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空白山谷（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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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树熟练地坐在悬崖边，脚边的碎石时不时滚下去两颗，它张开粗短、有些丑陋的双臂，享受着白色山谷悬风的侵袭，享受着这一刻寂静的世界，享受这一刻短暂而又永恒的孤独……
一呼一吸，皆是山谷特有的冷冽，可小树的眼中却浮现出深深的眷恋。
白砾没有上前打扰，环着双臂靠在冰凉的白岩上，静静望着崖边那抹小小的身影。这里没有第三个人，也就没人能在看到她温柔的眼神。
小树突然开口，“我很喜欢这里，特别安静。很少会有人来，也没人会打扰我，在这里，我好像就是全世界的主人！”
它回头对着白砾绽开一个干净的笑，小手朝她招了招：“你也过来呀，我们一起做这世界的主人！”
白砾在小树身边坐下，唇角弯起柔和的弧度：“你要跟我共享这个世界吗？”
小树被她逗得 “咯咯咯” 笑起来，小身子微微晃动：“这里一点也不好呀，如果你想要，我可以送给你。”
顿了顿，它又皱着小眉头强调，语气认真：“真的，这里一点也不好。”
白砾的脚后跟轻轻撞上崖壁，不慎碰落几颗小石子。石子顺着崖壁滚落，渐渐消失在漆黑的谷底。她轻声问道：“既然不好，为什么不索性抛弃呢？”
小树沉默了几秒，自责地低下头“因为……小树要赎罪。”
白砾闻言侧头看它，等待着它的倾诉。小树舔了舔嘴唇，声音干涩的说道：“山谷里的人变成现在这副模样，都是因为小树、小树之前从这里跳下去过。”
当年作为人类的小树坠下悬崖的那一刻，便成了白色山谷的污染源。
属于它的的污染域展开，笼罩范围内的人都会发生不同程度的异变，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逐渐失去意识，最后彻底堕落成如今的畸变物。
白砾也想起那些还在遵从生前轨迹的畸变物，她叹了口气，“从这么高的地方跳下去，会痛吗？”
小树憨憨得笑了笑，“不痛的。”
“傻瓜……”白砾的声音轻得几乎要被崖风吹散，眼底翻涌着难掩的怜惜。
怎么可能不痛呢？怎么会不疼呢？她抬手摸了摸小树的头，掌心轻轻蹭过它毛茸茸的发顶。
小树的脸上浮现出几分怅然，“都是小树没有处理好，如果……”小树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住了，它自己也茫然了，如果什么呢？
白砾紧紧盯着她，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她有强烈的预感，小树说的这句话至关重要！“是什么事情，小树没有处理好？”
到底是什么事情？小树歪着脑袋冥思苦想，眉头渐渐皱起，它想不起来了！小树粗短的小爪抱着头，它神色痛苦的摇着脑袋，“小树、小树想不起来了！”
白砾一把揽住小树的肩膀，下巴抵在它的褐色的小脑袋上，手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温柔的说道：“好了好了，没关系的，想不起来就不想了。”
在她的安抚下，小树渐渐平静了下来。
崖风依旧吹拂，月光淌过白色岩壁，洒下一片流动的银辉。小树望着黑不见底的崖谷，眼前突然一亮，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你想体验一下飞翔的感觉吗？”
崖风把后半句话吹散了，白砾没听清，往前凑了凑：“体验什么？”
话音刚落，小树突然伸手紧紧攥住她的手臂。褐色的小脸上骤然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眼睛亮得像藏了星星。
它的动作又快又猛，不等白砾反应过来，它的身体已经猛地往下坠，竟同白砾一起坠入山崖！
那一瞬间，白砾的心脏骤然一滞，时间仿佛被拉成了慢镜头。
她眼睁睁看着自己脱离崖边，身下是深不见底的黑暗，没有任何着力点，任何挣扎都显得徒劳。
她的眼前突然闪过启明中学那个少年坠落的画面，愧疚如潮水般瞬间攫住了她，她几乎是本能地反手死死扣住了小树的手腕。
风在耳边呼啸，崖壁的岩石飞速往上退去，天旋地转间，一个念头在她脑海中闪过，难道她的生命，要终结在这里……
“看着我！把双臂打开！”小树的声音穿透呼啸的风，在她耳旁用力地喊道。
白砾下意识看向小树，只见它面朝下，四肢舒展地打开，下坠的速度竟似骤然变慢了。
她依言展开双臂，下一秒，下坠的力道骤然变缓！风像是突然有了形状，化作无数双温柔的无形之手，稳稳托住了她的身体。
白砾整个人像被风吹起的纸人，轻盈地悬在半空。她能清晰地摸到风从指缝间流过，心脏剧烈地跳动着，既有视觉上的冲击与刺激，又有绝处逢生的狂喜。
她试着轻轻划动胳膊，身体竟真的顺着手臂挥动的方向缓缓飘移，像在水中游动般轻盈。
白砾松开小树的手，整个人如同人鱼般，在月光笼罩的山谷中自由自在地浮游。
她的身下是万丈深渊，这种肾上腺素狂飙的感觉，带来了极致的刺激与兴奋。
她忍不住发出一声畅快的叫喊，风瞬间灌进衣领，带着久违的自由气息。
“这也太爽了！小树！”白砾露出洁白的牙齿，小树悬在她的上方。
白砾脚尖在虚空中轻轻一蹬，站直了身形，她双臂高高举起、掌心合十，腰腹与大腿同时发力，身体如被风拂动的绸带般舒展，脊背漾开优美的波浪弧度，姿态轻盈得宛如水中游弋的人鱼。
她逐渐靠近小树后，眼神却突然愣住。
小树的后背不知何时长出了一对小小的黑色翅膀，稀疏的黑色绒毛缀在翅尖，风一吹就轻轻颤动，看起来甚至有些丑丑的。
可配上小树呆头呆脑的模样，反倒透着股憨态的可爱。
白砾好奇地伸出手，摸了摸小树的黑翅，手感出奇的好。像是幼鸟刚长出来的绒毛，触感丝滑又柔软，舒服得让她忍不住多摩挲了几下。
小树扑腾着小翅膀往后退了退，褐色的小脸上染上一层浅浅的绯色，说道：“痒。”
两人在崖谷间尽情嬉戏。有时小树会松开手，让白砾顺着气流慢慢下坠，再扑扇着翅膀追上来。有时又会带着她绕着崖壁的凸起盘旋，掠过月光下泛着银辉的白岩。
在寂静山谷，月光在白色岩石上流动的银辉，两人竟玩得不亦乐乎。
小树的黑豆眼亮晶晶的，脸上带着运动后的红晕，微微喘着气，在半空中停了下来。白砾见状，也顺着气流稳稳停下身形。
白砾见状，顺着气流稳稳停住身形。
小树眼神带着几分怯懦，又藏着难掩的坚定，轻声说道：“这里很危险，你快离开吧。”
那一瞬间，白砾大脑里闪过很多念头，可她还没来得及说一句话，便见小树猛地振了振翅膀，一股强劲的气流骤然裹挟住她，将她狠狠推出几丈远。
猛烈的风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将她往崖壁外推送，白砾试图挣扎，却丝毫不起作用。
她抬头望向小树，只见它神色复杂至极，眼眶里滚落下一颗颗白色的泪珠，面上交织着难过、挣扎、不舍以及决绝。
小树的身影越来越远，它挥着小小的黑翅膀站在月光下，渐渐缩成一个模糊的小点，最终融入崖谷的黑暗中……
白砾被裹挟在强大的气流中，飞速向外飞去，不知将去往何处。
突然，后背撞上一层无形的屏障，“咔嗒”似是无形屏障崩塌的钝感。
下一秒，她整个人被猛地抛了出去。推送她的气流骤然消失，失重感瞬间涌来，她像个沙包般重重摔在地上。
白砾撑着地面想要爬起来，目光却突然顿住，映入眼帘的是许久未见的细腻的皮肤肌理，白皙的指尖上沾着些许黑色灰尘。
她不是那个扁平的2D形态了？
“白砾！”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惊。
白砾猛地转身，只见队长莉拉和苏燕站在不远处，把护目镜推在了额头上。苏燕脸上满是掩不住的疲惫，可那双向来上挑、狭长的桃花眼，此刻却瞪得滚圆，与平日里那副冰山美人的模样判若两人。
白砾呆滞了几秒，随即反应过来，小树竟将她送了出来！她压下心头的震惊，神色如常地冲她们挥了挥手。
可对面的人群没有任何回应，所有人都僵在原地，手里还举着亮着绿光的爆破仪，而他们的目光直直地落在她身上，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与震惊。
先前的队长莉拉率先反应了过来，喃喃道：“你怎么……出来了？”话音未落，她长腿一迈，迫不及待地大步朝白砾跑过来，声音带着难掩的嘶哑与急切：“你怎么出来的？！”
预警部的同事也跟着围上来，七嘴八舌地追问，“对呀！白砾你怎么出来的？”
“白砾，你找到污染源了吗？”
“里面到底什么情况？”
“白砾、白砾……”
白砾忍不住皱紧眉头，捂着耳朵往后缩了缩，说道：“你们一个一个说，我没死在污染域，倒是快被你们吵死了！”
“小砾，先喝口水”，苏燕递过来一瓶饮用水，清冷的眉眼间难得漾开一丝关切。白砾喉管骤然泛起一阵干涩的灼意，她接过来，拧开瓶盖就往嘴里灌，大半瓶水瞬间见了底，干涩的喉咙终于舒服了些。
“燕姐，你怎么过来了？”白砾诧异地问道。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部里本来就要派个人过来坐镇。原本定的是你们C级组的组长，我听说被困在里面的人是你，就主动请缨过来了。”
白砾感动地看着苏燕明显消瘦的脸，“谢谢你，燕姐。”
苏燕摆了摆手，说道：“小事，正好这两天手头没那么忙，先说说污染域里的情况吧。”
白砾的目光却越过她，落在不远处的金属箱上，箱内整齐码着数枚银灰色的炮弹，外壳印着细密的电路纹路。她没有回应苏燕的问题，反而抬手指向箱子，声音微紧：“燕姐，这些是？”
“电磁脉冲弹。”苏燕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解释道，“我们准备通过爆破脉冲弹，从外部强行冲击污染域边界，撕开一个临时缺口，让莉拉她们进去。”
“这也行？”白砾的瞳孔微缩。
“理论上可行。”苏燕颔首，“之前处理自然污染域时用过一次，效果还算稳定。但这种方法从没试过场所型污染域，最终效果未知。”
“管它什么类型！”莉拉突然插话，烦躁地撸了把脏辫，发梢扫过肩头，语气冷硬如冰，“所有污染源都狡猾得很，它越不想让我们进，我们偏要闯！等污染域的缺口撕开，我倒要进去看看，里面藏的到底是何方神圣！”
她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与戾气，一个念头瞬间在白砾心底笃定，她绝不能让莉拉小队进入白色山谷。小树的特殊性太过明显，以莉拉的行事风格，小树落在她手里的话……
“燕姐，我能跟你单独说几句吗？” 白砾转头看向苏燕，眼神带着恳切。
苏燕眼底闪过一丝沉吟，点头道：“可以。”
莉拉以强硬的态度说道：“我也要听，这次的任务我是队长，我也需要了解里面的情况。”
苏燕看向白砾，语气平和：“莉拉确实有知情权。”
白砾了然点头，没有让她为难，领着两人走到一处僻静角落，才缓缓开口：“我已经锁定污染源，并且和它有过接触。我认为，它对人类暂时没有攻击性。”
“你什么意思？”莉拉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没有攻击性就不处理了？一旦污染域扩张，周边的居民出了事，你负得起责吗？”
白砾没有被莉拉逼退，她直视着对方，说道：“但只有我能处理。你们不要再进入污染域，我自己进去。”
莉拉的眼神中带着怀疑，她往前逼近一步，目光审视着白砾的脸，“口气倒是大得很！白砾，你该不会已经被污染源影响了吧？”她的眼中多了一层警惕的距离感，手悄悄摸向腰间的脉冲枪。
白砾捕捉到她的动作，立刻翻转手腕，露出腕上的污染度手环，“污染度 36%，且我从未使用过抑染剂。”
“燕姐，能给我一个机会，你们暂时先不要爆破。”
“你打算怎么处理？需要多少时间？”苏燕言简意赅地追问道。
“让我再进去一次。”白砾深吸一口气，“我有自己的方式，相信我，燕姐。给我两个小时，我一定能解决这个污染域。””
苏燕闭上眼睛思索了两秒，再次睁眼语气冷硬，“一个小时，这是我能为你争取到的最长的时间。一个小时后，如果你没出来，不管结果如何，电磁脉冲弹都会准时启动。”
“行！一个小时就一个小时。”白砾咬了咬牙，重重点头，“谢谢燕姐！”
“苏部长！”莉拉猛地提高音量，脸色难看到了极点，“总署要求我们立刻想办法进入污染域，你还要拖一个小时，难道你要违抗部里的指令吗？”
苏燕毫不留情地打断了她，“没搞错的话，这里我才是最高指挥官。莉拉，服从指令！”
莉拉咬紧后槽牙，恶狠狠地看向白砾。
苏燕说道，“外面的事情我来处理，你现在进去吧。”
白砾松了口气，比了个军姿，“谢谢燕姐，保证完成任务！”
再次走向污染域边界时，白砾的心头难免泛起一丝忐忑，万一进不去了怎么办？
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空白山谷（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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