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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西城磨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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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辘辘而行，驶向帝都最外围。行至半途，凤锦便觉腿脚酸软，气息微促。
他看向身旁脸不红气不喘的吕陶与施安，再想到自己这具尚在发育、且疏于锻炼的身体。
不由得对一年后的天山之行泛起一丝隐忧——那般长途跋涉、考验筋骨的旅程，自己当真能撑下来吗？
施安时刻留意着自家公子，见他面露疲色，立刻机灵地拦下一辆途经的马车。
凤锦心知此刻不是逞强之时，自己已然拖慢了行程，而时间于他而言又万分紧迫，便从善如流，登车而行。
马车不仅代步，更提供了一个相对私密的交谈空间。
一路之上，通过吕陶沉痛的叙述，凤锦终于明白了这群“灾民”的来历，以及白日里那位老者为何谈之色变、恐惧至斯。
他们的家乡隋城遭遇大旱，这本是无法避免的天灾。
若全城上下同心协力，动用往年存粮，加上朝廷拨发的救济粮，咬牙苦撑，未必不能渡过难关。
然而，这仅是升斗小民一厢情愿的想法。那些久享富贵的官员，岂肯将到嘴的肥肉分出去？
即便是朝廷特拨的救命粮，他们也敢层层盘剥，中饱私囊！
天高皇帝远，隋城官员勾结当地世家，对百姓疾苦置若罔闻，依旧过着酒池肉林的生活。
官逼民反，走投无路的百姓奋起反抗，换来的却是官府残酷的镇压，不仅未能夺回赖以活命的粮食，反而被抄没家产，陷入更深的绝境。
愤怒与绝望之下，部分不甘心的百姓凑出盘缠，前往邻城官府告状。
他们哪里懂得“官官相护”的黑暗？
状纸尚未递上，人已被投入大牢，饿了三天三夜后，又被押解回隋城，最终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然而，血腥的屠杀并未终结。
为永绝后患，隋城官员竟开始肆意株连，屠戮那些反抗者的家眷亲族。
正是这丧心病狂的追杀，才逼得吕陶他们背井离乡，如惊弓之鸟般，千里迢迢逃到这天子脚下，寻求一线渺茫的生机。
凤锦自认并非悲天悯人的圣贤，但听完这血泪交织的控诉，胸中亦被熊熊怒火与深切的悲凉充斥。
车厢内陷入死寂，气氛沉重得几乎凝滞。
亲身经历这场浩劫的吕陶双目赤红，脸上交织着哀恸与仇恨。
施安早已眼眶通红，拼命咬着嘴唇才没哭出声来。
凤锦虽面无表情，但那紧蹙的眉峰和微微颤抖的指尖，已泄露了他内心的汹涌波澜。
尽管在车上已预想情况不会太好，但当下车亲眼目睹眼前的景象时，凤锦的心仍像被浸入冰水，一股混杂着震惊与愤怒的闷气堵在胸口，难以呼吸。
这哪里是人居住的地方！
映入眼帘的是一座早已破败不堪的荒庙，墙体倾颓，椽柱腐烂。
不足七十见方的狭小空间里，竟密密麻麻地挤挨着一百多号人！
地上铺着散发霉味的干草、颜色污浊不堪的破棉絮和黑布条，便是他们全部的寝具。
屋顶几乎完全坍塌，仅用些枯枝败草勉强遮掩，根本无力抵挡风雨。
刚走近几步，一股混合着汗臭、霉变与疾病特有的污浊气息便扑面而来，令凤锦心头猛地一沉。
“这里是否有人患病？”他语气严肃地问吕陶。
“是……而且病得很重。”吕陶的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他的亲人亦在其中。
凤锦面色凝重，他本意是想雇佣这些人，虽不能保其大富大贵，但解决温饱、提供安稳住所应无问题。
可眼下这般严重的公共卫生状况，显然已不适合立刻集中用工。
然而，难道就因他们暂时失去“利用价值”便置之不理吗？凤锦自问做不到。
既然遇上了，他无法眼睁睁看着这些人在这绝望的深渊里沉沦，总需尽力做些什么，哪怕只是绵薄之力。
他大脑飞速运转。当务之急，是必须立刻将这些人迁离此地！
否则疾病蔓延，后果不堪设想。
但要立刻找到能容纳百余人的栖身之所，谈何容易？
正焦灼间，凤锦脑中灵光一闪，猛然回忆起下午逛集市时，偶然听到的几个摊贩闲聊的内容——或许，真有一个地方适合他们暂渡难关。
“你们这里，还有多少人没回来？”凤锦转向吕陶，突然发问。
吕陶探头向破庙内望了望，正要回答，身后却传来蹒跚的脚步声。回头一看，正是日间在集市见过的那几位老人。
令人意外的是，他们肩上的担子，此刻已由跟在后面的四五个与吕陶年纪相仿的少年挑着。
“公子，所有人都在这里了。”吕陶回禀道。
“好！”凤锦语气陡然变得凌厉，“你立刻让大家收拾紧要物品，随后全部迁往西郊磨坊。能办到吗？”
吕陶闻言，脸上闪过一丝犹豫。
他并非担心自己说服不了乡亲，而是对凤锦这突如其来的指令感到不解与不安。
他们虽逃至帝都，却难保追杀的阴影已然散去。贸然前往西郊磨坊，会不会是另一个陷阱？
但他深知，此刻若开口询问，便是对公子信任的质疑，这或许正是公子对自己的另一重考验——无条件的服从。
心思电转间，吕陶最终还是鼓起勇气，抬头迎上凤锦的目光，坚定而恳切地问：“公子之命，吕陶本不该多问。但此事关乎百余乡亲性命，恕吕陶冒昧，敢问公子……此举缘由为何？”
凤锦看着他，脸上再次露出了笑容。他觉得自己这次，是真的捡到宝了。
方才，他确实存了考验之心。
吕陶之前的“知恩图报”虽让他心生好感，但世间善于伪装者太多，他需要确认此人的品性底线。
若吕陶为了博取他的信任，毫不犹豫地拿这百余乡亲的安危去赌一个前程，那么此人纵有小聪明，也绝不可委以重任。
一个能为私利轻易牺牲同伴的人，如何能得他信任？
吕陶预想了凤锦可能会生气，甚至勃然大怒，却万万没想到，对方竟笑了，那笑容明朗而真诚，竟让他一时有些赧然，脸颊微微发烫。
“我只是觉得，你们应当换个像样点的栖身之所。”凤锦语气缓和下来，带着不容置疑的诚意。
“当然，等下我会与你同行。”他刻意加重了后半句，自愿充当“人质”的意味不言自明。
吕陶一听，脸上顿时浮现愧疚与狂喜交织的复杂神色，激动得几乎要落下泪来，喉咙哽咽着，感激的话语一时竟无法出口。
凤锦见他这般模样，心下更定，含笑挥了挥手：“还愣着做什么？快去准备。”
吕陶用力点头，转身飞快地跑向破庙，向乡亲们传达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
待吕陶离开，凤锦又转向施安，从怀中取出一张面额三万两的银票，低声对他嘱咐了一番。
施安初听时面露惊愕，随即转化为恍然与钦佩，连忙郑重应下：“公子放心，施安定将此事办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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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郊磨坊
曹胖子是这西郊磨坊的坊主，产业乃祖上所传，曾在西城也算小有名气。
按理说，他本该是个衣食无忧的小财主。
奈何此人生性木讷，不善交际，更遑论经营之道。磨坊传到他手上十年光景，不仅毫无起色，反而连年亏损，加之……
与家中婆娘再三商量后，曹胖子终于狠下心，决定变卖这日渐破败的祖产，换得银钱到乡下置办些田产，做个实实在在的田舍翁，倒也安稳。
没成想！他这头刚打定主意，竟就有人主动找上门来了。
来人一身随从打扮，言明是奉家中少爷之命，欲买下这座磨坊，用以安置灾民。
曹胖子一听，心中顿时乐开了花！在他想来，这定是哪个世家大族里吃饱了撑的公子哥，为了博取某位千金小姐的欢心，或是营造乐善好施的名声，才搞出这等“善举”。
真是肥羊主动撞上门，此时不宰，更待何时！
曹胖子脸上瞬间堆满了谄媚的笑容，褶子都挤成了朵菊花。
他这磨坊占地虽广，却因年久失修，破败不堪，平日根本难寻买主，更别提卖上好价钱。
可今日，或许是否极泰来，竟让他撞上这等好事！他仿佛已经看到白花花的银子正在向他招手。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