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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他与他 ...


  •   何严镇定地说好。

      陈窈紧张地抓住何严的手,把自己的手指嵌进他掌心,握了一会儿,等手心发烫时,仰头亲他。

      真到了这时,陈窈反而没有之前的勇气,害羞了起来。

      他用唇瓣先碰碰何严的下巴,又往上亲他的鼻尖,鼻梁,眼睛,额头,所有能亲的地方都吻过,只剩下两片唇。

      他红着脸,停在何严唇畔未动。

      鼻尖轻碰,呼吸相缠。相隔毫厘,何严先忍不住,扣住陈窈的后脑勺亲了上去。

      这一年,陈窈十八岁,何严十九岁,是很适合初吻的年纪。

      窗外升起一朵烟花,窗帘被风吹起,他们的吻柔软绵长。

      何严很有秩序感,不允许第一次就把场面弄得太夸张,吻得很浅,只用唇贴住陈窈的唇,变换角度与位置不断轻轻挤压,触碰。

      陈窈头昏脑涨地回应,成了何严这片海里随波晃动的小舟。

      他们生疏又青涩地亲吻彼此,结束后陈窈不敢看何严,脑袋埋在他胸口,后脑勺的发丝都是羞涩的。

      “窈窈,我爱你。”何严又亲吻陈窈的发顶。

      陈窈脑袋埋在何严胸前,小声说:“小严哥哥,我也爱你,我永远都最爱你。”

      没人知道陈窈刚刚误触了相机的录影模式,床头柜上的相机闪着绿灯持续录影,完整记录下了他们接吻的全过程,乃至更多,直到没电自动关机。

      就连陈窈也是很久很久以后,才因为司延的缘故,看到这段视频。

      从来没在他面前哭过的司延红着眼睛流泪,问他爱过他没有。

      与司延的最后一面,他一米八七的个头,颓然又难堪,像只被暴雨淋湿的流浪狗。

      .
      考试贯穿人的前半生,人人都有考不完的试。

      陈窈刚结束高考,轮到何严参加学校期末考。

      何严买好回北城的机票。

      陈窈本想陪他一起去,但何严说陈窈去的话他会分心,陈窈只好一个人留在家中等待成绩。

      期间,外公劝他回陈家坐坐,他也会回去一趟,虽然陈家所有人都让他感到恶心。

      出分数那天,陈窈开心地跳起来,把好消息告诉何严。

      努力没有白费。按照往年的分数线,他也可以去北城的一所好大学念书,能报的学校和何严的学校在同一个大学城,平时想见面很容易。

      期末周结束,何严回到榕城,直奔陈窈的租住的公寓。

      何严进门,陈窈飞奔着扑进他怀里,抓着何严的领子亲上去,没有了上次的拘束,十分莽撞地厮磨碾舔。

      很快,他的脑袋被何严拢住,手腕也被何严压在门上,由主动变为被动,承受何严褪去克制后疾风骤雨般的掠夺。

      唇舌交缠,陈窈被吻得缺氧,嘴唇发麻,鼻梁也被何严的镜框硌得疼,眼角溢出一点点生理性的泪水,呜咽着埋怨何严好凶。

      何严喘着气说让陈窈脸红的话:“对不起窈窈,但我现在没法那么冷静。”

      他把眼镜摘掉,身上干净的学生气被蓬勃的荷尔蒙取代,双眼中赤裸浓烈的情感让陈窈甘愿奉献出一切。

      他们不知疲倦地亲吻彼此,从墙边到沙发,身体早有了变化,胯骨偶尔抵住,陈窈去拉何严的牛仔裤链,更进一步的动作却被制止。

      何严捉住陈窈发烫的手:“不可以。”

      陈窈又被拒绝,面子十分挂不住,重重咬何严的下唇:“为什么又不可以!”

      他咬得挺使劲,何严却不生气,只是捧着陈窈绯色的脸,鼻尖抵住他的鼻尖笑了:“太快了,窈窈,我们还有很长时间,可以慢慢来。”

      .
      “窈窈,我们还有很长时间。”

      陈窈很多次做梦,都会梦见何严对他说这句话的神情。

      压抑的欲望,十足的温柔,不加掩饰的期待。

      但何严错了。

      其实他们没有时间了,也无从谈起以后。

      那天晚上,陈窈搂着何严的腰,甜蜜的话露骨的话说了好多,手不老实地乱摸一通,但何严钳制住他,还是没有跨出那一步。

      何严耐心地说他还小,而且他第二天早上有事,需要早起,必须早点睡。

      “早点做完也可以早点睡啊。”陈窈赌气。

      何严挑挑眉:“你觉得我们会很早结束?”

      陈窈听懂了何严的言外之意,脸一红,不再说话,把脑袋埋在被子里,又被何严拉到怀中亲吻。

      是属于睡前,很温柔的,不带任何情欲的吻。

      亲够了,陈窈餍足窝在何严的怀里,不甘心地问他有什么事非要清晨五点出发去办,也不能先好好陪陪他。

      何严捏捏陈窈的脸,解释说他要开车去隔壁市,帮导师送一份加密文件,涉及重要的项目成果,必须亲自去。

      陈窈只好放弃,在何严怀里蹭蹭,找到舒服的姿势睡着了。

      那是陈窈这辈子第一次和何严同床共枕,也是唯一一次,最后一次。

      清晨时分,陈窈还在睡梦中的时候,何严在去程的高速上出了意外。

      特大连环交通事故,一场事故死十伤十九,何严是死去的十个人之一。

      陈窈醒来的时候,迷迷糊糊中看到何严很早给他发的信息,说返程的时候会给他买点两盒特别好吃的枣糕,打了个哈欠回复说好呀。

      但他没有等到何严。

      两小时之后,毫无预兆地,陈窈等来了一则抢救无效的死亡通知。

      刚接电话的时候他并不相信,尽管来电显示是邻市的派出所,他还是觉得这可能是什么无聊老套的恶作剧,直到他亲眼在网上看见了事故视频。

      一辆蓝色轿车被后方失控的货车撞扁,变形的车身嵌在两辆大货之间,不知道是谁的血,流了一地,刺目的红。

      那辆车他坐过很多次,车身上还有他亲手贴的贴纸。

      陈窈目光空茫地看着反复自动重播的视频,视频在他不再聚焦的眼里变成了虚影。

      然后,他感到无边无际的寒冷,浑身上下每寸皮肤,每一滴血都变得冰冷,呼吸也变得困难。

      眼泪后知后觉地涌出来,陈窈手抖得拿不住手机,坠落的手机狠狠地砸中了他的脚背,他喉咙深处挤出嘶哑难听的呜咽,呜咽又变成崩溃的哭泣和歇斯底里的尖叫。

      哭了好久,他的嗓子又哑又疼,胸腔不停地颤抖,浑身也开始疼,疼得撕心裂肺,但这点疼比不上何严的千万分之一。他捂着耳朵,像搁浅缺氧的鱼一样痛苦在地上翻滚,直到再也没有力气,把自己蜷缩成一粒尘埃。

      傍晚,陈窈又接到一个电话。

      是糕点店老板打来的。

      “何先生预定的枣泥核桃糕还没有取货,再不去取就没法吃了。”老板的语气很可惜,“他特地预约了第一笼,但电话一直打不通,这是他预留的其他联络方式,我们就打过来了。”

      “您是他的朋友吗?还能替他来取吗?”

      陈窈一直没说话,直到通话变成忙音,才放下手机,出门去店里取,回家一口口地吃,滴落的眼泪让枣糕都变成了咸味儿的,他疯狂地吃完了满满一大盒,又反胃全部吐了出来。

      夜色很深,陈窈没有勇气开灯,在黑暗里摸出一把小刀。

      手腕旧疤上,新的血珠渗出来。

      .
      那段日子,陈窈有一半时间在何严家,帮他父母一起处理后事和各种材料,剩下的时间,他切断了和外界的所有联系,没有了正常的生物钟,只是在公寓里翻来覆去地看所有有何严痕迹的物品。

      其中有一张何严勒令他签名按手印的保证书。

      何严发现他有自/残行为后,对他进行了整整一周的心理健康教育,让他签了份保证书,保证以后再也不会伤害自己。

      陈窈本来决定了要听何严的话,但是现在他做不到了,在何严葬礼结束的那天买了炭,回到家后关上房门,冷静无比地把炭点燃了。

      可陈窈没死成。

      他在医院里醒来。

      何严的母亲救了他。

      何母还有东西想给陈窈,却怎么都联络不上他,她想起陈窈在葬礼上一反常态的平静和豁达,直觉不对,阻止了另一场悲剧。

      抢救他的医生说他得救及时,没有大碍,只是脑缺氧可能会有些轻微的后遗症。

      何严的父母抱着他哭了很久,哀伤地对他说一定要活下去,他们要看着他幸福快乐,才算对儿子有了交代。

      从那以后,何严的母亲会定期联络他,唯一的密友沈韵也时刻关心他的死活。

      所以陈窈只好活着,这是他为能何严做的最后一件事。

      不过后来,当陈窈从那种不见天日的,粘稠而沉重的绝望中脱离后,再去回想那段经历,他觉得自杀好像时发生在另一个时空维度的事情。

      那个静默着烧炭的他实在太过英勇,但也太过冲动。

      十五岁之前,他的人生里也没有何严的影子。现在,神明的眷顾不再,短暂的拥有结束,他只是需要过回从前那种生活罢了。

      他还是可以继续为自己活着。

      于是陈窈又变回了十五岁以前的他,变回了一株没什么生机的植物。

      .
      二十一岁那年,陈窈终于彻底接受了何严无法挽回的离开。

      接受一个活生生的人变成讣告里的名字,墓园里的骨灰,墓碑上的照片。

      他不再幼稚地责怪命运不公,不再幻想他那天要是能拦住何严就好了,不再后悔他以前拜神的时候不够虔诚。

      想念何严的时候,他试着用何严对待世界的方式,积极地生活。

      比如每天给自己准备早餐,每天记录一件让自己感到快乐的事情,经常自我夸赞等等。

      但陈窈很快意识到这行不通。

      何严温柔,善良,正义,乐观,像秋天的阳光,拥有最温暖可靠又不灼人的底色,这些事对何严来说像呼吸一样简单,不需要费一丝一毫的力气。

      可他尖锐,淡漠,悲观,没耐心,刻薄,对很多人抱有最大的敌意,每天都在期盼世界末日。

      还是随便活着好了。
      反正已经这样过了很久。

      不过陈窈有时候也会生气,气自己怎么都忘不掉何严,气急了,就忍不住在左腕轻轻划一道口子。

      好在他的血小板浓度处于正常值,血液会慢慢凝结成痂,没什么大碍。

      沈韵发现他又犯毛病之后,劝说了很多次,但一点用都没有,干脆怒道:“陈窈你是不是就是想死?行,你死了陈家人就高兴了,没准儿他们手摆酒奏乐手拉手在你坟头跳舞呢!”

      陈窈被她逗笑,把伤口处理好,说他不会再寻死了。

      他只是喜欢看血液从皮肤渗透出来的过程。

      一颗颗小小的红色血珠在皮肤上扩散成一条红色的小河,蜿蜒地流下,其实还挺艺术的。

      .
      然而,陈窈没料到是,命运的齿轮又悄然开始转动,邪恶地搅乱了他的人生。

      大三上学期,他有事提前返校,在宿舍园区外遇到一个傻兮兮的男孩。

      看清他的脸后,陈窈在匆匆来往的人潮中顿住了脚步。

      那是他和司延的初次见面。

      十八岁的司延有着他无比思念的轮廓。

      青涩,窘迫,单纯。

      与现在的司延截然不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他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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