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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暗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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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国华这个名字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崔志言小组内部激起了不同于以往的涟漪。它陌生，却又带着某种宿命般的沉重感。王强工作日志上那个用力划下的叉，充满了几乎要溢出纸面的恨意，这恨意与十四年前的命案纠缠在一起，散发出不祥的气息。
回到局里，已是深夜。小组办公室却灯火通明，无人有睡意。
顾舟宇已经坐在电脑前，双手在键盘上化作残影。李国华这个名字，连同那个废弃的电话号码，被输入庞大的数据库进行交叉比对。元旭丹则开始动用他三教九流的关系网，试图在道上传出风声，寻找任何与“李国华”、“城东建筑公司”以及“王强”相关的陈年旧事。
崔志言将那个用证物袋封装的工作日志放在白板上“王强”名字的下方，然后用红笔重重地写下了“李国华”三个字，并在旁边标注了问号和那个触目惊心的“叉”。
“查清楚这个人。生平，职业，社会关系，特别是与城东建筑公司、王强、张建军、吴秀梅的任何可能交集。”崔志言的声音带着熬夜的沙哑，但指令清晰冰冷，“重点查十四年前，林晓芸失踪前后，他的动向。”
韩帝恩吊着手臂，坐在自己的工位上，用没受伤的右手笨拙地操作着鼠标，也在内部档案系统里进行着检索。他脑子里反复回放着崔志言打开王强旧信箱时那熟练到近乎本能的手法，以及看到“李国华”这个名字时骤然变化的脸色。前辈……似乎认识这个人？
“前辈，”韩帝恩抬起头，看向站在白板前如同凝固雕像的崔志言，忍不住开口，“这个李国华……你以前有印象吗？”
崔志言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他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句：“名字很普通。”
这回答近乎敷衍。韩帝恩敏锐地捕捉到了那一丝迟疑，但他识趣地没有再问，只是心里的疑窦又深了一层。
打破沉默的是顾舟宇。
“找到了！”顾舟宇的声音带着一丝发现关键线索的紧绷，“李国华，男，现年五十八岁。十四年前，他正是城东建筑公司的一个施工队队长。而且，根据当时的企业内部通讯录，他所在的施工队，负责的工程项目之一，就包括林晓芸骸骨发现地——那个湿地公园的前期土地平整工作！”
时间、地点、人物关系——完美契合！
办公室里的空气瞬间仿佛被抽空了。
王强是李国华手下的临时工！
湿地公园的前期工程是李国华的施工队负责的！
这意味着，李国华完全具备利用职务之便，指使或协助王强处理尸体的条件！
“动机呢？”元旭丹猛地站起来，眼睛瞪得溜圆，“李国华为什么要杀林晓芸？或者，他为什么要帮王强和张建军处理尸体？”
“查李国华的社会关系网，看他是否与张建军或吴秀梅有联系！”崔志言立刻下令，他的呼吸略显急促，白炽灯下，他的脸色苍白得有些透明。
顾舟宇的手指更快了。几分钟后，他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充满了难以置信：“李国华的妻子……姓吴。而他的小姨子，也就是他妻子的妹妹，嫁给了……张建军的表哥。”
姻亲关系！
一条极其隐蔽，却足够牢固的纽带，将李国华与张建军联系在了一起！虽然拐了个弯，但在注重宗族乡土关系的地方，这种连带责任和人情网络，往往比直系亲属更难以割裂，也更容易形成攻守同盟。
所有线索在这一刻，仿佛被一道闪电劈开，显露出狰狞的骨架。
吴秀梅找王强“平事”，王强失手或故意杀了林晓芸，然后求助于与他有旧、且是张建军远房亲戚的施工队长李国华，利用湿地公园施工的便利，极其隐蔽地处理了尸体。事后，吴秀梅（可能也代表了张建军）支付封口费，而王强和李国华则共同保守了这个秘密十四年。
吴秀梅的谎言，王强的沉默，都有了更合理的解释——他们不仅仅是在保护自己，更是在保护这张关系网中位置可能更高、也更危险的李国华。
“立刻申请传唤李国华！”崔志言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逼近真相的冷厉。
然而，就在元旭丹拿起电话准备协调抓捕时，顾舟宇那边又传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消息。
“等等……老大，李国华……他人在医院。病历显示，他三天前因急性脑梗塞入院，目前仍在ICU观察，意识不清，无法进行问话。”
ICU？
如同一盆冰水当头淋下。
关键的嫌疑人，在案件取得突破性进展的时刻，竟然以这样一种方式，暂时脱离了法律的直接触角。
“妈的！这么巧？”元旭丹气得捶了一下桌子。
韩帝恩也皱紧了眉头。是巧合，还是李国华察觉到了风声，故意抱病躲避？如果是后者，那他的能量和警惕性，恐怕比他们想象的还要高。
崔志言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盯着白板上“李国华”的名字，眼神复杂难明，那里面翻涌着韩帝恩看不懂的情绪——有冰冷的愤怒，有沉重的疲惫，甚至……有一丝极其隐晦的，类似于“果然如此”的嘲弄。
“看守好医院。在他脱离危险、具备受审能力之前，不能出任何意外。”崔志言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强压下的波澜，“旭丹，舟宇，继续深挖李国华的所有背景，他的资产，他这些年的行为，任何异常都不要放过。帝恩，”他转向韩帝恩，“你整理所有关于李国华的线索，形成独立卷宗，我要最详细的。”
“是！”三人齐声应道。
调查并未停止，反而因为李国华的出现和突然病倒，变得更加紧迫和扑朔迷离。他们抓住了一个凶手（王强），撬开了一个共犯（吴秀梅），却仿佛惊动了一条潜伏在更深水下的、更狡猾的大鱼。
韩帝恩一边用单手艰难地整理着文件，一边忍不住再次看向崔志言。他发现崔志言正默默地从口袋里拿出那个熟悉的白色小药瓶，倒出两片药，没有用水，直接干咽了下去。喉结滚动，动作带着一种习以为常的麻木。
那个动作，比任何语言都更清晰地告诉韩帝恩，眼前的案件，或许正触动着崔志言内心最深、最不愿触及的暗礁。而“李国华”这个名字，就是暗礁的名字。
夜色更深，城市在窗外沉睡，而小组办公室里的灯光，注定又要亮上一个通宵。真相的轮廓似乎清晰了，但通往真相的路上，布满了更多看不见的荆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