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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离岸流 ...


  •   清晨五点,祁寒第三次拨通海事局的电话。

      "‘海鹰号’科考船确实在返航途中转向了。"值班员的声音带着熬夜后的疲惫,"但这是正常科考行为,我们无权干涉。"

      祁寒攥着贝壳站在窗前,指腹被那些新刻的经纬度坐标硌出红痕。电视里仍在循环播放慈善音乐会的新闻,字幕条上滚动着"钢琴王子与神秘海洋学家的跨界合作"。

      手机突然震动,徐莉发来的链接跳出来——某八卦论坛的偷拍照占据整个屏幕:庆功宴露台上,他和齐洛在月光中几乎相贴的身影被拍得暧昧不清。标题用加粗字体写着:《国际钢琴家祁寒与男性密友深夜密会,举止亲密》。

      下一秒,徐莉的电话轰炸进来:"立刻发声明说这是工作关系!维也纳那边已经在问——"

      "把今天所有采访取消。"祁寒挂断电话,抓起车钥匙冲出门去。

      ---

      海洋研究所的白瓷砖走廊冷得像停尸房。

      "齐博士请假了。"前台小姐的视线在祁寒脸上和手机屏幕间来回游移,"说是家事。"

      张明恰好在此时抱着资料经过。他金丝眼镜后的眼睛眯成一条缝:"祁先生是来取分手费的吗?"

      祁寒一把将他按在墙上,资料雪片般散落一地。"沉船坐标。"他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别让我问第二遍。"

      "你果然不知道。"张明笑得扭曲,"那是他父亲最后发出信号的位置。"他凑近祁寒耳边,"七年前的今天,老齐博士的潜水器卡在那艘沉船里,氧气只够支撑..."他看了眼手表,"...差不多现在就该耗尽了。"

      祁寒的拳头擦着张明脸颊砸进墙里。

      ---

      港口弥漫着柴油和鱼腥味。祁寒找到那艘漆成蓝白相间的"海鹰号"时,船员们正在收锚。

      "齐洛呢?"

      大副警惕地打量他:"你是家属?"

      这个称呼让祁寒喉结滚动了一下:"对。"

      驾驶舱里,他看到了齐洛留下的字条——潦草地写在海洋局信笺背面,夹在航海日志里:「如果打捞到黑匣子,请交给我母亲。AZ.6.18」

      日期是今天。

      "他租了私人潜水艇。"船长递过来防水地图,"说是有重要文物勘探,但这一带海底有暗流..."

      祁寒夺过地图冲上甲板。海风掀起他的衬衫下摆,露出腰间那个从未示人的纹身——一小段海浪形状的五线谱,上周才刚纹上去。他掏出贝壳再次核对坐标,突然发现那些刻痕组成的不只是数字,还有极浅的音符标记——是《搁浅的共鸣》的主旋律。

      "调头。"他抓住最近的船员,"现在,立刻。"

      ---

      潜水器材商店的老板发誓从没见过这么疯狂的顾客。

      "您没有深海潜水证!"他追着往身上套装备的祁寒大喊,"那片海域有四级离岸流!"

      祁寒将信用卡拍在柜台上:"够买你整个店吗?"

      当他抱着氧气瓶冲向码头时,手机在口袋里不停震动。徐莉的未读消息已经堆到99+,最新一条是维也纳爱乐乐团取消合作的正式通知。海鸥在头顶尖啸,像一群幸灾乐祸的观众。

      "海鹰号"的引擎终于轰鸣起来。祁寒站在船头,看着海岸线渐渐模糊。咸涩的海风灌进领口,他突然想起齐洛曾经说过的话:"离岸流最危险的地方在于,你越挣扎,它把你带得越远。"

      此刻他终于明白了那种无力感。

      ---

      深海潜水器的内舱狭小得令人窒息。

      祁寒透过圆形舷窗看着阳光被海水一层层吞噬。压力使耳膜剧烈疼痛,但他拒绝调节下沉速度——齐洛已经比他早出发六小时。声呐屏幕上,那艘沉船的轮廓逐渐清晰:一艘上世纪九十年代的科研船,侧翻在珊瑚礁间,像头搁浅的金属鲸鱼。

      "看到生命信号了吗?"他对着通讯器喊。

      "干扰太强...等等!"船长的声音断断续续,"两点钟方向有闪光!"

      祁寒操纵机械臂拨开海藻丛。一道银色反光刺入眼帘——是齐洛的潜水头盔!那人正卡在沉船断裂的舱门处,氧气表闪着红光。更可怕的是,他身后隐约还有个人形阴影。

      "齐洛!"祁寒的吼声在密闭舱室里回荡。

      没有回应。声呐显示那里的洋流突然加速——离岸流正在形成。

      祁寒做了个让全体船员尖叫的决定。他抓起备用氧气面罩,打开了潜水器的应急舱门。

      ---

      深海是另一个宇宙。

      三十米下的水压像巨人的手掌攥住胸腔。祁寒顺着导向绳挣扎前行,耳边是自己如雷的心跳声。齐洛近在咫尺却遥不可及,他们的距离之间横亘着狂暴的离岸流——那些肉眼看不见的水墙能将人瞬间卷向死亡。

      当祁寒终于抓住齐洛的脚蹼时,他看清了那个阴影的真面目:一具被珊瑚覆盖的骸骨,手臂部分仍保持着向上托举的姿态。骸骨胸前挂着锈蚀的名牌:A.Zhang。

      齐洛的面罩已经起雾,但祁寒仍能看见他灰眼睛里的泪光。他正试图把氧气阀接给那具骸骨——即使那显然早已不需要呼吸。

      祁寒强行将齐洛拽离沉船。在离岸流袭来的瞬间,他做了个近乎自杀的动作:把两人的安全绳系在一起,然后按下了浮力装置的紧急释放阀。

      他们像纠缠的水母般急速上升。祁寒最后看到的,是那具骸骨随沉船缓缓滑向深海沟的画面。齐洛的手指穿过水流徒劳地前伸,一串气泡从他唇间逃逸,在幽蓝海水中拼凑出某个模糊的形状——

      像高音谱号,也像问号。

      ---

      减压舱的灯光刺得人流泪。

      祁寒隔着玻璃看医护人员检查齐洛的状况。那人脸色惨白如溺毙者,唯有手腕上被安全绳勒出的红痕证明他还活着。当医生掀开齐洛的衣领检查肺部时,祁寒看到了令他血液凝固的东西——

      齐洛锁骨下方的螺旋桨疤痕旁,多了一道新鲜伤口。不是珊瑚或礁石造成的撕裂伤,而是整齐的切口,像是什么人用刀片刻意划出的...音符形状。

      病床上的齐洛突然睁开眼睛。他们的视线在双层玻璃间相遇,齐洛的嘴唇动了动。

      隔着所有障碍,祁寒依然读懂了那个词:

      "...钢琴。"

      ---

      滨海市立医院的花园里,木槿花开得正盛。

      "那是他最后的姿势。"齐洛摩挲着贝壳,"父亲发现氧气不够两人用时,用□□割断了自己的安全绳。"他苦笑一声,"多讽刺?海洋声学专家,最后的声音却是金属断裂的噪音。"

      祁寒看着纱布从齐洛病号服领口露出来。他知道下面藏着什么——齐洛在苏醒后第一件事,就是要求纹身师在那道自残伤口上覆盖真正的五线谱。

      "媒体在找你。"齐洛突然说,"徐莉给我打了二十通电话。"

      "她知道你在这儿?"

      "她威胁说要曝光你‘被海洋学家洗脑’。"齐洛试图微笑,但嘴角的弧度很快垮下来,"你应该回去,祁寒。维也纳那边——"

      "去他妈的维也纳。"

      木槿花在风中摇晃。齐洛抬头时,发现祁寒正用他从未见过的眼神看着自己——像是看着一场即将登陆的飓风,既恐惧又渴望。

      "为什么划那个音符?"祁寒声音嘶哑。

      齐洛的指尖无意识地抚上新纹身:"因为缺氧出现幻觉时...我听见了《搁浅的共鸣》。"他顿了顿,"还有你的声音。"

      这句话击碎了最后一道防线。祁寒俯身时打翻了输液架,惊飞一群白鹭。他们的第一个吻带着海水咸涩和木槿花香,还有太多未说出口的痛楚与渴望。

      当徐莉的尖叫声从走廊另一端传来时,齐洛猛地推开祁寒:"你会失去一切。"

      "我早就得到了。"祁寒握住他颤抖的手,"在某个疯子把我从悬崖边拉回来的时候。"

      ---

      当晚的财经新闻播报了惊人消息:钢琴家祁寒单方面解约全球巡演,经纪公司股价暴跌。而娱乐版头条则是两张照片并列:一张是祁寒抱着昏迷的齐洛冲出救援直升机;另一张拍摄于医院花园,两人在纷飞的木槿花瓣中额头相抵。

      标题只有三个字:《他们俩》。

      祁寒的手机在抽屉里不停震动。他看都没看,只是专注地为齐洛修剪指甲——那些因长期潜水而龟裂的指尖,即将在明天触碰他新钢琴的第一个音符。

      窗外,涨潮的海浪声与未完成的乐谱一起,在月光下静静闪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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