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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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赏花大会这日,来椿坐在镜前,任由侍女为她挽了个惊鸿髻,发间只簪松月在带来的那支玉簪子。
她对着镜中看了眼,在侍女轻扶下缓步出了府门。
晨光里,松月在早已静立在马车旁。
一见她出来,他眼中便漾开那抹惯常的和煦笑意,朝她伸出手,声音里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朗与朝气,“长姐,我们走吧。”
他目光在她脸上细细扫过,又温声补了句:“到了那边若累了,或是头不舒服,一定要立刻告诉我。咱们便是提前回来也无妨,别硬撑着,反倒让我心焦。”
来椿抬眼望他,唇边浮起浅淡笑意,指尖轻轻搭上他的手臂:“近日喝的药见效,身子爽利多了,虽说有些事还是记不清,但头不疼了,你放心。”
说罢便借着他的力道,利落地登上了马车。
车厢里铺着软垫,书香早已候在一旁,细心留意着她的神色,唯恐大小姐心绪有所波动,便一路温声细语地为她讲述沿途所见。
“小姐您看,前头街口那家糖画铺,糖丝拉得能绕三圈!还有西边的布庄,新到的云锦比春日的花还艳,等您身子再好些,咱们也去逛逛。”
来椿依言望去,只见长街人潮涌动,叫卖声、笑语声隐约传来,一派鲜活气象,确教人瞧着便不由舒展了眉头。
“要是阿姐能来就好了……”
这话虽轻,却被书香听了去。她放缓声音,语气格外笃定:“小姐放心,等您身子大安,公子定会帮您找到想找的人,公子本事大,到时候咱们想去哪儿,都能去。”
温软的话语像春风拂过心湖,来椿原本沉下去的情绪渐渐松缓。
她伸手拉住书香的手,眼底染了真切笑意:“这一路亏得有你陪着,我才少了许多胡思乱想。等我找到阿姐,定要和她一起来谢你。”
书香却慌忙低头,声音诚恳又柔软:“小姐说的哪里话?您和公子是一家人,奴婢照料您本就是分内事。您若有心愿,只管跟公子说,他定会替您办到的。”
来椿望着她恭谨的模样,指尖轻轻顿了顿。
忽然清晰地意识到,横亘在彼此之间的身份之别。
她无奈松开手,转而默默望向车窗外流动的街景。
人流如织,喧嚣声不绝于耳。
来椿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远了。
不知阿姐如今怎么样了……
幸好松月在早已答应,等赏花大会一结束,就带她回去探望。
到那时,她定要好好同阿姐说说话。
若是阿姐也能来到这般繁华温暖的地方,该有多好。
马车缓缓停在一处朱漆府邸前,车帘被轻轻掀开,隐约的嘈杂声传了进来,像是有不少人在低声议论。
“长姐,我们到了。”松月在的声音响起,比平日低沉了些。
几乎就在他开口的瞬间,外头的声响忽然戛然而止。
来椿虽有些疑惑,却也没多问。
她扶着松月在的手臂探身下车,抬眼便见许多陌生面孔。大多是衣着典雅的女眷,目光悄悄落在她身上,没有锋芒,却让少见这般场面的来椿生出几分无措。
她少见这般场面,不由生出些许拘谨,下意识地朝松月在身侧靠了靠,细眉几不可察地轻蹙起来。
松月在立刻察觉她的不安,指尖微微收紧,稳稳握住她的手,低声宽慰道:“别怕,长姐。她们只是初次见你,难免有些好奇,并无恶意,你只管跟紧我,有任何不适都告诉我,我定会护着你。”
他话音沉稳,莫名令人安心。
来椿细细望去,确实未从那些目光中感到丝毫敌意,心绪便渐渐平复下来。
她朝松月在轻轻点头,唇角弯起一抹浅笑,不再多言,只安静跟在他身后迈入了拱门。
一进园林,来椿便微微怔住。
她原以为赏花大会该在郊野林间,却没料到眼前竟是这般景象。
各色花朵铺展开来,延绵百丈,牡丹开得雍容,海棠落得细碎。
连不起眼的小雏菊都开得热烈,灼灼的色彩几乎要晃花人的眼。
她第一次见到如此盛景,不由眼眸微亮,方才的拘谨渐渐被这片绚烂夺去了心神。
松月在始终伴在她身侧,目光未曾从她身上离开。
他自然知晓外间那些关于长姐得了“失心疯”的传言,也清楚在场多少人正暗自打量着她。
只是碍于他的身份,无人敢真正上前惊扰。
“长姐若是累了,咱们先坐会儿。”他引着来椿到石凳旁坐下,亲自斟了杯温茶,动作轻柔地递到她手边,语气温和得像周遭的风,“慢慢看,不急。”
来椿刚接过茶杯,目光忽然被不远处的假山吸引。
假山后倚着个女子,面色苍白,身形单薄得像阵风就能吹倒,还微微晃着,眉眼间满是隐忍的不适。
正当来椿欲开口时,一名侍卫悄步走近松月,低声禀报了几句。
松月在神色骤然一凝,眉头深深蹙起,似陷入两难。
来椿瞧得明白,他是陷入了两难。
既放心不下把她独自留在这熙攘处,可侍卫带来的消息,多半关乎近日失踪的少女,耽搁不得。
片刻迟疑后,他终是俯身靠近来椿,声音放得极轻:“长姐,若我有些急事需暂离片刻,你一个人在此,可还好?”
来椿回过神,迎上他关切的目光,唇角轻轻扬起:“我又不是小孩子,你去忙吧,我就在这儿等你回来。”她此刻神情宁和,连眼底都带着浅淡笑意,瞧着确实没什么不妥。
松月在沉吟片刻,终究还是起身。他叫来书香,语气平缓却字字清晰:“寸步不离守着你家小姐,若出了半点差池,你该知道后果。”
书香心头一凛,连忙垂首应道:“公子放心,奴婢定护好小姐。”
松月在最后望了来椿一眼,目光深沉,终是转身离去。
书香原本守在几步外,见公子身影消失在花木后,便想着离近些更方便照应,转身去取案上的茶盏。可不过眨眼的功夫,再回头时,石凳上已空无一人。
“小姐,小姐!”
书香的声音发颤,浑身血液像瞬间冻住,手忙脚乱地朝四周望去。
来椿悄悄绕至假山一侧,正欲探身察看,却猝不及防被人从身后重重推了一把。
她踉跄几步,堪堪稳住身形,回头便对上了方才那名面色苍白的女子。
对方依旧一副脆弱得仿佛下一刻就要晕厥的模样,眼底却泛着不正常的红,声音里带着哽咽与颤抖:“你是什么人?为何要跟过来?你也是来抓我的,对不对?”
话音未落,她猛地伸手掐住来椿的脖颈。
来椿呼吸一窒,却仍勉力摇头,断断续续地解释:“你误会了,我并非恶人……只是见你神色不妥,想来看看能否相助,若你愿意,我弟弟可带你去安全之处……”
“不用,我什么都不要!你别出声,放我走就好。”女子的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掉,手却没松。
来椿这才看清,她的衣衫皱巴巴的,袖口还沾着斑驳血迹,显然是受了委屈。
她放缓声音,尽量让语气温和:“你若信我,稍后乘我的马车走,车在府外第二辆,你悄悄去等我,你这样,独自走不出去的。”
女子怔怔地望着她,眼底满是犹豫。
片刻后,她缓缓松开手,退后半步,郑重地行了个礼:“方才是我冒犯了,小姐,若能逃出去,这份恩,我记一辈子。”
来椿揉了揉后颈,好在力道不重,没什么太大不适。
她见女子仍惶然不安,放软了语气:“我弟弟救过我,如今我能帮人,便也想帮一把,你不用谢我,只管悄悄去门口等我。”
目送女子快步朝府门方向走,来椿轻轻松了口气,正想转身回石凳那边,却忽然对上几道目光——
几名衣着精致的女眷正朝这边走来,面色凝重,目光在假山四周扫来扫去,像是在找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