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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第 5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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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子焱做完手术被推出来的那一刻，迟煦就想要食言了。他看着躺在病床上麻醉未醒的程子焱，根本就无法想象从此他的人生里再也没有这个人。他痴痴地守在床边，一步都不想离开。最后是陈放联合医生一起，劝他病人术后切忌情绪激动，不论他以后有什么样的打算，现在都要给程子焱一个良好的恢复环境。迟煦内心斗争良久，最终在程子焱醒过来的前一刻离开了房间。
程子焱住院的那些天，迟煦从未离开过医院，只要程子焱睡着，迟煦就会偷偷进入房间，把无尽的思念写进痴情的凝望当中。
程子焱其实一直都知道这些，因为每次他醒来后，都能闻到空气里残留的属于迟煦的味道。他们曾有过数不清的肌肤之亲，那种味道别人闻不到，只有他最熟悉。他从未对任何人提起，只是假装不知道。
迟煦每天做贼般坚持着望穿秋水的守候，直到程子焱出院回家休养，他再没办法像个变态一样去偷看他。
那天迟煦离开医院后，独自开着车漫无目的地闲逛了很久。他在这座城市认识那么多人，其中许多都是非富即贵，可当他真的需要一个避风港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无处可去。离开程子焱让他感觉像皮肤被从身体上剥离，剧痛每一秒钟都在灼烧，可他却找不到一个人可以诉说。迟煦在这一刻深刻意识到，原来钱不仅买不来爱，也赶不走孤独。
他把车停在路边，打开手机通讯录让屏幕不停向下滚动着，略过了一个又一个所谓的朋友，最后停在了一个几乎已经被他彻底遗忘的名字上面。
豪华超跑停在了老旧的小区里面，引来无数好奇的目光。迟煦搭乘吱嘎作响充满烟味的电梯上到十楼，敲响了女人的房门。
算起来差不多快两年没见过了，女人脸上的细纹又多了一点，眼神里也积攒了更多看透人性的沧桑。她什么都没问，直接把迟煦让进屋，去冰箱里给他拿了罐啤酒。
芳姐的家狭小逼仄，采光很差，墙壁还散发着淡淡的霉味儿。
迟煦坐在中心凹陷的沙发上，环视着周围简单的陈设问道：“你赚得也不少，怎么住在这么个破地方？”
芳姐淡淡笑了下：“因为我有一对需要我供养的父母，我还要为我的将来做打算。我今年三十五了，不出意外的话公关经理这活儿最多再干一年就得卷铺盖走人。我准备以后自己开个小店之类的糊口，现在能省一分是一分。”
迟煦拉开啤酒罐喝了一口，说道：“你一年赚多少？我按照这个数包你一个月。”
芳姐愣了下，继而说道：“迟少爷，别拿我开玩笑了，你拿着这些钱去找那些没拆过封的小姑娘都能找上好几个，为什么要花在我这个老家伙身上？”
迟煦耸了耸肩：“我不喜欢那些‘雏儿’，你知道的。”
如果不是迟煦提醒，芳姐几乎已经忘了，这位小少爷癖好特殊，只喜欢比自己年龄大的。可年龄大的人那么多，她又不是什么国色天香，这种天上掉馅饼的事怎么会轮到她？这位小少爷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芳姐拿过烟盒取出一支烟递给迟煦，迟煦摆了摆手，她以为是少爷看不上她的烟，便自己点了来抽。白色烟雾缭绕在涂着艳丽指甲油的手指间，迟煦并没有告诉她自己戒烟了，而是静静地看着那些烟雾升腾，与女人残存的风韵交织在一起。
见芳姐一直在犹豫，迟煦开口道：“如果你不放心，我现在就可以付款。”
芳姐笑笑：“那倒不用，你出手向来最大方，我担心谁都不可能担心你会赖账。行吧，那就这么说定了，我现在去收拾一下跟你走。”
“不用，我就住你这儿。”迟煦说着环顾了一下四周，“这儿挺好。”
芳姐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你要住……我这儿？”
迟煦点点头：“嗯，我不想回我自己家，那破房子太大了，到处都冷冷清清的，让人心里发慌。我也没别的地方可去，就借你这儿住一段吧。”
芳姐不想去探究迟煦发生了什么，有钱人的秘密她还是知道的越少越好。办事拿钱，然后相忘于江湖，这才是他们该遵守的规则。“好吧，那……你现在要吗？我去洗个澡？”
迟煦摇了摇头，让芳姐往沙发远端挪了挪，然后像之前在夜店包厢那样枕着她的大腿躺下。他把脸埋在女人的小腹，闻着各种化妆品混合在一起的香味儿，忽然热泪盈眶。从小到大，不管他受了怎样的委屈，从来都没有一对温柔的双臂能够接住他，用最温暖的怀抱安慰他，告诉他没关系不用害怕。
泪水在芳姐的衣襟上洇湿了一大片，迟煦轻声说着：“你能不能抱抱我……”
芳姐看着这个躺在自己怀里痛哭流涕的男人，忽然也跟着鼻子一酸，涌上泪水。她张开双臂把迟煦抱在怀中，轻轻拍着他的背安抚着。她不再有疑问，她明白了迟煦想要从她这里得到什么。
迟煦彻底放弃了所有顾虑，抱着芳姐嚎啕大哭，把积压在心里的痛苦全部释放出来。曾经在风月场上，他是金主，而她是玩物，可此刻这个女人却成了他唯一可以放心痛哭的对象。迟煦只感到庆幸，幸好金钱还换得来这样一个怀抱。
从那天之后，迟煦就在芳姐家里住了下来。芳姐向老板请假，老板不准，迟煦一把抢过电话给那边下了命令，对方听到是他二话不说立刻答应。从此芳姐就成了迟少爷的全天候保姆。
迟煦每天像个肌无力患者一样瘫在芳姐的床上，不是在给陈放发信息就是在发呆等回信，要么就是絮絮叨叨没头没尾地给芳姐讲过去这一年多发生的事，讲到伤心处又让芳姐抱着他，然后大哭一场。
到了饭点儿，迟煦就催着芳姐去做饭。芳姐平时下厨不多，做饭的水平相当一般，可吃惯了美味珍馐的迟煦却既不抱怨也不挑剔，芳姐做什么他就吃什么。
晚上他常常让芳姐搂着他入睡，但他们始终没有发生过关系。迟煦在心理上把这个女人当成了类似母亲一般的存在，他把自己最脆弱又孩子气的一面展现给她，自然就不想再用欲望去沾染她。而且他深陷在对程子焱的思念之中，对其他人本来也毫无想法。
芳姐从头到尾没多嘴问过一个字，迟煦说她就听，迟煦问她就答，她绝对不想打探什么豪门秘辛，以免将来要被封口。可迟煦太需要向人倾诉了，芳姐从那些逻辑混乱颠三倒四的话语中还是拼凑出了事情的全貌。她听完这个故事只默默在心里感叹，那两个人真是倔驴遇上犟种，但凡其中一个性子软一点都不至于闹到这种地步。
迟煦有时说着说着会突然问芳姐：“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
芳姐以为他指的是那些强取豪夺的一系列骚操作，结果却听迟煦继续说：“我不该答应他分手的，就应该直接把他捆去医院做手术，不管他愿不愿意先把病治好了再说。等他康复了，也就没理由能赶我走了。”
芳姐极力掩藏起无奈的表情，小心地说道：“可是，他和你在一起不开心呀……我听说，人长期心情压抑就容易得癌症，那他这次治好了，万一下次又变成别的病呢？”
迟煦撇了撇嘴：“陈放也是这么跟我说的，说我就是他生病的源头，只有我远离他，才能让他健健康康地活着。可是我真的离不开他啊，没有他我感觉我的魂儿都丢了，如果不是他现在身体不好不能生气，我真想马上就回去找他……”
芳姐沉默了一阵，说道：“迟少爷，其实人生有很多事都是无法强求的，如果硬要勉强，造成的后果往往是你更加不想看到的。”她犹豫了一下，决定把自己的伤疤也稍稍亮出来一点。“其实我有个弟弟跟你同岁，我是说……如果他还活着的话。我弟弟是这个世界上对我最好的男人，我父母非常重男轻女，从小就对我们两个区别对待，在这种环境下我弟弟竟然没有理所当然地做一个既得利益者，而是从他懂事开始就站在我的前面，替我去和父母抗争，对我来说他就像个小天使一样。他学习很好，考上了一所挺不错的大学，毕业之后和女朋友一起去了女孩家所在的城市工作。我父母得知后百般阻挠，他们害怕我弟弟从此就在那座城市安了家，以后都不在身边给他们养老。他们跑去了我弟弟工作的城市，先是大闹公司害得他不得不辞了职，然后又大闹女孩家逼着他们分了手，最后靠着道德绑架把我弟弟弄回了老家。那时候我弟弟才刚刚在原单位工作了几个月，既没有像样的简历又丢失了应届生的身份，在老家找工作变得非常困难。而我父母还总想让他找有编制的工作，觉得这样说出去才有面子。我弟弟在失恋和失业的双重打击以及双亲不断给他施加的压力下得了很严重的抑郁症。我父母在明知他生病的情况下，还是不停地对他提出要求，让他必须按照他们的想法去进行康复，要求他开心，要求他乐观，要求他赶快振作起来好去找工作。结果我想你已经猜到了，我弟弟被他们的要求给活活逼死了，从二十八楼一跃而下……”
芳姐说到这里抹了把眼泪：“迟少爷，我说句实话，你把程医生强留在身边的做法和我父母强行把我弟弟带回老家是一样的，都是在把自己的意愿强加在对方头上。而且你们造成的结果也是一样的，都是让对方一心求死。如果不是你在用另一个人的前途和生命威胁程医生的话，说不定他也会选择和我弟弟一样决绝的方法，让你连挽回的机会都没有。你们两个的分手对程医生来说就是一次重生，如果你真的爱他，是不是可以考虑一下，不要斩断他重生的路？”
迟煦的眼神变得更加黯淡无光，芳姐的话粉碎了他的幻想，让他重新追求程子焱的想法胎死腹中。
自打这次交谈之后，迟煦就变得更加颓废，每天不洗脸不刮胡子，在床上一躺就是一天，有时连饭都懒得吃。芳姐害怕他有个三长两短，偷偷联系了陈放告知了情况，陈放考量了一下事态的严重性，然后通知了迟雨。
在迟煦住进芳姐家的第二十六天，迟雨亲自带着保镖来拿人。
落魄的贵公子穿着芳姐从网上给他临时淘来的居家服，胡子拉碴不修边幅地跟在迟雨身后走到门口。
他在临出门时转过身，给了芳姐一个灿烂的笑容：“我走了，姐姐。”说完笑着对她点点头，然后在保镖的护送下离开。
芳姐轻轻关上门，听着外面电梯的门打开又关上，对着门说了句：“谢谢。”
泪水划过女人未施粉黛的面庞，在这个秋日的午后，对逝去弟弟的思念挤满了空荡荡的小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