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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腊梅与新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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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老宅的路上,雪还没停。傅时夜把车开得很慢,许清安望着窗外掠过的雪景,忽然指着路边的矮墙笑:“你看,像不像我画里的雪人?”
墙头上堆着个歪歪扭扭的雪人,围巾被风吹得猎猎作响,手里插着根枯枝,倒真有几分他画里的憨态。傅时夜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忽然说:“等会儿回来堆一个,比这个好看。”
王奶奶早就在门口等了,裹着厚厚的棉袄,手里捧着个白瓷瓶。瓶里插着几枝腊梅,金黄的花瓣上还沾着雪,冷香顺着门缝漫出来,清冽又温润。
“刚折的,枝子壮实。”王奶奶把瓷瓶往许清安手里塞,“放画室里,又香又好看,画画都有灵感。”
许清安把腊梅摆在画案中央,取了张素净的宣纸,想画幅腊梅图。傅时夜在旁边研墨,墨条在砚台里慢慢研磨,黑亮的墨汁晕开时,像把时光磨成了浓稠的汁。
“小时候你总偷我的墨玩。”傅时夜看着他调颜料,忽然想起什么,“把墨汁抹在脸上,说自己是‘大画家’。”
“那你还帮我瞒着王奶奶。”许清安蘸了点藤黄,笔尖在纸上轻点,“结果自己被奶奶罚站,站在香樟树下背《弟子规》。”
王奶奶坐在炉边烤火,听着他们说笑,往炉膛里添了块木柴:“那时候就知道时夜护着你,有好吃的先给你,有好玩的先让你,连挨罚都替你扛着。”
许清安的笔尖顿了顿,金黄的花瓣在纸上晕开,忽然觉得这香气里,混着点当年的墨香。他转头看傅时夜,对方正低头给砚台添水,睫毛在眼下投出片浅影,像幅安静的工笔画。
画到一半时,傅时夜接了个电话,是公司的急事,得回趟市区。他临走前替许清安把画案上的积雪扫干净:“我尽快回来,等我一起堆雪人。”
“路上慢点。”许清安替他理了理围巾,指尖碰到他冻得发红的耳朵,“别着急,我在这儿等你。”
傅时夜走后,许清安把腊梅图补完了。他在画的角落添了只小小的麻雀,正落在花枝上啄雪,旁边题了行小字:“雪落梅香,等人归。”
王奶奶凑过来看,指着那行字笑:“这字里都是盼头。”
傍晚时傅时夜才回来,身上带着寒气,却手里拎着个油纸袋。打开一看,是刚出炉的糖糕,还冒着热气:“路过老街买的,你爱吃的芝麻馅。”
许清安咬了口糖糕,甜香混着腊梅的冷香,在舌尖漫开。傅时夜蹲在院子里滚雪球,他站在旁边看,忽然发现这人堆雪人的手法和小时候一模一样——先滚个大雪球当身子,再滚个小雪球当脑袋,最后用树枝画出眉眼,只是这次,他从口袋里摸出两颗红豆,嵌在雪人的眼睛位置。
“这样就有神了。”傅时夜拍了拍雪人,直起身时,睫毛上沾了点雪沫。
许清安忽然觉得,有些习惯是刻在骨子里的。就像傅时夜总记得他爱吃芝麻馅的糖糕,记得他画腊梅时爱用藤黄调颜料,记得他堆雪人时一定要用红豆当眼睛。
暮色漫进院子时,两人并肩站在雪人旁。腊梅的冷香裹着雪气飘过来,傅时夜忽然握住他的手,往自己口袋里揣:“手怎么这么凉?”
“看你堆雪人看忘了。”许清安靠在他肩上,看着雪人的红围巾在风里飘动,“像不像我们?”
“像。”傅时夜低头,在他发顶印下一个吻,带着雪的清冽和糖糕的甜,“以后每年都堆一个,直到我们老得堆不动了。”
回去的路上,许清安把那幅腊梅图仔细包好。傅时夜握着方向盘的手,偶尔会腾出一只来牵他,掌心的温度透过手套传过来,像握着团小小的暖炉。
车窗外的雪还在下,路灯的光晕里飘着细雪,像他画里的场景。许清安忽然想起画里那行“雪落梅香,等人归”,原来最好的盼头,从来不是遥遥无期的等待,而是知道那个人会回来,会带着你爱吃的糖糕,会陪你堆一个有红豆眼睛的雪人,会把你的手揣进他的口袋里,暖得像个永远不会冷的春天。
画室的灯亮着,那瓶腊梅在灯下泛着金黄的光。许清安把画挂在墙上,旁边是那幅名为《我们》的画,冷香与松节油的气息缠在一起,像时光酿出的酒,在每个寻常的日子里,散着绵长的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