵风雪。老先生把壁炉烧得很旺,我们缩在扶手椅里翻书,火光把书页的影子投在墙上,忽明忽暗。

      德里克找出一本讲鲁昂历史的画册,里面的老照片里,有轨电车在雪地里行驶,穿长外套的行人提着篮子赶路,和此刻窗外的风景奇妙地重合。他指着一张1920年的雪景照让我看,教堂的尖顶和现在一模一样,只是那时的雪好像更厚。壁炉里的木柴噼啪作响,旧书的油墨味混着松木香气,让人感到片刻安宁。

      傍晚去市集买食材时,风雪已经停了。卖奶酪的摊位前,老太太掀开棉罩,露出橙黄色的卡门贝尔奶酪,老太太看着我们说,”它可以配苹果酒,暖身子。“德里克在一旁认真地挑苹果,指尖沾着雪粒,“买一份吧,晚上做热红酒给我喝,他以前看过的配方,要加肉桂和橙子。

      提着纸袋往回走时,教堂的尖顶在暮色里变成黑色的剪影。路过那家陶瓷店时,橱窗里的蓝纹瓷器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德里克突然停下脚步,”下次冬天再来,就把那只碗带回家。“

      回到民宿时,德里克在小厨房煮热红酒,肉桂的香气很快漫了满室。我坐在窗边看雪,远处的教堂钟声敲了七下,余音在雪夜里荡开。他端着两杯红酒走过来,杯壁上凝着水珠,酒杯相碰,敬鲁昂的冬天。

      窗外的雪又开始下了。我看着德里克眼里跳动的炉火,突然觉得这样的冬日格外珍贵——我们踩着碎冰逛过古老的街道,在暖融融的屋子里分享一杯热酒,让鲁昂的雪和时光,都慢慢融进这段安静的旅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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