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0、一切都结束了 ...
-
成渊要出国的消息，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予池心中激起惊涛骇浪后，表面却诡异地重归死寂。
他没有去追问，没有去确认，只是像一个等待最终审判的囚徒，在日渐稀薄的氧气中，麻木地倒数着时间。
日子依旧在继续。
试卷、排名、老师语重心长的叮嘱，构成了高三来临前最后的、压抑的序曲。
予池变得更加沉默，像一抹游荡在校园里的苍白影子。
他避免去任何可能遇见成渊的地方，仿佛只要不去面对，那个注定的离别就不会到来。
然而，命运似乎总喜欢在落幕前，安排最后一场无声的告别。
一个周五的下午，天色阴沉，乌云低垂，空气闷热得让人喘不过气。
放学后，予池因为值日，最后一个离开教室。
他锁好门，转身，却看见楼梯拐角的阴影里，站着一个人。
是成渊。
他似乎是特意等在那里，背靠着冰凉的墙壁，微微低着头，额前的碎发遮住了部分眉眼，看不清表情。
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目光直直地看向予池。
那一瞬间，予池的脚步像是被钉在了原地。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撞击着，带着一种近乎疼痛的力度。
他们已经太久没有这样单独地、面对面地站在一起了。
成渊看着他，没有说话，只是慢慢直起身，从校服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捏在指尖。
那是一张小小的、印刷精美的卡片，在昏暗的光线下，隐约能看到上面印着音符和“夏季音乐会”的字样。
“朋友给的。”
成渊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一种刻意维持的平静，却掩饰不住底下的紧绷，“今晚的，在市音乐厅。多了一张票。”
他将那张门票递过来，动作有些僵硬，目光紧紧锁在予池脸上，像是在观察他最细微的反应，又像是害怕看到他的反应。
“你……要不要去？”
雨前的风穿过走廊，带着泥土的腥气，吹动了予池额前的发丝，也吹动了那张薄薄的门票。
予池看着那张票，又看看成渊。
成渊的眼睛里，没有了往日灼人的阳光，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混合着期待、紧张、甚至是一丝孤注一掷的恳求。
予池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扼住。
他想去吗？他想。
他想和成渊一起去听音乐会，想在最后的时光里，留下一点点共同的、美好的记忆。
他想问，这算是什么？是告别礼物？还是其他什么？
可是，巨大的恐惧再次攫住了他。
他害怕这短暂的温暖之后，是更深的绝望。
害怕这看似靠近的一步，会彻底粉碎他们之间最后那层脆弱的关系。
更害怕自己会在那样特定的氛围下，失控地说出那些永远不该说出口的话。
他看到成渊捏着门票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
“我晚上，要复习。”
予池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冰冷，像机器发出的指令，“快要期末考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清晰地看到，成渊眼中那最后一点微弱的光芒，熄灭了。
像是风中残烛，被彻底吹灭，只剩下冰冷的、灰烬般的死寂。
成渊的手缓缓垂了下去，那张门票被他紧紧攥在手心，揉成了一团。
他扯了扯嘴角，似乎想露出一个惯有的、满不在乎的笑容，但那弧度却僵硬而苦涩。
“啊……是吗。”
他低声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那算了。”
他没有再看予池，只是低着头，盯着自己脚下那片地面，仿佛那里有什么极其吸引他的东西。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沉重，都要令人窒息。
就在这时，酝酿已久的雨，终于哗啦啦地下了起来。
豆大的雨点密集地砸在走廊的窗户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瞬间模糊了外面的世界。
这突如其来的雨声，像是一道赦令。
成渊像是被惊醒，他猛地转过身，背对着予池，声音闷闷地传来：
“雨大了，你带伞了吗？”
“带了。”
予池轻声回答。
其实他没有。
“那就好。”
成渊说完这两个字，没有再停留，径直步入了走廊另一端的昏暗之中，很快便被阴影吞没，脚步声也被滂沱的雨声彻底掩盖。
予池独自站在原地，听着窗外喧嚣的雨声。
那声音那么大，却盖不住他心底那片荒芜的死寂。
他慢慢蹲下身，将脸埋进臂弯里。
冰冷的泪水终于无法抑制地涌出，混合着窗外雨水的气味，咸涩而绝望。
他知道，他刚刚亲手推开的是什么。
那不是一张普通的音乐会门票。
那是成渊鼓足勇气，试图跨越他们之间冰河的最后一次尝试。
是他递过来的，或许能够融化坚冰的、唯一的火种。
而他，用最冰冷的拒绝，将它彻底熄灭了。
窗外的雨还在下，仿佛要冲刷掉这世间所有未尽的言语和错失的勇气。
予池在空无一人的走廊里，哭了很久。
直到雨势渐小，天色彻底暗沉下来。
他站起身，腿脚因为长时间的蹲踞而麻木。
他走到成渊刚才站立的地方，低下头，在地面上仔细寻找。
终于，在墙角的阴影里，他看到了那个被揉得皱巴巴的、小小的纸团。
他弯腰，小心翼翼地将它捡起来，仿佛那是什么易碎的珍宝。
他一点点，极其缓慢地将它展开。
门票已经被揉得不成样子，上面的字迹和图案都模糊了，还沾染上了不知是雨水还是其他什么的深色痕迹。
他紧紧握着这张破碎的门票，像是握着一段被自己亲手扼杀的、尚未开始就已经结束的可能。
雨停了。
夜晚的校园，湿漉漉的，泛着冷光。
一切都结束了。
从这一刻起，他和成渊之间，连那层看似存在的、脆弱的连接，也彻底断裂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