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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被"量化"的爱情 ...

  •   订婚宴后的第三天,马思聪和沈梦辰坐在律师事务所的会议室里,像两个正在洽谈并购案的CEO。只不过这次"并购"的标的,是他们的人生。
      "根据协议,"戴着金丝眼镜的律师用毫无感情的语气说,"婚前财产将进行公证,婚后产生的投资收益按出资比例分配..."
      马思聪盯着律师一张一合的嘴,突然想起大学时读过的《资本论》。马克思说一切都被异化了,可他没想到连爱情都能被异化成这样。
      沈梦辰在一旁认真地做着笔记,时不时提出专业问题:"如果一方家族企业发生重大股权变动,是否视为违约?"
      她的侧脸在晨光中很美,像一尊精心雕琢的玉像。但马思聪知道,这尊玉像的内心装着的是Excel表格和财务报表,而不是什么儿女情长。
      "梦辰,"他忍不住打断,"我们真的要这样吗?"
      沈梦辰抬起头,露出一个标准的微笑:"思聪,这些都是必要的程序。感情会变,但协议不会。"
      多精辟。马思聪几乎要为这句话鼓掌。中场休息时,两人在茶水间偶遇。沈梦辰正在冲泡咖啡,动作优雅得像在表演茶道。
      "你知道吗,"马思聪靠在门框上,"我大学时谈过一场恋爱。她会因为我忘记纪念日生气,会因为我多看别的女生一眼吃醋。那时候觉得真烦,现在想想,那才是活着的证据。"
      沈梦辰轻轻搅拌着咖啡:"感情用事是穷人才享有的奢侈品。我们负担不起。"这话说得如此自然,仿佛在陈述"水往低处流"这样的自然规律。
      "那你想要什么?"他问。
      "稳定。"她放下勺子,"两个家族的稳定,资本的稳定,生活的稳定。爱情?那不过是多巴胺的短暂分泌,不值得投资。"
      马思聪突然很好奇:"你爱过吗?"
      沈梦辰的动作停顿了一秒,只有一秒。"重要吗?"继续谈判时,话题转到了子女教育。律师在宣读条款:"如有子女,将优先送入瑞士寄宿学校..."
      "等等,"马思聪打断,"如果我们的孩子想当艺术家呢?"
      律师愣住了,显然从未考虑过这种假设。
      沈梦辰接过话:"那就送他去最好的艺术学院,请最贵的导师。但前提是,他要先完成商科的学业。"看,连未出生子女的人生都被规划好了。马思聪感觉胸口发闷。
      晚饭安排在一家米其林三星餐厅。沈梦辰点菜时精准计算着卡路里和营养搭配,像是在完成一个化学实验。
      "听说你画得很好,"她切着盘子里的鹅肝,"婚后可以在家里设个画室。"
      多么慷慨的施舍。马思聪想起那个在城中村租画室的朋友,虽然贫穷,但至少画什么是自己的选择。
      "谢谢,"他机械地回答,"不过最近没什么灵感。"
      "灵感是可以购买的。"沈梦辰说得理所当然,"我可以帮你联系最好的画廊。"
      连艺术都要被资本收编。马思聪感觉自己像是被温水煮的青蛙,明明水温在升高,却连跳出去的力气都没有。
      饭后,他们像完成任务一样去看电影。沈梦辰选择了最近大热的商业片,全程都在分析影片的营销策略和投资回报率。
      "你知道吗,"她低声说,"这部电影的制作成本是2.7亿,预计票房..."
      马思聪看着银幕上男女主角的激情拥吻,突然觉得很可笑。现实中的爱情在被量化成数字,电影里的爱情却在被包装成童话。
      送她回家的路上,沈梦辰接到一个工作电话。她用流利的英语和对方讨论着股权结构,眼神锐利得像只猎鹰。
      挂掉电话后,她自然地转换回未婚妻模式:"抱歉,是纽约那边的投行。"
      "没关系,"马思聪说,"我习惯了。"
      车子停在沈家别墅前。沈梦辰在下车前,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对了,下个月有个慈善拍卖会,我们需要一起出席。记得穿我送你的那套西装。"
      "好。"
      "还有,媒体可能会问我们相识的经过。按照公关部准备的稿子回答。"
      "明白。"
      "晚安。"
      "晚安。"
      整个过程流畅得像在核对日程表。
      回到自己的公寓,马思聪打开手机,看到社交媒体上已经出现了他们"甜蜜约会"的通稿。照片拍得真好,任谁看了都会觉得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他倒了杯威士忌,走到画架前。画布上还是那幅未完成的画——一个流浪歌手在深秋的梧桐树下弹唱。画中的歌手笑得那么真实,那么自由。
      他突然很想给颜锦轩发消息。那个曾经和他争夺第一名的穷学生,现在应该正在为生存挣扎吧?可是为什么,他反而觉得那个挣扎着的人,比他要自由得多?
      手机响了,是沈梦辰发来的文件:《婚后生活规划表》。里面详细列出了每年两次的家庭旅行,每周一次的共同亮相,甚至包括"培养共同爱好"的时间安排。
      多完美的人生规划,精确到分钟。可马思聪只觉得窒息。
      他回复:"收到,已阅。"像皇帝批阅奏折。
      那晚,马思聪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和沈梦辰变成了两个机器人,胸口贴着价签,在婚姻的市场上被交易。他们的心脏是精密的钟表,感情是指针的转动,爱情是齿轮的咬合。
      醒来时,他浑身冷汗。窗外,城市的黎明即将到来。新的一天,新的表演,新的计算。
      马思聪走到窗前,看着渐亮的天空。一架飞机划过天际,留下长长的尾迹。他忽然想起小时候的梦想是当飞行员,可以自由地翱翔在天空。
      可现在,他连自己的婚姻都驾驶不了。他拿起手机,给沈梦辰发了条消息:"早上好。"
      很快收到回复:"早。今天气温18-25度,建议穿浅色西装。"
      看,连穿衣自由都没有了。马思聪苦笑着放下手机。他知道,从今天起,他不仅要学会接受被量化的爱情,还要学会在被量化的生活中,假装活得很幸福。而这,或许是这个金色牢笼里,最残酷的刑罚。
      午夜两点,马思聪像逃犯一样溜出别墅。他的法拉利在空旷的街道上咆哮,仿佛要把这座沉睡的城市惊醒。车速表指针疯狂右摆,但他依然觉得不够快——再快的跑车,也甩不掉那个如影随形的金色牢笼。
      海边的风带着咸腥味扑面而来,他终于敢摇下车窗大口呼吸。这里没有香槟的甜腻,没有香水的伪装,只有最原始的自然气息。
      他掏出手机,在通讯录里找到那个备注为"森林乐队-林晓"的号码。三个月前在一个地下音乐节偶遇,这个扎着脏辫的女孩指着他的劳力士说:"戴着这种表的人,听不懂我们的音乐。"
      当时他竟无言以对。现在,他想告诉她:"我懂。我比任何人都懂。"
      手指在屏幕上飞舞:"林晓,我是马思聪。还记得我吗?我想资助你们的乐队,不需要任何回报..."写到这里,他停住了。不需要回报?怎么可能。他需要的回报,是借由他们的自由,来感受自己早已失去的呼吸。
      但就在拇指即将触碰到发送键的瞬间,他猛地缩回手。父亲的话在耳边回响:"记住,你做的每件事,都会影响公司股价。"
      他苦笑着把手机扔在副驾驶座上。多么讽刺——他拥有普通人梦寐以求的一切,却连发一条短信的自由都没有。
      海浪拍打着礁石,发出永恒的叹息。马思聪想起小时候读《小王子》,里面说"所有大人都曾经是小孩,虽然只有少数人记得"。他现在不仅忘记了怎么当小孩,连怎么当个人都快忘了。
      手机突然震动,是父亲发来的消息:"这么晚还在外面?"
      他浑身一颤,下意识地环顾四周。远处的路灯下,一辆黑色奔驰安静地停着,像潜伏的猎豹。
      果然,一直都在监视。
      他回复:"在海边散心,马上回去。"
      多可悲,连撒谎都要及时报备。回程的路上,他打开车载音响,里面自动播放着贝多芬的《月光奏鸣曲》。这是沈梦辰最喜欢的曲子,说它"优雅、克制、符合身份"。
      去他妈的符合身份!他猛地切换成林晓乐队的歌。电吉他的嘶吼瞬间充斥车厢,主唱在用生命呐喊:"我要自由——"
      但才听了三十秒,系统自动切回了古典乐。车载AI温柔地提示:"检测到心率异常,建议聆听舒缓音乐。"
      连听什么歌都要被管控。
      回到家,佣人恭敬地接过车钥匙:"少爷,需要准备宵夜吗?"
      "不用。"
      "老爷吩咐,明天早上九点要和沈家共进早餐。"
      "知道了。"
      每一步都走在设定好的轨道上,像火车站里的自动售票机——按按钮,出票,没有惊喜,没有意外。
      经过书房时,他看见墙上挂着的全家福。照片上的他穿着定制西装,笑得无懈可击。但只有他自己知道,按下快门的瞬间,他正在想的是画室里那幅未完成的油画。
      躺在床上,他打开林晓乐队的社交媒体主页。最新动态是他们在简陋的地下室排练的视频,墙上贴着破旧的海报,设备看上去比他家佣人房的还差。但每个人的眼睛里都有光——那是他早已失去的东西。
      他在评论区输入:"需要资助吗?"
      然后又一个个删除。不是舍不得钱,是怕玷污了那片净土。资本就像墨汁,滴到哪里,哪里就会变色。
      第二天早上,他准时出现在餐厅。沈梦辰已经在了,正在用iPad看财经新闻。
      "早。"她说。
      "早。"他回应。

      像两个准时打卡的上班族。
      席间,父亲和沈父谈论着股市行情,母亲和沈母交流着慈善晚宴的心得。马思聪和沈梦辰则负责扮演"幸福的未婚夫妻",适时微笑,适时点头。
      "思聪最近在忙什么?"沈父突然问。
      "在熟悉公司的业务。"他给出标准答案。
      "很好。"沈父满意地点头,"年轻人就该以事业为重。"事业?他连自己的感情都不能做主,还谈什么事业。
      饭后,沈梦辰"贴心"地提议:"思聪,要不要去画室?听说你最近在创作新作品。"
      多么完美的未婚妻,连他的爱好都记得。但他知道,这不过是又一场表演——向长辈展示他们"志趣相投"的表演。
      画室里,他拿起画笔,却不知该画什么。所有的灵感都被格式化了,所有的色彩都被标准化了。最后,他画了一扇窗,窗外是蓝天,窗上却竖着金色的栏杆。
      沈梦辰在一旁欣赏:"很有意境。可以取名叫《禁锢与自由》。"他差点笑出声。这哪是艺术评论,这是阅读理解。
      那天晚上,他又去了海边。这次,他带了一瓶廉价红酒——故意买的,像是某种幼稚的反抗。
      他再次打开手机,找到林晓的号码。这次,他写了一封长信,讲述他的困境,他的挣扎,他对自由的渴望。
      但就在发送前,他想起父亲的话:"感情用事是最大的不负责。"
      他叹了口气,把手机卡拔出来,扔进海里。看着SIM卡消失在浪花中,他感到一种扭曲的快感——虽然明天还要补办,但至少今晚,他是自由的。
      回到车上,他发现车载系统自动上传了行车记录。父亲的消息很快来了:"少喝点酒,对身体不好。"
      他看着那条消息,突然明白了什么是"楚门的世界"。他的整个人生,都是一场被监控的真人秀。
      那晚,他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只金丝雀,住在黄金打造的笼子里。每天有人送来最好的食物,最清的水,但笼门永远紧锁。
      醒来时,枕头上还有泪痕。他走到窗前,看着花园里那只真正的金丝雀。它正在笼子里欢快地歌唱,仿佛从未意识到自己被囚禁。
      也许,它才是幸福的。因为不知道自由为何物,所以不会痛苦。而他,明明见过天空的模样,却永远无法飞翔。这种痛苦,比从未拥有过自由,还要残忍一千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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