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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犯错 ...

  •   “一瓶啤酒!”
      嘈杂的酒馆吧台,一罐还在咕噜冒泡的啤酒放到欧文的面前。
      “欧文!好久不见。你来城里干什么?”一个比欧文高半个头的棕发少年举着啤酒杯走过来,他的眼睑像刚出生的小狗一样泛着粉红色。
      “艾登!你到你爸爸的矿井干活了吗?”欧文张开双臂搂住艾登
      “今年八月份的事了。你怎么看出来的?”
      “你脸上的矿灰告诉我的。”欧文嘬了口啤酒,“你下井的时候不能不戴口罩呀。”
      “那种玩意戴上闷的很,本来底下就热。”
      “我听学校里的老师说的,扬灰吸多了对肺不好。”
      “学校?一群不讲实际的家伙的大话,你不要听。”
      “怎么会是大话?老师们都是大学授予的博士,知道许多我们不知道的事情。等你几十年后后悔就来不及啦,这叫做防微杜渐。”
      “你现在也开始文绉绉起来了,是你家公爵干的吧!你今天来肯定是为了他的事情。他比学校的那群人还要懒惰,每天足不出户,只知道动嘴皮子使唤人!”
      “艾登!你再这么羞辱特伦修斯公爵,我就要对你不客气了!”
      “你来精神了是吧?我说的有什么地方不对吗?”
      “特伦修斯公爵是行走不便,又不是不能过来。一开始是我主动说可以帮他跑腿的,一次有十个便士的酬金呢!”
      “十个便士就让你出卖灵魂了。”
      “艾登,你在说什么?”
      “我宁愿在永远见不到阳光的地下挥洒汗水,也不愿做贵族的走狗。”
      欧文的两个脸蛋气得圆鼓鼓的,左手紧紧握住啤酒瓶的玻璃把手,通红的手背上浮起两条大虫似的青筋。
      “今天真是晦气!艾登,你说的话很伤人的心,可是我不想失去一个从小玩到大的朋友。我今天不想跟你说话,因为你现在什么也听不进去。等过两天我再和你解释。你心里的成见太深了。要知道,就算是贵族,也分好坏。没人是傻子,谁对我们好,谁想从我们口袋里拿东西,我们还是可以看清楚的。你去问问庄园的人,没人会不说特伦修斯公爵的好话。”欧文说完端起酒杯走到吧台对面的牌桌上。
      “给我来一份烤热狗。”欧文坐下来,趁洗牌的功夫对身后的服务生说。
      欧文今天的坏运气还没有消,连输了三把,今天跑腿的小费全搭进去了。
      “真是晦气极了!”欧文暗骂一声,抛出一个梅花三。
      欧文看见对手在偷笑,他还没有熄灭的火气腾腾窜了上来。“你在笑什么?”
      “你妹妹被男人打了,你还在这里打牌,让人忍不住想笑。”
      “莎莎!那个该死的混蛋,他又喝酒了吗?”
      “不知道。”牌客耸了耸肩。
      “我听说是亚瑟那个家伙和三个女的找乐子去了,结果那天晚上警察摸底,被抓了个现行。然后你妹妹哭着要离婚,想要搬出去住,被婆婆压住了,婆婆把亚瑟保释了出来,亚瑟就打了你妹妹一顿。不过说实话,男人一出问题就想跑的女人该打!”
      “喂!你在胡说什么呢?”欧文骂开口的那人,“换作你老婆这样干,你想不想把她踢出家门?”
      “行了行了,不要说了。”
      “亚瑟现在在哪?”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欧文解下系在裤腰带上的的钱袋,“钱袋里有十个便士,谁能告诉我亚瑟的消息,我马上给他!”
      “我说!”人群中伸出一只手,“亚瑟说他今天要去看歌剧,现在应该就在他家的歌剧院。”
      欧文张开嘴把剩下的啤酒一口灌了下去,苦涩的青麦酿成的酒像刀子一样刮他的喉咙,他想起来妹妹还没出嫁的时候,他们兄妹俩在草原上一起放牧,晚上莎莎支起火堆,炖蘑菇汤,他就躺在星空下,和她一起猜星星连成的图案。
      那是多么美好、纯真的日子呀!除了放羊,什么事情都不用想。
      欧文把牌随意扔在桌子上,“牌不打了,去找妹夫聊聊男人该聊的话题。”
      去找亚瑟的路上,欧文心想:“莎莎现在在干什么呢?她的心都被那个坏男人伤透了吧?为什么不写信给我呢?如果我早点知道,肯定会把她带回家,不让她受恶婆婆的欺负。”
      亚瑟家祖上三代经商,他爸爸去世后,他妈妈贝琦接过家业,当时只有一间米铺,这几年生意兴隆,陆续开了两间杂货铺、一间歌剧院和三家饭店。
      妹妹是被贝琦看重的儿媳妇,如果不是父亲重病,医生狮子大开口,妹妹也不至于这么早就嫁过去,遭这么大的罪。
      到了歌剧院的门口,铁丝花雕成的精致的大门内灯火辉煌,演员的歌声隐隐约约传出来。
      欧文想走进去,一个穿着黑色燕尾服,梳着大背头的男人挡住了他。
      “先生,您有票吗?”
      “我来找我妹夫要什么票?”欧文一把推开男人的胳膊,大步走了进去。
      男人招呼了三个高大壮硕的打手,“有人要闹事,你们去拿下他。”
      欧文走进大堂,台下没有灯光,所有宾客的身影隐藏在无边的黑暗之中。欧文径直穿过人群,往二楼的贵宾席走。
      “亚瑟人呢?给我出来!”欧文借着酒劲在二楼门口喊叫,打开一扇扇门,引得门背后阵阵惊呼。
      “欧文!你在干什么?”亚瑟一脸阴沉地站在楼道尽头。他穿着黑色礼服,身上除了酒味还有女人娇媚的香水味。
      屋外,一声惊雷撕开黑夜,暴雨和着疾风拍打窗户。
      “你还好意思问我?你说说你对我妹妹干了什么?你对得起她吗?”
      “我对她干什么了?”
      “你这个混蛋!到现在还不知悔改。我今天要替莎莎好好教训教训你。”欧文大跨步上前,捞起拳头准备打亚瑟。
      “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亚瑟脸上的迷茫在欧文看来不过是虚伪的掩饰。
      “你少说废话!我已经什么都知道了。”
      “知道什么?你等等!要打架我奉陪到底,但不能在这里,你这个穷鬼,打坏东西都赔不了。”亚瑟看欧文想来真的,撑住欧文的肩膀说。
      “好。”欧文拽住亚瑟的衣领,两人下楼,在楼梯口遇见三个打手。
      “这是我大哥,你们不要轻举妄动。我们出去谈点事情。”亚瑟阴沉的对打手说,然后被欧文拽出了歌剧院。
      大街上一个人也没有,暴雨把两个人都淋透了。
      “你想干什么?”
      “我想干什么?我来替我妹妹教训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家伙。”
      “什么?”
      “当初结婚的誓言你都忘掉了吗?永远只爱莎莎一人,不离不弃!”
      “那是我妈的想法,我本来就没看上你妹妹,长得那么矮,还爱哭。”
      “你这个家伙!真的是太气人了。”欧文二话不说给了亚瑟一拳。
      亚瑟抬起胳膊格挡。
      “咱们说好,是你先动的手,你要是再动我一下,我就要开始回打了!”
      “你来啊!我还会怕了你?”虽然亚瑟高出半个头,欧文感觉全身的血液被酒精和愤怒点燃了,他又一次出拳打在亚瑟的下巴上。
      亚瑟捏了捏拳头,淋湿的衣服贴在身上,他那健硕的肱二头肌在起伏。
      “这是你自找的!” 亚瑟一拳打在欧文的肋骨,欧文疼到直不起腰。然后亚瑟横抱起欧文,想把他丢进河里。
      “等等,你在干什么?”
      “把你丢进河里,洗洗脑子。”
      “你才没脑子吧?我不会游泳,你是想害死我吗?”
      “我管你那么多。”亚瑟站在河岸边,暴雨让河水上涨了不少,汹涌的黑色的浪花拍打着石堤。
      “先让你尝尝苦头吧!”亚瑟说完松开了胳膊,可是紧接着感觉脖子窒息一般的痛。
      欧文拉住了亚瑟的领带。
      “你这个混蛋今天干的最正确的事情就是穿得人模狗样,好让我抓住把柄。”欧文看着脸憋的胀红的亚瑟说道,“你大概还有三十秒的时间把我放回岸上。”
      “我晕倒了根本没人来救你,所以咱俩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只要你松开自己跳进河里,我就马上跳下去救你。”
      “你想什么?你肯定巴不得我去死。我要是放开你的领带,你只会转身走掉。”
      亚瑟此时眼睑上翻,露出眼白,脸上的颜色开始变得青紫,伸出舌头,说不了话了。
      “你们两个在干什么?”尖锐的女人的声音让欧文松开了手。
      欧文咕咚一声掉了下去,肚子里面灌了好几口水,风浪拽住了他的腿往下拉,他的手和脚冰冷极了。
      电光石闪间,欧文想了很多,特伦修斯庄园、公爵、今年新出生的小羊羔、阿芙、莎莎,眼前一道白光闪过,他以为自己进了天堂,没想到被人带回了河岸。
      “哥哥,你好重。”湿透的莎莎瘫坐在河岸上,亚瑟也躺在地上,只有胸口在起伏。
      “莎莎,你怎么来了?”
      “你闹得那么大,我在家都知道了。”谈到这件事情,莎莎的眼角开始泛红。
      “哥哥,我知道你来是为我抱不平,可是你能不能不要管我和亚瑟之间的事情。”
      “莎莎!这种男人你也能忍?”
      亚瑟想要反驳,可惜嗓子哑了,只能冲欧文竖中指。
      “不管他干了什么,他都是孩子的父亲。”莎莎垂头摸了摸微微隆起的肚子。
      欧文沉默了,他知道只有父母之中其一的孩子就像拄着拐杖行走的瘸子一样,可以苟且生活下去,但心灵的空缺永远无法弥补。他欧文无法在一个即将成为母亲的人面前,告诉她,她的丈夫不爱她了,或者说,莎莎本就知道。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两个将继续以这种方式生活下去,哺育他们的后代。
      “你们两个的事情,你们自己处理吧。今天我喝了酒,冲动了。亚瑟,不要把今天的事怪罪在莎莎头上,你要记恨就记恨我一个人吧!”欧文站起身,准备离开,突然他一摸胸前的挎包,惊呼一声不好。
      挎包进了水,特伦休斯公爵委托的信折缝处的字全部晕开了。
      “这下完了。”欧文痛苦地抱头蹲下。
      “怎么了?”莎莎慢慢走过来,看到欧文手中正在被雨水淋湿的信。
      “你怎么把信纸拿出来了?这么大的雨,纸要被淋湿了。”
      “没用,进了河水,已经泡开了。”
      莎莎把信装在背包里。“那你也不能这样自暴自弃,我家邻居太太是老师,她应该可以帮你重新誊写一份。”
      “这样真是太好了。”欧文的眼睛里重新恢复了神采。
      第二天早晨,诺曼公爵的办公室里,诺曼公爵一手拿着信,另一只手扶了扶单片眼镜。
      诺曼公爵年纪约四十岁,方正的脸上除了嘴角的法令纹和眉间的川字纹之外,几乎没有太多岁月的痕迹。他在城里的邮政局任职,同时经营着家族的工坊。
      “这是特伦休斯公爵委托你带来的信吗?”诺曼公爵问。
      “是的。”欧文有些忐忑,虽然他和妹妹都认为邻居太太模仿的字迹一模一样,但他不免担心诺曼公爵追问信的来源。
      “特伦休斯公爵嘱咐过什么吗?”
      “没有,有的话我一定会一字不落地告诉您的。”
      “好的,我知道了。这是特伦休斯公爵订货的票据,你回去后给他。如果没什么事的话,你可以回去了。代我向特伦休斯公爵问好。”诺曼公爵话音刚落,便拿起手边一沓公文,刷刷在纸上批写,又开始低头处理事务了。
      欧文松了口气,起身回庄园了。
      欧文总是挂念着送信的事情,一路上除了哟呵马儿不要失足掉进路上的坑洞,一句话都没说。
      夜色渐浓,特伦休斯庄园今夜笼罩在浓雾当中,欧文差点撞上阿芙家的门柱子。
      “是谁回来了?”阿芙婶婶点亮了油灯,站在窗边问。
      “婶婶,是我,欧文。前天公爵叫我去城里办事。今夜的雾太浓了,马和我都没看清路,马蹄子可能踩坏了你家的草坪。”
      “没关系,这也怪不了你,今天的雾确实好大呀,天黑的也早,太阳下午四点就落山了。上次出现这种情况还是老公爵在的时候,十几年前的事情了。你也快点回家吧。”
      欧文应和了一声,向公爵的城堡走去。
      把马儿放进栏里,放好新鲜的牧草和干净的水,然后出来和迪伦打了声招呼,按理欧文可以回家了。
      欧文看见城堡三层的窗户,油灯黄澄澄的光在漆黑的夜里格外显眼。
      “公爵还没睡啊!我要去和他说明情况。公爵一向通情达理,这次应该会理解我的苦楚。”欧文一边想着,一边走进城堡,上了三楼。
      欧文从来没有来过除了一楼大厅之外的地方,即便如此,他还是为三楼的桌球室感到惊讶。
      老爷们抽烟、打牌、在桌球台子边围成一片有说有笑,特伦休斯公爵和一位戴圆框眼镜和深咖色风衣的老爷坐在最里面,欧文说不出来特伦休斯公爵脸上的表情,三分放松,三分懒散,三分冷漠,还有一分妖冶,像是开在古战场上的白百合,根茎浸泡在骨血和碎肉之中。
      “门口有人在找你。”欧文在门口看见戴眼镜的老爷对特伦休斯公爵说。
      特伦休斯公爵把目光移到欧文的身上,忽然所有的懒散、冷漠和妖冶从他身上散去,只留下欧文熟悉的温文儒雅。
      特伦休斯公爵招了招手,欧文走到他身边。
      “今晚开了宴会,不好怠慢客人们,便先吃了。你如果饿的话,可以到厨房去,还有些鸡肉和烤鱼。”
      “我不饿,特伦休斯公爵。这么晚打扰您休息了。诺曼公爵让我把票据给您,是上次的货物的。”欧文摘下手套,从怀里掏出票据。
      “好的,我知道了,还有什么事吗?”特伦休斯公爵浅笑,嘴角的弧度十分完美。
      “没有了。”
      “旅途还顺利吗?”
      “一切顺利,和往常一样。”
      “您需要茶水吗?我给您端一点上来。”特伦休斯公爵对他态度越好,欧文就越是愧疚。他应该送完信之后再去找亚瑟的。
      “不用,茶水和糕点都有,你早点休息吧。今晚我要陪我的朋友们,可能比较晚了。”
      “祝您今夜玩的愉快。”欧文摘下帽子行躬礼后便离开了。
      “你的仆人满脸写着他干坏事了,快点惩罚他吧。”戴眼镜的老爷揶揄。“也只有辽阔的草原和像你这么和善的主子才能养出如此单纯天真的人,叫人一眼就能看透,是难得的宝物啊!我能不能用我的珍藏和你交换这个仆人,叫...欧文。”
      “你想的美,库克。”特伦休斯公爵翻了个白眼,“我交代给你去办的事情记住了吗?”
      “知道,你怎么和老太婆一样啰嗦?在家听也就算了,出来了还要听絮絮叨叨。”库克弹了弹身上的灰。“不过你要想清楚,这件事情一旦做了,就没有回头路了。”
      “我知道。你知道我的做事原则,对于不可控制的事物,我会将其摧毁殆尽。”
      “真是毫不留情的人啊,还是说美人向来心狠呢?”库克咂舌。
      “你该走了。”特伦休斯说。
      库克起身拿了杯香槟一饮而尽,起身离开。
      特伦休斯看见欧文把一只手套落在地上了。他捡了起来,修长的手指抚过手套的每一寸线头,如果此时有人看向特伦休斯的眼睛,会发现其中满含飓风般汹涌澎湃的爱慕。
      “不用急,你我的时间还很长。”特伦休斯把手套贴在脸颊上,高耸挺直的鼻子用力嗅闻,仿佛要把手套上最后一丝欧文的味道吸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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