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8、第 8 章 ...
-
第八章旧船
秋雨连下了半月，江里的水又涨了些，渡口那艘老渡船在浪里晃得厉害。船老大愁得蹲在岸边抽烟，烟袋锅里的火星明明灭灭："这船怕是撑不过今年冬天了，木板都泡糟了。"
阿石路过时，见几个船工正围着渡船敲敲打打，船底的缝里往外冒水，得用棉絮塞着才勉强不漏。"真要废了？"他问。
"不废咋办？"船老大踢了踢船帮，"修一次得花两贯钱，够买条新船的木料了。"
阿石绕着船走了一圈。这船是十年前造的，杉木身子，桐油刷的底，当年也算结实，只是常年泡在水里，船帮的木板朽了大半，可船底的龙骨看着还硬朗，是块好松木。
"拆了吧。"他蹲下来，摸着龙骨上的木纹，"龙骨留着，木板拆下来晒透，说不定有用。"
船老大撇撇嘴："朽木头能有啥用？烧火都嫌烟大。"
"给我吧，"阿石说，"我给你编两个新筐当工钱。"
船老大巴不得有人接手，当即应了。阿石找了几个后生，把船拖上岸，叮叮当当拆了三天。龙骨拆下来有丈把长，松木纹理细密，只是表面发乌，内里还坚实。那些朽木板被他摊在河滩上，借着秋阳晒得干透，倒也闻不出霉味了。
春桃见他把一堆烂木头拖回家，气得拿扫帚打他："家里快堆成柴火垛了！你是打算开木料铺？"
"这不是柴火。"阿石拿起块晒透的木板，用指甲刮了刮，"你看，这木头泡了十年水，早没了火气，做个小柜子啥的，不容易裂。"
他想起镇上的杂货铺缺些装干货的小匣子。寻常木匣不经潮，装的木耳、香菇总发霉。这渡船的木板常年泡在水里，反倒耐潮，刚好合用。
阿石找了把锛子，把朽木板锯成小块，拼成巴掌大的木匣，又用拆下来的铜铆钉加固。木匣不上漆，就保留着木头本身的浅褐色，倒有种古旧的拙气。他给杂货铺送了十个去，掌柜的一试，装在里面的干货放了半月，果然没发霉。
"这木匣好！"掌柜的眼睛亮了，"比竹筐严实，比漆盒透气，再给我来五十个。"
更奇的是那根松木龙骨。阿石没舍得锯，把表面打磨光滑，又用桐油擦了三遍，竟显出温润的光泽。张老汉从南边回来，见了这根木头直咂嘴："这是老松木，做个船模再好不过。南边的盐商就喜欢这老物件，摆在屋里镇宅。"
阿石真的照着渡船的样子，用这根龙骨做了个船模，帆是春桃用剩的布头缝的，锚是用废铁打的，竟有几分神气。张老汉带去南边，果然被个盐商看中，给了二十贯钱。
"二十贯！"春桃数着沉甸甸的铜钱，手都在抖，"一堆烂木头，换了这么多钱？"
"不是木头值钱，是它们见过水。"阿石擦着手上的木屑，"寻常木头没在江里泡过十年，做不成耐潮的匣子，也撑不起镇宅的船模。"
他想起拆船时，船老大说的话："这船载了十年人，渡了十年江，也算尽了本分。"当时没觉得啥，现在忽然懂了——就像这船，年轻时能渡人，老了拆了，木头还能装干货、做船模，啥时候都有啥时候的用处，不算白来这世上一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