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驿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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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我想带他离开。”孟辰这般说道。话语中是遮掩不住的失落。
奶奶坐在他的旁边，望向那年轻的小伙子。随着他的视线望去，便看见了窗外不远处的林夕。
林夕依旧坐在院子里的台阶上，小黄狗追他手中的狗尾草打转。
孟辰回过头时，就对上奶奶的目光。
她长叹一声，将视线从孟辰身上移开，“你想带他走，他的想法呢？”
孟辰沉默半晌，答道：“我不知道。”
奶奶听到他的话，忽然笑出来。
她眼睛微眯，语气中满是笑意，“有很多人还想回来这里。”
“可是待在这里没有出路，林夕不属于这里。”
依旧是一番固执的话。
说完之后，孟辰才觉得自己的话不对。他低下眸，话语中满是歉意。
“抱歉奶奶，我只是……”
“我知道。”奶奶回答。
有些事情从很久之前，她就已经清楚。她经历了好多好多年，那好多年中也有数不清的离别。
这个村子里有没有出路，她比孟辰更了解。
人人都想出去，人人都想回来。
说出去闯闯的人，很久都没有消息。偶尔相见，也只不过是匆匆一别。
大城市有大城市的机遇，小城市有小城市的生活。
窗外的鞭炮带走一年又一年，桌上的年夜饭热了之后仍旧是凉的。
后来这个村子里渐渐只剩下老人。他们像是一块又一块盼望儿女归乡的石头，每天坐在那里，细数曾经那些珍贵的回忆。
“如果小夕同意的话，你就将他带走吧。年轻人也该出去闯荡闯荡。”
奶奶轻声对他说道。似是一番安慰，可那安慰之下还藏有几缕落寞。
她知道年轻人不该一直待在这个破旧的村子里。
可她还是想让林夕多留一会儿，因为林夕的父母都是这么离开的。
回忆很美好。可它是一块没有滋味的糖，不断被拉扯延伸，却再也尝不出当初的甜味。
林夕在这里已经呆了太多年，他的半个青春都已经搭在这个村子中。如今，也该放他走了。
奶奶这般想，也只是这般去想。
之后孟辰没有再对林夕提起此事，二人谈话间，也是默契地避开这个话题。
村子里的夜幕比城市里的要好上不少，没有眼花缭乱的灯光后，星月终于流露出它们原本的风姿。
微风荡过湖畔，带来些许凉风。白天的照明还好，到了夜晚林夕的房间中就只剩下一盏台灯。
台灯的光芒被蒙上尘埃，只能隐约间照亮整个房间。如果是想要在底下写些东西，恐怕会要废上许多心力。
孟辰坐在床里面，侧眸望向林夕。他望着那只撑在桌子上的手，林夕的手很粗糙，上面纹路深刻，布满老茧。
那是一双从泥土中诞生的手。
不知为何，此刻的心似是有银针扎入，密密麻麻的疼痛带些酸楚，活像是一场折磨。
很久之前，他总是望向林夕的手。有时问起，林夕或是认真回答或是笑着敷衍。
那已经是好多好多年前的事情。想到这里，孟辰心里愈加难受。
林夕注意到孟辰的目光，等他抬头望去，就见那人转头避开他的眼睛，看向窗外的天幕。
寂静中传来一声轻轻的笑声，如同一片落在心头的绿叶。
“你们那里的天空是什么样的？”他缓缓说道，语气略带轻松。
床头的台灯被他按灭，随之响起的是一片窸窣声。
这里的月光更亮一些。孟辰心中想道。
可他说出口的话，却是同心中想的完全不一样。
“有机会你该自己去看看。”
语气中带些怨怼，似是闹脾气的小孩子。
林夕凑上前来，“别这样。你好不容易回来，真不打算多和我说一些后来的事？”
一只手臂从孟辰的眼前划过，等他转头反应过来时，架在鼻梁上的眼镜已经落到那人的手里。
月白风清，因为离得近的缘故，他可以清晰地望见林夕的面容。那人一脸笑容，拿眼镜的手轻轻挥着。
“睡觉就不要带眼镜。”
吊儿郎当的语气带些懒散。那语调轻扬的话，让人忍不住想要将目光全部落在他的身上。
林夕抬手将其放在床头，而孟辰一直瞧着他的动作。
孟辰望向他，轻声唤他的名字。
“林夕……”
林夕听到此言，回眸望去，却是先望入那双眸中。月光似是在那双眼睛中有了模样，比清风柔和，比月色明亮。
他等了许久，都没等到孟辰的后言。
“没什么。”
孟辰低眸移开视线，他将话题转移，一点一点同林夕说着他搬出这个县城的经历。
一件又一件，一桩又一桩。
他说起大学，说起舍友，说起学校里好玩的事，说起第一次工作时的碰壁和玩笑，也说起自己第一次接到大单子时的反应。
他说得很多。
似是想把林夕不在他身旁时发生的事情，全部都说给林夕听。他想要将他们所相隔的时间慢慢填上。
而林夕坐在他的身旁，只是静静望向他，静静听他诉说那之后的事情。
待在这里的时间才刚开头，孟辰就已经开始觉得他停留在这里的时间太过短暂。如果时间允许，他想在这里待上很久，等到林夕愿意随他走，又或者他干脆陪林夕留在这里。
怎么都好。
他想向林夕证明，他们之间有以后在。
月亮渐渐被云遮住，落入人间的光芒带上一片朦胧，此时的月色如同被蒙上一层白纱。
熬夜的后果就是两人起床时都是焉焉的模样，偏偏此时他们起得还特别早。
直到吃饭时，才逐渐清醒过来。
孟辰想起一些事情，于是他问林夕，“这里有快递驿站吗？”
“驿站？”林夕思考片刻，转头上下打量他。
正当孟辰疑惑时，林夕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他搅拌眼前的米粥，答道：“这里可没有驿站，那个拿快递的地方与这里可相隔三四个村子。你跑三天三夜都不一定能到。”
坐在一旁的奶奶听到这话，撇下眉，抬手去拍林夕的手，“你今天不是给人送货？正好带小辰去。”
林夕无奈应一声，答道：“知道了。”
吃过饭，林夕和孟辰顺手将碗给刷掉后，才一起走出家门。
林夕依旧在慢悠悠走，他手里还拿着一根很长树枝。树枝贴在地面上，他一边向前走去，一边同身边的人抱怨。
“怎么你来的这几天，奶奶对你比对我还好。”
孟辰低笑一声，调侃他，“没办法，可能我就是老年人都会喜欢的类型。”
林夕瞥了他一眼，直接拿树枝去扫孟辰的脚。
那人见状，迅速跳开，并且顺手抓住林夕手里的树枝，“怎么还不让人说？这是事实。而且，林夕，你现在的动作比小学生还要幼稚。”
“那你现在也是个幼稚鬼。”林夕松开手，双手放在口袋里，抬眸望他。
孟辰不服，他嘴角含笑，握住刚刚林夕握的位置，将手中的树枝朝那人的面上扫过去。林夕迅速向后仰去，躲开了这一击。
“幼稚鬼，你干嘛。”
“报复你。”
“你这也太小心眼了吧。”
“还说我？你可比我更小心眼。”
“绝对没有！诶诶诶，休战，休战，不打了。”
孟辰看他，“林夕——”
林夕快步朝院外后退，喊道：“我没听见——”
风中传来些许幽香的气味，有炊烟的气味，也有槐花的香气。
野草似是在欢悦，它们的之间还有星星点点的油菜花绽放其中。
纯白的花瓣在空中飘荡，逐渐汇聚成一片又一片，似是想要将那街边小路铺满。
好似在很久的时间里，他一直这般看着站在槐花树下的林夕。
林夕要去拉货，拉的东西也都是一些粮食和成箱的零食。
“你就是林夕那小子经常提到的人吧。”卖货的是一个中年人，一脸笑容，发边斑白。他手中夹着一根烟，唇的上面还有些许短小又扎人的胡子。
老板留着寸头，胖胖的，眼睛不眯起来时也显得很小。
他的面容好似圆盘，谈笑间带出些许烟气。
孟辰看向前面，应了一声。
林夕带着伙计前去仓库，孟辰就被留在这里。
两人面面相觑，不知是谁先蹲下的。
等孟辰反应过来时，他们已经一起蹲在遮阳棚的下方，等那人骑三轮来这里。
胖老板秉承着打破僵局的最好方式就是给人递烟，将烟盒递给孟辰。
“来根儿？”他抬头望向孟辰。
那人摇头拒绝，“不了，我不吸烟。”
胖老板自讨没趣地将烟塞到烟盒之中，继续蹲在孟辰的旁边，抽着手中仅剩的半根烟。
“你是外地的？没怎么见过你。”
“十几年前在这里生活过。”
“十几年前啊……”胖老板深吸一口，烟雾逐渐升到半空之中，最后消失在阳光之下。
“如果我媳妇儿没跑的话，我大概会有个儿子跟你年龄差不多。”
是一番惆怅在心头，吹不散，烧不尽。
林夕刚过来时，就听到胖老板的这句话。他将三轮车停在二人面前，手肘撑在座椅的上端。
他望向胖老板，调侃道：“得了，你那媳妇儿都已经跟人跑了那么多年，还惦念她呢？”
蹲在那里的人笑了一声，像是已经释然，又像是带着许多苦意。
胖老板站起身来，将手中的烟头顺势仍在地面上，用脚碾了碾，“没办法，好歹也是那么多年的感情。”
林夕只笑着说了一句“长情”，便没再理胖老板。
他转头看向孟辰，叫那人过来，“上车，我带你。”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