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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 26 章 ...

  •   跨年那天,程静延和何明深不得不留在厂里加班,盖因工厂的WMS系统在临下班前突然崩溃,身为总经理和物流部主管,他们都得留下善后。整个财务室更是散发着浓重的怨气,小林直接杀到技术部,怨灵般坐在技术部里,一双充满杀气的眼睛盯着IT修复系统。
      程静延给加班的员工都订了盒饭,小林那份是何明深拿给她的,技术部也没张干净桌子,何明深让她去会议室里吃,小林单手捧着饭,阴恻恻地说:“今晚修好了我跪着吃都行,修不好……”她冷笑一声,把米饭嚼得咯吱作响,技术部众人后颈一凉,三两口扒完饭,又赶紧回到电脑前。
      也许是小林不想周末加班的执念感动了上苍,九点不到,IT就恢复了大部分核心数据,小林到会议室一拍手把下属都叫回办公室开始核对数据差异,转眼间偌大的房间里只剩程静延和何明深两个人。
      何明深舒了口气,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准备回物流部补录手工出入库数据。
      程静延拉住了他的手轻轻揉搓,有些遗憾地说:“可惜没看到烟花秀。”
      “本地新闻台肯定会重播的。”何明深看见程静延愕然的表情,觉得自己是有些不解风情了。他想了想,说:“我们可以等过年的时候回乡下放,”
      觉得把程静延安抚得挺好,何明深就准备去工作了,可程静延没放手,还在他回头时翘起了二郎腿,似笑非笑地说:“何主管真是事业为重。”
      何明深觉得自己动嘴是占不了便宜的,他重新反握住程静延,出其不意地一把把他拉得站起来了,然后在程静延始料未及的目光下,推着他走出会议室:“大好跨年夜,不能看烟花,就一起加班吧。”
      好在这次系统崩溃的原因只是数据库过载,而不是其他更严重的问题,遗失的数据不算多,财务部和物流部倾力加班,总算在新一年到来之前完成数据补录,等两边核对一致,财务就能关账收尾。
      所有人都满脸疲惫,看来新年的一天,他们这些人大部分都要耗在床上。程静延没再组织人回会议室,直接在停车场说:“协调和复盘都等周一开会讨论。今天大家都辛苦了,除了加班费,待会儿我另外在你们部门群里发几个红包,辞旧迎新、顺顺利利。”
      “你没什么老板瘾,”何明深上车后才说,“我还以为还得开个会呢。”
      程静延打了把方向盘:“何必给别人找不痛快,况且我也不是老板。”这几天他们聊了不少事情,这间工厂的情况何明深也有所了解,程静延看何明深一脸欲言又止,笑了笑说,“等新工厂运作起来,你再对我做出这个评价吧。”
      何明深生了点好奇:“还要多久?”
      “到正式投产要差不多一年。”程静延手指轻点,“要是新厂建好前,我爸决定找别人接替我,那就要失业一段时间了。”
      “你就可以专心投入到新厂建设里了,说不定还能加快速度。”何明深并不悲观,也并不盲目乐观,只是很务实地说,“我可以养你,给你交灵活就业社保。”
      程静延失笑:“你对我这么好,那新厂的供应链经理的位置非你莫属了。”
      何明深说:“我又不图这个。”
      “我图。”程静延马上转了话锋,坦然承认,“新厂刚起步,缺人也缺钱,每个部门都需要有能力的家人朋友帮忙,渡过最初的困难期,把你安排在物流部也有这个原因。但让你担任供应链经理,不仅仅是因为我们的关系。”
      何明深点点头:“我知道。”
      他看着前方,觉得去往任何一个目的地,都不过是不断靠近的过程。靠近一盏盏的路灯、靠近那棵玉兰树、靠近那栋建筑,最后到达小区、上楼、开门、到家。就像他的软弱、怯懦、偏安一隅一样,人生车轮用了二十几年靠近、到达,然后路过。
      回家的路上还有很多个红绿灯一样,何明深想他以后的人生也还会靠近困难、挑战、失败,那也没什么可怕的,像现在一样,他最终会回到那个温暖的家。
      感受到程静延的视线,何明深笑了起来:“我体力好、能吃苦,供应链的工作很忙,可是我能撑得住。而且我做事仔细、踏实,以前开始大家就爱把数据统计分析和文书类的工作交给我,因为很少出错。再加上我是你信得过的人,虽然经验不足、学习能力一般,但只要多做多想,迟早会补足这个短板。”
      没等程静延说话,何明深就摸了摸自己的耳垂,揉得像要滴血似的,连脸颊都染上一片粉。
      “我会努力做好的。”何明深说,“谢谢你。”
      程静延收下了这声感谢。
      对于何明深的变化,他或许比本人更早发觉。感谢不必再带着卑微,就算身无长物,也还有性格、品性上的优点,何明深终于看得见自己。
      进了家门,程静延拉住何明深,顺毛似的梳了梳他的头发,有淡淡的洗发水的香气,和自己的如出一辙。手缓缓下移到纤细的后颈,试手感般捏了捏,说:“你要多吃点饭了。”
      “确实得增重增肌,最近不训练反而掉秤,教练说要给我安排食谱和恢复练习……不过我还得学车,时间不够用……”何明深絮絮叨叨,连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说到无话可说时,他喉结滚动了一下,有些哑地问,“你是不是想亲我啊?”
      程静延用实际行动回答了他。是的。非常。
      鼻尖撞在一起,嘴唇却是轻轻贴着,但没过多久,何明深就张开了嘴,很好客地欢迎着程静延,过了一会儿两个人都有些站不住,踉踉跄跄地退到沙发靠背上支着,吃雪糕似的,抿一抿、咬一咬,快要化时,就要舔一舔。勤俭节约,不能浪费。
      何明深找了个空档,打了个申请:“能不能明天再亲?我有点困了。”他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抱着抱枕仰躺了会儿,“其实不止困,还累,肩膀和腰都酸,肚子还有点饿……以后接吻能别在加班之后吗?或者我们坐着、躺着都行……”
      程静延叹了口气,觉得何明深大概已经疲惫到不知道自己说些什么了,刚要坐,何明深就歪着头,勉力睁着困倦的眼睛看他:“你先洗澡吧。”
      “你先去。”程静延捏着他的脸晃,“我出来你都睡着了。”
      何明深不服气:“那你呢?”
      程静延把软绵绵的何明深提起来:“你去主卧,我在客厅,洗好澡一起睡觉。”他拍拍何明深后腰,“动起来。”
      “这种时候老板瘾特别大。”何明深腹诽道。

      因为跨年那晚的意外,何明深和程静延的约会被迫取消,两个人虽然都没说,但多少有种要“补回来”的心思,可越临近过年越忙,何明深每天都在仓库、办公室两头跑,程静延倒是常常借着业务的名头消失半天。
      “和设计院的合同已经签好了。”程静延回到办公室,拿过何明深手里的文件翻看,签了字后,抬头说,“之后要找时间和那些人去实地踏勘,然后开会确定方案……答应你的露营又要推迟了。”
      何明深接过文件都检查了一遍,确认无误后捧在怀里,才切换到私人身份,难免有些沮丧。
      露营是很早就放在计划里的事情,衣物和装备都已经准备好,心心念念关注着天气,程静延甚至问了朋友,挑了几个不同的地方,规划好了路线,只等着合适的时间出发。
      但变数和意外是永远都少不了的东西,各种因素叠加之下,他们能做的也只有随机应变。
      何明深说服了自己,于是反过来说服程静延:“等过年再去也可以,还可以多玩几天。实在不行,就等开春再去,当做踏青。”
      “这么久?”
      “有什么可着急的。”
      一个急着告白的人,在一起了倒是不急了。程静延在心里啧了声,这股埋怨或幽怨的感觉还挺新奇。“行吧。”他说。
      何明深觉得程静延的态度有些奇怪。没有不高兴这么简单,但又不到生气的程度。他琢磨不出来,试着说:“那我请个假?”
      “病假要补交证明。按你的工资算,事假一天扣四百五,外加三百全勤。”程静延问,“你请几天?”
      工作在一家公司,回家住一套房子,花一千多就为了换个地方谈恋爱。何明深第一个月的工资都没捂热,骤然听闻自己能被扣这么多钱,当即决定还是事业最重要,抱着文件就出去了。
      几天后,程静延忽然给何明深打了内线电话,让他跟自己出去一趟,说是要跟某家供应商谈判。
      何明深入职以来,还是第一次参与谈判,他挂了电话,把手头的事情安排下去,马上去找程静延。
      然而都快开出市区了,程静延也没停在任何一家餐厅或会馆前,直到上了高速,何明深看见路牌,才突然意识到:“你要去西屏镇啊?”
      程静延终于等他反应过来了,露了丝浅浅的笑意,故意道:“去赏冬,顺便踏勘。”
      “扣钱吗?”何明深问。
      程静延愣了愣,何明深说:“扣钱的话就只去踏勘,偶尔看看风景;不扣钱的话,我就认真看风景,随便跟着你。”半晌,两个人都忍不住笑了,何明深看着窗外灰扑扑的冬景,说:“还是看看地吧。”
      都是灰扑扑的地,程静延和何明深脚下的这块,却让人越看越顺眼。设计院和施工方的人拿着当时租地时政府给的初勘报告一一对照,不时拍些照片,和程静延讨论起工厂的大致布局。何明深供应链经理的身份被先介绍出去,跟着程静延把这块地用脚丈量了一遍,一想到以后这里会有一间自己的办公室,何明深也心潮澎湃起来。
      不知不觉到了中午,设计院和施工方都走了,程静延带着何明深走到一条高高的垄道上,正好可以俯瞰这片未来会建起一片厂房的地方,他扬着头,举起手居高临下地一指……
      “算了吧。”何明深小声说。
      程静延话音都还没出就被截断了,转头一看何明深十分难为情的模样,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你说吧。”
      “……我是想跟你说,那里就是仰牛岭,可以直接开车上去,然后从后面步行往下走一段路,能看见野瀑布和一个积水潭,林昊朋友说夏天的时候挺多驴友和露营的人会下水游泳,冬天的话沿着水流往前再走一段可以钓鱼。”程静延无奈,“你以为我要说什么?”
      何明深顾左右而言他:“这就算复勘好了吗?”
      程静延没有戳穿,简略答:“今天的结束了,后面还要再来。”
      何明深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微微踮起了脚往下看,肩膀和程静延的碰在一起,感叹道:“真好啊……”
      “好在哪?”
      “左倚青龙盘福地,右靠白虎镇财源;前迎朱雀通四海,后距玄武稳如山。”
      接收到程静延意外的眼神,何明深摸了下鼻尖:“我们家迁坟的时候风水先生说的词,挺有意思的,就记住了。”仔细一想,还挺合适,“没想到在这里用上了。”
      饶是程静延不相信这些,也不由心里一动,轻轻地“嗯”了一声,附和道:“是很好。”
      他们沿着村民踩出来的土路往上走,路边的植物大多低矮,大片的山地黄泥外露,几天没下雨就晒得板结。听村民说以前这里种着柑橘,可种了几年效益不好,就都砍掉了。山上种东西实在是难,堆肥浇水都辛苦,开垦过的地就这么荒着。
      南方的山都不高,说是个坡也行,两个人很快走到山顶,有棵乌桕红得像被点燃了似的,何明深走快了两步,先站在树下,程静延就看他仰头张着嘴,仿佛在等果子直接掉进他嘴里。猎户守株待兔,何明深张嘴等果。程静延被莫名其妙的念头逗得笑了一下。
      “看什么呢?”程静延远远问道,但等他走近,就知道答案了。
      不大一棵的树上挂着许多写了字的红绸,乌桕叶子变红以后,看上去浑然一体,红得既浓烈又有层次。
      何明深在看红绸上的内容,有求学习的,也有求桃花的,还有求家里人早日康复的。“我们写吗?”何明深问。
      程静延随意看了几眼,走到草木繁盛的地方拨了几下,露出一个石龛的背面,踩着枯枝落叶绕到正面,神龛是个村居样式的小房子,瓦片、门梁一样不少。从门洞往里看,是个长须老者,供奉的应该是土地公。石龛前插着香烛的木棍,底下积了不少蜡油,露出的地面都被火燎黑了。
      他把何明深唤过来,除了这个神龛,又让他往右边看,原来他们走到的山顶只是被人清平的一个平台,离真正的最高点还有三分之一要爬。背靠山坡,平台上建了个五颜六色的小庙,大门锁着,但旁边的戏台可以走上去。
      庙的漆色一看就鲜艳饱满,门庭前也挺干净,一看就是有专人打理,但他们逗留许久,也没看到其他人。
      何明深走到庙门前,匾额描金写了“山君庙”三个大字,他又去看对联,低声念道:云锁峰峦叠圣迹,风调雨顺显神威。
      程静延一直跟在何明深身边,等他念完后,才一起上前,走到檐下摆的一张木桌前,上面用石头压着红绸,摆着笔和香烛,旁边还立着一个功德箱。
      “既然来了,就写写吧。”程静延说。他有随身带现金的习惯,面额不大,十块二十块的,他往功德箱里塞了两张,然后才抽了两条红绸出来。
      “你要写什么?”他问。
      何明深神神秘秘,用手挡住,不给程静延看:“我写完你就知道了。”
      各自写完许愿的内容,他们各自又抽了三支香,隔着庙门对里面的山神拜了三拜,才走到石龛前,又拜三拜,插好香才把红绸挂上树。
      何明深精挑细选了很久,挑了个既不拥挤,就可以遮风挡雨的位置,很小心的把红绸挂上去,打了个结。
      程静延选了和何明深一样的位置,就挂在他旁边。刚刚写的时候,何明深写的很慢,他以为是要写内容很多,没想到上面只有两句话:奶奶身体健康,程静延事业成功。
      何明深凑上前看程静延写的。
      【希望何明深心想事成】
      程静延问:“你怎么没写自己。”
      “愿望嘛,就要写那些很难插得上手、帮得上忙的事,”何明深笑眯眯道,“但是自己呢,自助者天助,事业、健康和姻缘,一分耕耘一分收获。”
      程静延牵住何明深的手,含笑道:“巧了,我也是这么想的。”
      下山时他们走了另一条路,以为和上山时一样只需要走半小时左右,想要换新风景看看。可往下走了十分钟,离山下公路的距离似乎并没有变短。
      何明深有些踌躇要不要返回,可他们在山顶才许了愿,迷信地想最好还是不要走回头路,于是对程静延说:“其实这边风景挺好的对吧?我觉得不是很累,你呢?都说下山比上山难,看来是真的……”
      程静延一直忍着笑:“挺好的。我不累。最近几天没下雨,还算好走。”
      何明深确认着他没在说谎,放心地往前大跨步。他是村里长大的孩子,小时候就常常上山下水的,这种压得实在平整的路对他来说简直是如履平地。何明深看程静延走得小心,在心里偷偷笑着,做出要搀扶他的姿势,说:“程总小心点别摔了,实在不行我背你……”
      话音刚落,何明深一屁股摔了下去,顺着斜坡还往下滑了一段。程静延急忙跑去追他,先揪住何明深的领子阻止他下滑的趋势,紧接着扶住他的手臂慢慢搀着人站起来。
      何明深扶着树感受了一下,除了臀部摩擦得有点热,其他的疼痛都能忍受,不过裤子是脏得不能看了。
      程静延给他拍打了几下拍不干净,叹了口气说:“没破,就是土都渗到布料里了,赶紧下山回车里换一条吧。”车里已经常放两套衣服,没想到今天派上用场了。
      “裤子质量还挺好……”何明深像小时候摔倒后那样抖了两下,自我感觉没有什么大碍,倔强地要自己走,还对程静延感慨,“我奶奶就说我从小干不得坏事,每次一动念头,倒霉的就是我。”
      程静延斜睨他,意思是问他做了什么。
      何明深不好意思道:“我偷偷嘲笑你了。”
      “你现在不止活泼开朗,”程静延眼睛一眯,“胆子还很大。”
      何明深被程静延形容得很陌生:“我哪有……”
      程静延抓了一下何明深的发顶,弄出类似雪糕的尖顶后,说:“扯平了。”
      “嗯?”
      “别再倒霉了,差点把我吓出脑溢血。”程静延走到一个平坦的地方,扶着一棵老树蹲了下去。
      “不用……”何明深难为情地含糊道,“我自己能走。”
      程静延换了个说法:“是我特别想背你。”
      何明深的呼吸像洗澡时的水汽,散发着暖意,一团团地钻到程静延的耳边和脖颈,仿佛给他洗去了尘埃似的,越走越精神。他们聊天气、聊工作、聊家里的装饰有哪些该换,程静延说了一些年货问何明深喜不喜欢,何明深嫌参片和阿胶太过老气,不过很快反应过来,这是程静延给奶奶的礼物。
      程静延没听到何明深说话,把他往上托了一下,又问:“叔叔阿姨喜欢什么花和点心?”
      何明深声音闷闷的,抽了下鼻子:“都可以的。他们人很好,肯定都喜欢。”
      程静延每一步都走得很稳:“那就按节令换着买。”
      何明深把眼睛埋在程静延肩膀,把他搂得更紧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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