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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忆回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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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倒生树的根系刺穿冰层时发出的声响,像是千万根玉骨被碾碎的清响。钧天单膝跪在龟裂的寒玉台上,看着那些半透明的根须从地脉深处蜿蜒而出——每条根须都裹着层金色黏液,黏液中沉浮着修士们被炼化的元婴。那些巴掌大的小人儿脐带般连接着树根,每当树脉搏动,元婴们空洞的眼窝就会淌下琥珀色的髓液。
"别看。"烬川的玄铁护腕突然贴上他侧脸,枪灵掌心的星云纹路在皮肤烙下灼痕。钧天却拨开他的手,鎏金瞳孔倒映着最近那颗元婴的面容:青衣修士的元婴抱着半截断剑,剑穗上的玉铃铛刻着"天衍四十七代首徒琼玉"。
冰面突然炸开蛛网状裂痕。钧天踉跄着抓住突起的树根,指腹瞬间被金色黏液腐蚀见骨。那些黏液中浮动的记忆碎片趁机钻入伤口——他看见琼玉道君被三十六根锁魂钉钉在祭坛,霜刃剑贯穿灵台时,剑柄龙鳞正贪婪吮吸着他破碎的元婴。
"原来霜刃饮的不是血..."钧天喉间涌上腥甜,发梢凝结的冰晶簌簌坠落,"是魂。"
烬川的众钧枪突然发出龙吟般的颤鸣。枪尖挑碎三丈外的冰层,露出深埋在冻土中的青铜碑。碑文上《天衍录》的篆字正在融化,金汁顺着裂缝渗入倒生树的根系。那些被炼化的元婴突然齐齐转头,数百双流淌髓液的眼睛直勾勾盯着钧天眉心的朱砂。
"道君可还记得这个?"
蜃妖辞柯的裙裾从树影中浮现,她苍白指尖捏着枚冰凌花。花瓣展开的刹那,钧天后颈的剑纹突然暴起金光——八百年前的记忆如潮水倒灌:师尊执剑站在倒生树幼苗前,将某个挣扎的元婴塞进树根裂口。那元婴回头时的面容,赫然是少年时期的自己。烬川的煞气突然暴涨。众钧枪搅碎蜃妖幻象,枪灵赤瞳漫上血色:"雕虫小技也敢惑心?"星云纹路顺着枪杆盘旋而上,却在触碰到均天染血的袖摆时骤然凝滞——某个剑修元婴的记忆突然侵入灵台。
那是琼玉道君最后的执念:月夜下的藏经阁,青衣修士颤抖着在玉铃内侧刻下"辞柯"二字。蜃妖的鲛绡披帛拂过窗棂,铃铛里封存的情愫还未送出,就被晨钟声震碎在祭坛的血泊里。
烬川握枪的手背暴起青筋。他从未体会过这种灼烧肺腑的疼痛,仿佛众钧枪的煞气反噬了灵体。红衣枪灵踉跄着撞上青铜碑,心口剑纹突然化作金线,与钧天眉心的朱砂连成北斗七星的轨迹。
"阿川!"
钧天飞身接住枪灵下坠的身躯,掌心触到不属于活物的冰冷。倒生树的根系趁机缠上他脚踝,金色黏液顺着裤管爬上脊椎。那些被困在树根中的元婴突然齐声尖啸,声浪震得寒潭倒悬,悬在空中的水珠里浮现出万千信徒跪拜君子剑的画面。
"爱苍生..."钧天望着水幕中饥民啃食树皮的模样,鎏金瞳孔里浮出上神"均"执枪劈开混沌的身影。冰凌花在他身上疯长,六棱冰晶割破额角,血珠坠地时竟开出曼陀罗纹的冰花,"原来苍生苦,才是天道饕餮的盛宴。"
倒生树的主干突然裂开巨口。树芯处悬浮着团不断坍缩的金色光球,光球表面浮动着《天衍录》的禁咒。钧天认出那是十万信徒的愿力核心——历代掌门用霜刃剑收割的信仰,此刻正如活物般吞吐着天地灵气。
烬川的喘息突然变得粗重。众钧枪的星云纹路不受控制地涌向光球,枪灵破碎的灵体在虚空中明灭:"是噬魂阵...快斩断..."
话音未落,钧天已纵身跃入树芯裂口。冰凌花在狂风中绽放,每一片花瓣脱落都带走百年修为。他染血的指尖触到愿力核心的刹那,上神"均"最后的记忆轰然炸开——万年前的神魔战场上,红衣枪灵跪在焦土中,众钧枪贯穿上神心口。神血染红的苍穹下,"均"将最后一缕情丝缠上枪尖:"以吾爱苍生之心,换你知世人苦..."
记忆碎片如利刃剐过灵台。钧天在剧痛中看见真相:所谓天道,不过是靠吞噬众生情爱维系法则的怪物。霜刃剑从来不是镇派神器,而是收割情丝的镰刀;天衍宗代代相传的剑鞘,实则是圈养情丝的囚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