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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暮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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粟承穿梭在原野,浮动的暗香无形将他环绕。如潮夜色漫过每一寸留有夕阳残温的土地,揉碎了云层。
失色景物同他擦肩而过,夜风扑面而来,夹杂着地面蒸烤出来的湿热气息。粟承腿脚发软,不得不放缓脚步。
十分钟。
少爷限他十分钟出现在他面前。
明明心里是充满抗拒的,但一想到对方威压的眼神,他就不自觉怯弱了,刻在骨子里的畏缩使他开始狂奔,连手臂的疼也忽略了。
他实在累了,便停下来,枝繁叶茂的地带黑魆魆的,连最后一点霞光也失去光彩,透着渗人的阴森。
粟承步伐忙乱地小跑,离家门口十米的位置蓦然停下。
他望见一抹熟悉的男性侧影。对方坐在行李箱上,微仰着头,视线落在远处的云絮上。暮光洒在他优越的面庞,洗礼出几分孤寂的味道。
粟承放慢了脚步,轻轻走到了霍岩轩面前。
“少,少爷。”
走神的人转过头来,理所当然将行李杆倾斜,示意粟承拖着。粟承顺从接过,抬头看了眼,磕巴地问:“少爷,去,去哪里?”
“你从哪里来的?一股油烟味儿,熏死了。”
“啊?我…”粟承嗅了嗅自己,的确有股柴烟味儿,应该是烧烤时沾到的,他抱歉地缩了缩肩膀,“少爷,您…您怎么来了?”
霍岩轩斜睨他:“我不能来?”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只是他们这里没有什么好玩的地方,他怕招待不周。
霍岩轩盯着他看了会儿,问:“你去哪里了?一身味道就算了,还灰头土脸的。”
“就,就是跟朋友烧烤。”
“朋友?”霍岩轩挑眉,“我那两个学妹?呵呵,难得有女生愿意理你,还愿意跟你看日出,你心里美坏了吧?”
“没…没有。”粟承声音颤了颤,他知道少爷在嘲笑他,可他从没幻想过跟那么优秀的女孩子有什么,唯一一次逾矩,是对严萱产生了不该有的倾慕……他知道错了。
“您不要这么说,她们跟我不一样。”
这样回答只是为了表达自己有自知之明,没有不切实际的想法,但听到这话的霍岩轩脸色却忽然拉下来,凉飕飕道:“你果然痴心妄想。”
!!?
没想到还是被误会,粟承抬起头,眼里写满了无措,嘴唇蠕动了一会儿,却被霍岩轩凌厉的眼神制止,也许是手臂太疼,又或许是他的眼神杀伤力太强,粟承觉得心里被什么扎了一下。
他没了声音,拉着行李箱往家门口的方向去。
霍岩轩在原地愣了两秒,边跑边喊:“站住,你去哪儿!?我还没说要去哪儿呢!”
粟承一怔,没有停,闷头往前拖行李箱。
“你什么意思,让你站住你发什么脾气呢,就是问你两句至于吗?你不就是心虚,难道我说错了?别想了!这辈子都没女的看上你,别把人家的善心当成对你有意思,别自恋了行不行?”
说着便一拽住粟承的胳膊:“跟我犟?谁给你的胆子?”
粟承大概是真的恼了,一声不发,只顾着挣脱他,毕竟是常年出力干活的人,力气并不小,加上霍岩轩也没真的使力,所以没几下就被他甩开了。
他丢开行李箱,转身就要走,霍岩轩反应迅速,再次将他拽住,好看的脸沉没在暗下的夜色中。
“恼羞成怒是吧?”
粟承不说话,但剧烈起伏的胸膛和明显的吸气声说明了一切。
他确实生气,他想不明白,为什么总把他想成没有自知的人,他承认,当初对“严萱”动心的确是因为对方的善心,确实是他不自量力。可他已经受到惩罚了,那个痛苦的夜晚将他无知的幻想撕碎,烙上不可磨灭的耻辱印记,让他至今恐惧,他哪里敢再想有的没的。
……他真的不知道怎么办了。
“说话。”霍岩轩愠怒道。
“我,我没有。”
霍岩轩幽深的眼神看着他,缓缓松手,嘀咕道:“早说不就好了,多简单的事儿。”
说了也不信,要他怎么样呢?
粟承沉默片刻,转头问霍岩轩:“要吃饭吗?”
“我不吃烤肉。”
“家里还有几颗馄饨,吃吗?”
霍岩轩轻哼一声,表示接受。方才剑拔弩张的气氛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如既往的简单。
粟承走进屋里,爷爷躺在黑漆漆的屋子里,听见动静,说:“你们来啦?”
“嗯,来了。”粟承笑着打开灯,霍岩轩朝老人问候两句。
老人感觉哪里不对,疑惑地问:“承承,这好像不是小芙他们吧?”
“是的,是新的……”粟承搓着手,硬着头皮说:“新的朋友。”
爷爷:“小芙他们去哪儿了?”
“我,我问问。”粟承刚摸出手机,手机铃声便响了起来,是弟弟打来的。他接起电话,弟弟冷淡的声音传来:“哥,不是说马上回来吗?怎么还不见人?”
“我,我去接我朋友了,就不来了,你们吃吧,早点回来。”粟承有点心虚,语气也弱了几分。独自抛下两位女性朋友让不擅交际弟弟照顾,有些不厚道。
弟弟那头听不出什么情绪,只是沉默了一会儿,应了声好。粟承把电话掐断揣进口袋,迎面就撞上霍岩轩危险的目光,他莫宁瑟缩,呆呆地问:“怎么了?”
霍岩轩:“谁的电话?”
“我弟,他,他问我回不回去。”
“那根冰棍儿啊?”霍岩轩不怎么记事儿,但对于不喜欢的事物具有很强的排斥感,尽管差不多过去大半年,他也没忘了那位弟弟是怎么赶他出门,怎么给他脸色看的。
他当即就不想吃饭了,拎着行李箱要去酒店,却是粟承拉着他:“先吃吧,吃完再走。”
霍岩轩嗤了声,一副不情愿的样子,粟承看了眼竖起耳朵的爷爷,将霍岩轩拉到了自己房间,自己则去厨房。霍岩轩不知何时跟了上来,高大的身躯笼下大片暗影,将粟承一个成年男人的身板罩得严严实实。
他伸出手,从粟承腋下穿过,试图帮他烧紫菜汤。粟承受了惊,猛然转身,额头直直撞上霍岩轩的鼻梁。
“我靠,你干嘛?”霍岩轩眼前发黑,鼻骨传来阵阵麻痛。
粟承手忙脚乱,关了煤气灶:“走,我去找药。”
“行了,也不是大事,你让开,我烧吧。”霍岩轩揉了揉鼻子,将粟承挤到一边,三两下就弄出一碗馄饨来。粟承惊讶地看他:“少爷,您,您会做饭了?”
“有什么好惊讶的,烧水下馄饨,多简单啊,你手成这样我再让你做东西,那我不成黑心老板了。”
霍岩轩拿了一个勺子往粟承房间走,粟承紧跟在身后,拿了盘白萝卜泡菜给他。坐飞机转车过来,连口水都没喝,霍岩轩早就饿了,泡菜是粟承腌的,并没多咸,吃起来还算爽口。
吃完东西,霍岩轩感觉鼻子有点疼,一摸居然肿了。粟承翻箱倒柜找出一瓶酒精和碘伏,让霍岩轩坐在床边,拧开碘伏往他鼻梁上涂,霍岩轩皱眉:“嘶,你别给我用过期的东西呀,发干了都。”
粟承擦了擦包装,把日期展示给他看:“是好的,没过期。”
“那你擦吧,算了我自己来,你就一只手瞎折腾什么。”
擦完后,粟承找来几片创可贴,贴了一个在霍岩轩鼻梁上,霍岩轩觉得丑,一把撕下来。
“又没受伤,贴这个干嘛?”
“有,有用的。”粟承又撕开一个,伸手想贴上,霍岩轩躲开顺势去推他:“走开,我不要!胆子肥了是不是?”
粟承一心要贴,不管不顾往前扑,正巧撞上他一推,身体瞬间失衡,直愣愣扑到霍岩轩身上,霍岩轩闷哼一声,推搡着要他起来,粟承受伤的手臂火辣辣的疼,根本支棱不起来,两个人以一种极其尴尬又暧昧的姿势僵持在床上。
“靠,你干嘛,给我起来……压死了。”
粟承使了使力,结果是徒劳,他沮丧地看着霍岩轩,说:“少爷……我,我动不了。”
“你!你蒙我呢吧,自己起来……别逼我发火。”
粟承抿抿嘴,总觉得少爷的语气不太对,不比之前那么凶锐,反而有种黏糊的感觉,堪称温柔。
他怀疑自己听岔了,但是,他又发现一个奇怪的问题,少爷的心跳得很快,好像有人在他心腔拍篮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他知道哪里不太对劲,但他想不出来,最后归结为少爷被他压得呼吸困难了。
可是他的手太疼了,单手撑不起来,少爷也推不动他,只能保持现有的姿势。
过了半天,粟承闷闷地说:“少爷。”
“…干嘛?”
“您……您。”粟承没好意思说出来,但显然霍岩轩自己知道粟承什么意思,某个位置蠢蠢欲动,隔着衣物强势地怼住了粟承的肚子。
他难得心虚,咽了咽口水,硬邦邦道:“自己下去。”
“可是,可是我动不了。”
“你装的。”
“我……我,呃!?”
粟承刚要解释,嘴唇蓦然被封缄,是柔软的,发颤的,一触即分的吻,大概是这个吻刺激到了粟承,他扭身一个翻滚,竟真的从霍岩轩身上下来了。
……
空气安静得可怕,房后断续的虫鸣稍稍缓解了刚才的尴尬,粟承呼吸潮闷,眨巴着眼睛,望着头顶昏暗的灯光发呆。
这时,院里传开些许动静,赵芙欢快的脚步尤为明显,似乎是没看到他人,几人粟承一惊,赶忙从床上爬起来。
下一秒,粟骅戎推门而入,淡漠的瞳孔在看到霍岩轩时微微放大一些,面上却没多少变化。然而,在注意霍岩轩的潮红面颊和哥哥慌乱的表现时,他淡定的面具终于有了一丝松动。
他几乎质问地看向粟承,冷声道:“他怎么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