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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 1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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爵士版的《查尔达什舞曲》确实让凌逸唯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境。
想要以爵士诠释出这首曲子的吉普赛风格,需要粗粝的泛音、故意的音准偏差,甚至琴弓刮擦琴弦的沙哑质感。
可这位从小被训练每个音符都要像手术刀一样精准的首席小提琴家,骨子里的完美主义让他本能地抗拒这种“错误”。
第一次排练时,厉奇叫停了他十二次。
“不对,再来。”
“还是不对。”
“太干净了,我要的是‘脏’的!”
凌逸唯抿了抿嘴,这大概是他自十二岁正式登台后,职业生涯里遇到的最大难题。
直到第二次排练。
凌逸唯突然合上乐谱,抬手一弓狠狠刮过琴弦,拉出一串刺耳的泛音。
厉奇先是一愣,随后大笑:“对嘛!这才像话!”
凌逸唯垂眸看着自己的琴,像是不认识它了一样。
半晌,他掏出钢笔,在谱上写下一行批注:此处需失控0.3秒。
“明天再排一次。”
他说,“我觉得中段还可以更好一点。”
厉奇收拾东西:“明天没空。”
手中的钢笔顿了顿,凌逸唯抬头看他:“加班?”
“做义工。”
凌逸唯微微偏头,像是听到某种外星语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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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福利院。
“这位是……”
厉奇挠了挠自己的寸头,破天荒地词穷,“你自己介绍吧。”
凌逸唯站在一群脏兮兮的小孩中间,雪白的衬衫,精致的腕表,像误入贫民窟的贵公子。
他环视一圈,淡淡道:“叫我凌老师。”
院长热情鼓掌:“凌老师是国际知名的音乐家,大家欢迎!”
孩子们稀稀拉拉的掌声中,凌逸唯的视线落在角落那架老钢琴上,他走过去,伸出矜贵的手扫过琴键。
“中央C键低了八分之一音,G键的制音器有问题。”
他蹙眉,“这根本不能称之为乐器。”
院长笑得有些尴尬:“啊,这个是爱心捐助的。”
厉奇怕他继续口无遮拦,正想过去阻止他,衣角突然被拉了拉。
一低头,是那个跟他学打鼓的小女孩玲玲。
玲玲今天穿了条崭新的蓝色裙子,原地转了个圈:“奇哥哥,好看吗?”
“新裙子?”
厉奇给了她一个大拇指。
“嗯!我喜欢去爷爷家,有漂亮裙子穿!”
院长笑着走过来:“玲玲和小晨被选中了,每周可以去老师家里学琴,以后有机会进国立音乐学院附属中学。”
厉奇盯着小女孩雀跃的脸,看了眼一直坐在角落的男孩小晨,心里涌现出点说不出来的东西。
十分钟后
“哇!我再也不弹琴了!”
钢琴前,某个孩子被凌逸唯的专业级练习曲逼到崩溃大哭。
首席小提琴家无动于衷:“太脆弱了,我四岁时就能脱谱弹这首了。”
另一个孩子试图摸他的琴,他迅速抬臂避开:“别碰。”
“呜!凌老师坏!!”
“真爱哭,我六岁之后就已经……”
“闭嘴吧你。”
厉奇一把捂住他的嘴,转身对孩子们做了个夸张的鬼脸。
可是没用,哭声迅速在孩子之中蔓延,越来越多孩子号啕大哭了起来。
厉奇手忙脚乱地从背包里翻硬币:“别哭啊,来我给你们变魔术……”
一串悠扬的旋律突然响起。
凌逸唯站在兵荒马乱中,琴弓轻跳,拉出一首《西西里舞曲》。
旋律宛如森林中精灵翩翩起舞,音符像露珠般轻盈坠落,孩子们渐渐止住哭声,睁大眼睛望着他。
就连厉奇,也怔在了那里。
那琴弦上的手指修长无暇,侧脸被阳光镀上一层金边,恍若天使降临。
“凌老师好厉害……”
在一片崇拜的惊叹声中,演奏者本人却面无表情地看向厉奇:“我饿了,今天能做饭给我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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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乐凡一脚踩上折叠椅,马克笔在白板上划出刺耳的噪音。
“初赛只是开胃菜,不淘汰,只排名次。”
他用力敲了敲赛程表,笔尖在“选曲规则”上戳出一个黑洞,露出一脸高深莫测的表情,“复赛才是主菜!最后一名要捡别人挑剩下的烂菜叶!”
厉奇的鼓槌作势要砸过去:“说人话。”
“节目组准备了十六首指定曲目,初赛第一名先挑,最后一名……”
他脖子一歪,舌头夸张地伸出来,“比如让死亡金属翻唱《两只老虎》,直接原地去世。”
肖骋正倚在余漾的键盘边,闻言:“哇哦!”
“拿第一不就行了。”
厉奇用鼓槌挠了挠鬓角,起身时T恤下摆露出半截精练的腰线,“走了,约了凌逸唯合练。”
“你们圣诞音乐会……”
“秒空。”
厉奇头也不回地挥手,“凌逸唯的乐迷比你粉丝凶残十倍。”
余漾没有参与进话题,他正专注地调试新键盘的力度曲线,确保触感是他用得顺手的。
肖骋突然把下巴搁在他肩上:“在紧张吗?怕明天怯场吗?需要爱的鼓励吗?”
手机响了一下,他不遮不掩地拿出来一看——
刘忧:【明晚庆功宴见(爱心)】
肖骋直接锁屏。
余漾还是瞥到了那颗跳动的爱心:“有机会还是要和评委搞好关系。”
“那家伙看着轻浮,”
肖骋说,“工作时严苛到变态。”
“可惜。”
余漾突然侧头,压低了声音,“还以为能看肖神为艺术献身。”
肖骋愣了一下,马上开演:“亲爱的你怎么这么说?你明知道我对你——”
一沓乐谱迎面拍在脸上,肖骋接住散落的纸页,突然正色解释道:
“不是,我和刘忧大学就认识了,他一开始是鼓手兼键盘手,我们合作过几次,他正式出道以后一直邀我加入他们,但我没答应,之前我帮我前队友跟公司解除合约,他……”
“吵死了。”
余漾打断他,“说这么多干嘛?”
“因为你说对我‘不感兴趣’时的表情……”
肖骋突然伸手,在键盘上按了个降E小调属七和弦,笑着看进余漾的眼睛,“和你说自己‘讨厌音乐’时一模一样。”
那是在爵士乐中被称为”蓝调之魂”的,最暧昧的和弦。
余漾:“……”
程乐凡直接把白板笔砸了过来:“我他妈还在这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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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赛当天,影视基地的千人演播厅闷热如蒸笼。
程乐凡在后台第八次扯开领口,被化妆师一巴掌拍开手:“再动不帮你补妆了!”
他烦躁地用乐谱给自己煽风,抽到倒数第二的出场顺序,意味着他们要在这个充满汗臭和发胶味的后台,硬生生熬上十个小时。
傍晚六点四十三分,场务终于喊到他们的名字。
舞台灯光亮起的瞬间,评委席正中央的刘忧冲肖骋飞了个吻。
正当余漾在键盘前坐下的时候。
“请允许我打断一下。”
万贤的声音通过评委席话筒响彻全场。
他抚了抚西服第二颗纽扣,像在音乐厅准备上台演奏般优雅起身。
“现在舞台上的键盘手……”
他停顿半秒,确保每个字都钉进在场所有人的耳膜,“是我的养子余熙颜。”
观众席炸开一片惊呼。
直播镜头立刻切到余漾特写,大屏幕上他苍白的脸被放大,调试耳返的手指僵在那里。
“在这里我要表一个态,虽然他的琴技是我亲手启蒙……”
万贤转动无名指的铂金婚戒,那凝着不详的视线钉在余漾脸上,“但对他的评分,我会比任何人都要严格。”
肖骋清清楚楚地看见,余漾坐在那里,像被兜头淋了一盆冰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