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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凶杀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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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昭在深夜醒来。
窗帘没有拉上,窗外的月色和星光透过玻璃,安静的落在了地上。
房间里没有人,没有任何多余的声音。
他从地上捡起自己的衣服,重新穿戴整齐后,从床单的皱褶里捡起三枚硬币。
房门没有落锁,但是房门钥匙不知所踪。
客人消失了。
冷掉的食物还留在桌子上——土豆泥,肉丸,胡萝卜。酱汁上结着一层凝固的油,反射着惨淡的光亮。
不知道为什么,秦昭忽然很想吐。
他踉跄着冲进浴室,颤抖着把指尖抠进喉咙。反胃的本能让他吐出了一点儿酸水,但仅此而已。
秦昭终于想起来了:男人强迫他吃下的东西并不是旅店供应的食物。
他什么也没吃,所以什么也吐不出来。
秦昭用冷水抹了一把脸,老化的水管里泛起铁锈的气味。他用皱巴巴的衬衣袖口揩掉脸上的睡姿,布满霉斑的镜子里映出他苍白又瘦削的形象。
脸颊有一点儿肿,但不要紧。
嘴角也有些破了皮……好在都不是什么严重的伤势。
离开时,秦昭不忘收拾客房里的餐盘。
他拖着脚步走在旅馆昏暗的走廊上,留下一圈、一圈像水波般扩散的回音。他从吱嘎吱嘎的木板楼梯上走下去,奇怪的是,今晚的夜色格外安静。
没有谁跳出来,指责他的脚步声太重。也没有人责怪他的晕倒误了太多的事情……就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
只有时不时从角落里传来的“滋滋”声。
电流音断断续续,音量被搁到了最轻。深夜电台由于人手不够的关系,总是放一些老旧的陈年金曲。
或许是因为太轻了,前台才会忘记关上吧?
过会儿再来处理好了。秦昭想。
现在更重要的,是楼上的痕迹——他手里的痕迹。盘子是旅馆的财产,钥匙不处理好,那个当厨师的女人会骂他——
嘀嗒。
嘀嗒——一滴液体落到地上,像夜深的更漏。
秦昭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后知后觉的摸了摸脸,那股湿热的感觉有些陌生,但也有些熟悉。
他像个不太聪明的小孩子,下意识把手指放进了嘴里。
腥,咸,一点点恶心。
像他差一点就要吃进嘴里的东西——
但它还保留着最后的、没来得及消散的体温。
血液滴到他的脸上。
秦昭抬起头,他的目光直勾勾的盯着门框,与那个被悬挂在门梁上的头颅对望。
他张了张嘴,血液流进他的嘴巴。
在满口血腥气味中,他想要出声,而未能尖叫。
夜色沉寂,月凉如水。
一道他并不陌生的身影站在水池前,高高举起一把剁肉用的砍刀。
听到了秦昭的脚步声,男人放下手,转过头来笑了一下。
他笑得很自然,甚至还有些英俊。
他深邃的眉眼笼在一片沉重的阴影里,被月光照亮的那半边面庞上,飞溅的血水像一串殷红的晶体。
煤气被打开了,在一片黑暗里,燃烧着的淡蓝色火苗正炖着什么东西。一阵诡异的肉香从炉子里向他飘来,提醒他距离晚餐时间已经过去了好几个钟头。
秦昭的肚子不争气的咕噜了一下。
他感到一阵饥饿,空空荡荡的胃迫切地需要被什么东西填满——但与此同时,那种反胃的感觉又爬了上来。
别吃那些肉。
心里头有个声音在提醒他。他认得那股浓郁的香:
别吃……那些肉……
男人又对着他笑了一下,月光照在他雪白的牙齿上,泛起森森的光。
明明是客人,但他熟练地拉开旅馆的冰柜。他从里头取出一小包被分装好的肉食,看样子像是动物身体上的某个部位。
“香煎鹅肝,怎么样?”他征求秦昭的意见。
秦昭的手在背后攥成了拳头,他向后退了一步,踩在一地的血泊之中。
“不喜欢?”
男人好像很遗憾,“不喜欢也没有用——这就是今晚的菜单。”
秦昭眨了眨眼,他什么都没说,什么都说不出来。他的眼里掉下大滴大滴滚烫的泪水,视线里一片朦胧。
男人走过来,带来油脂的焦香。
他用拇指揩掉秦昭眼角溢出来的液体,然后俯下身,舔舐那些濡湿的痕迹。
“很美味。”他低声道。他的喉咙明显的吞咽了一下,让秦昭听见水声:
“所以……这是我给你的礼物。”
一个湿漉漉、软绵绵的东西被他塞进秦昭的手里,秦昭捧着它,愣了几秒后尖叫起来——他扔掉了那个温热的、还在跳动的东西,滚到地上时,听见它发出“咕咚”的声音。
男人大笑起来,他在笑声中抄起手边的煎锅。
滋啦滋啦的油水被他倒进空盘子里,冒着热腾腾的热气。作为装饰,他在空白的边缘放上了一朵新掐下的沙漠花。
他切下一小块肝,或者肉,或者任何可能的东西——
看不出原本的样子,只闻得到调味后的香:
“吃掉它,或者……我吃掉你。”
秦昭顺从地张开嘴。
软滑的食物顺着他的喉咙落进胃里,没有咀嚼,仅仅剩下吞咽的过程。触及舌根时,他又生出想要呕吐的错觉——但男人掐住了他的喉咙,如同填鸭似的把食物喂进他的嘴里。
他品尝到一种想要流泪的冲动。
害怕攫取他的心脏,他的身体随之颤栗。
在短暂的迟疑后,秦昭伸出手,想把手指塞进自己的喉咙。
但是已经太迟了。甚至就在刚才,他已经辨认出了食物的来源——旅馆冰柜里的库存并没有这么新鲜,但更明显的是其中传递的“情绪”。
秦昭终于知道,方才那一瞬间的惊惧究竟来自于哪里。
他抬起头,对上头颅中漆黑一片的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