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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宋箐,毕业快乐 ...

  •   宋箐这几天一直在做一个梦。

      梦里是大学开学那天,临江的九月燥热,耳边全是拖行李箱的嘈杂声和新生的喧哗。

      她抱着沉重的行李,在签名处排着长队,额角渗出细密的汗。

      恍惚间,似乎有一个穿着简单白T恤和黑色长裤的清瘦少年逆着人流朝她走来,面容因为他戴着口罩,她并不记得,只记得他动作利落地帮她拎起了最重的箱子,沉默地陪她走完了报到流程,又一路将行李送到了宿舍楼下。

      宋箐从包里拿出一瓶矿泉水,递给他时,看到他眼睛怔了一下,也没多想,只是随口说道:“没想到现在的学长看着也太年轻了。”

      他似乎很低地回应了一句,但周围实在太吵了,她没听清。

      宋箐:“什么?”

      学长笑意清浅,重新说了一遍:“就是说,我要走了。”

      宋箐直愣点头,“学长再见。”

      他没有回她,只是转身就走了。

      宋箐只当他着急去安置把下一个新生,正好自己那时急着安置,匆匆道了别,转身走进宿舍楼。

      不知为何,在走进电梯前,她鬼使神差地回头看了一眼。

      那个白T少年站在宿舍楼外那颗茂盛的榕树下,正望着她的方向。见她回头,他似乎有些意外,随即很温柔地朝她挥了挥手。

      她两手都拿着东西,只能对他点点头,然后电梯门就关上了。

      梦里的那个身影,那个短暂、微不足道的交集,在往后的大学生活里没有留下任何后续。

      她后来似乎再也没见过那个学长,时间久了,连他的眼睛也记不清了,只剩下一个站在榕树下的挺拔模糊轮廓,和那个夏日独有的闷热感。

      醒来时,宋箐按了按太阳穴,试图将梦境残留的影像从脑海中驱赶。

      她最近是累到了,或是遇见江仄后,那些关于大学时的记忆被不经意地翻搅了起来,才会做这样无稽的梦。

      她怎么会把江仄和那个几乎记不清样貌的学长联系起来?

      那时的学长虽然清瘦,但行动利落,帮她拎起沉重的箱子时毫不费力,周身透着少年人的清爽和朝气。

      而江仄,宋箐想起他苍白的面色,隐忍痛楚时微蹙的眉头,以及那双总是盛着太多复杂情绪、仿佛承载了过多重量的眼睛。

      分明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洗漱时,冰凉的水扑在脸上,宋箐彻底清醒过来。她看了一眼时间,该去医院了。

      经过江仄的病房时,她习惯性地朝里望了一眼。他醒着,正偏头看着窗外的榕树,晨光落在他侧脸上,清晰却脆弱。

      听到门口的动静,他转过头来,见到是她,下意识地想坐直一些。

      他低声打招呼:“宋医生?”

      “感觉怎么样?还疼吗?”宋箐走进病房,例行公事地查看了一下输液袋和床头的监护数据。

      “好多了。”江仄的声音依旧有些低哑,但比昨日多了些气力。

      他配合着宋箐的检查,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追随着她冷静而专注的侧脸。

      “嗯,指标比昨晚稳定一些。但还需要观察,不能大意。”她放下记录板,语气是医生惯常的叮嘱,“按时吃药,好好休息。”

      “我知道。”江仄应着,视线微微垂下,落在自己打着留置针的手背上,沉默了片刻,忽然轻声问,“宋医生……今天忙吗?”

      这个问题有些超出医患之间的常规对话。宋箐抬眼看他,对上他带着些许迟疑却又努力显得自然的目光。

      “还好,今天手术不多。”她回答,顿了顿,又补充道,“怎么,是哪里不舒服?”

      “没有。”江仄立刻摇头,似乎怕她误会,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只是……随口问问。”

      “你好好休息。”宋箐说,“我晚点再来看你。”

      -

      宋箐离开后,病房里重新安静下来,只剩下窗外偶尔传来的鸟鸣和仪器规律的滴答声。

      江仄缓缓松开了不知何时又悄然攥紧的床单。

      他多希望她能多留一会儿,哪怕只是再站几分钟,说几句无关痛痒的关于病情的话。但他更怕她留下,怕自己藏不住的眼神,怕那份几乎要破土而出的、积压了太久的贪恋会吓到她。

      他又来了兴宁,住进了医院,离她这样近。

      江仄的目光重新投向窗外那棵茂盛的榕树,思绪却飘回了许多年前。

      起初的时候,江仄还会控制着自己不去主动关注宋箐的消息,可还是会不停接收到她的消息,无处不在。

      吃饭时会注意到自己和宋箐擦肩而过,他无数次看向对方,对方却毫不自知。

      有次江仄打水时,路过宋箐,他听到了宋箐的笑声,笑得很开心。

      他握紧自己的水杯,步履匆匆地下楼,心想,完了,他可能喜欢上宋箐了。

      他们的成绩榜单是一起的,有次他们月考和一次高三的小考撞到一起。

      江仄往高三的位置那里看去,果不其然,白纸黑字上,宋箐的名字排在第一。

      他垂眸找着自己的,排在前三,不算差,但在宋箐那么优秀的面前,自己的成绩实属上不了排面。

      他开始努力,很累的时候,他想,这个样子就可以找宋箐了,排名就离宋箐更近了一步。

      这个美好的想象懵逼了他的双眼,导致他都忘记了,他们不在一个年级,即便他考了第一,他与宋箐相差的是学校万千的高三学子。

      江仄决定告白时是在高三成人礼那天,宋箐面前站着一个男生,他拿着自己写的信,悄无声息走到她附近,随后他听到了她的声音。

      “抱歉,我不想谈恋爱。”宋箐的声音不像之前他多次听到和煦的声音,而是带着一股冷漠和决然。

      那个男生似乎还不死心,急切地追问着什么。

      宋箐微微蹙眉,语气更加清晰冷淡:“高考在即,我没有任何分心的打算,以后也没有打算。你的心意我收到了,但很抱歉。”

      她微微颔首,转身干脆利落地离开,没有一丝留恋。

      明明被拒绝的不是他,可江仄却感觉自己浑身坠入冰窟。

      江仄站在原地,手里那张精心准备的手写信,瞬间变得滚烫而沉重。

      他看着她逐渐消失在喧闹人群的背影,想起了她这个人。

      清晰,冷静,目标明确,不为任何外物所扰。

      那一刻,江仄骤然清醒。

      他所有的踌躇、犹豫、暗自鼓起的勇气,以及那份怕她不认识他,觉得这份情书过于唐突和奇怪。

      在此刻,碎得无声无息。

      成人礼的喧嚣环绕着他,他却只觉得一片寂静。

      他逆着人流,默默走开,将那点刚刚萌芽就被彻底掐灭的心思,深深埋进了心底最不见光的角落。

      走到垃圾桶前,他悄悄将那张未能送出的信撕碎,丢进垃圾桶里。

      不见天日,如同他那份感情一样。

      后来有舍友问他,那封情书送出去了吗?

      江仄沉默良久,说:“我和她的差距太大了。”

      “不忍耽误她,便辞了这颗心。”

      高考前几天他们学校作为考场,他们摆好桌子就放了假。

      高考当天江仄很早就去学校门口等着,天才微亮,学校附近的路段都被封住了,他徒步走到附学校附近,慢慢等着。

      天彻底亮时,他看见了宋箐,双腿带着麻意,让他起身时踉跄了一下,他的目光从看见宋箐就没移开过。

      他看着宋箐到校门口检查好东西,然后走进学校里面,在寻不到踪迹。

      六月初的天很热,宋箐在里面考了三天,他在外面陪了三天。

      在兴宁中学最后一次见到宋箐时,是在高三毕业典礼那天。

      江仄站在原地踌躇不决,看着宋箐因为合照拍完,身边就有许多人来找她拍照。

      他看着越来越多的人找到宋箐,鼓足勇气,从拥挤的人群中挤到了宋箐身边。

      他微笑对着她说:“我可以和你拍照吗?”

      宋箐点了点头,他站在她身边,浑身有些僵硬,可心里却像是炸开了锅。

      照片当场被洗了下来,照片上的他比宋箐高半个头,他眉眼青涩,她却与他恰恰相反,脸上各个部位长开了不少,差的只剩时间带来的磨炼,这张照片让他深刻意识到自己和宋箐相差三岁。

      她将要毕业,而他才刚开启他的高中生活。

      在宋箐将要转身离开的时候,他叫住了她:“宋箐。”

      她满脸疑惑“嗯”了一声。

      江仄敛着眉,心里有许多话想开口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脑海里思绪万千,最终说了一句,“宋箐,毕业快乐。”

      宋箐脸上带着笑意:“谢谢,你也是。”

      高二刚开学,兴宁一中的光荣榜贴出了最新一届的录取喜报。

      红底金字的榜单前围满了学生,叽叽喳喳地讨论着学长学姐们考取的名校。

      江仄原本只是路过,视线却不由自主地被最顶端的那个名字吸引——

      宋箐,临江医科大学。

      宋箐是这届兴宁的省状元,也是学校三十多年来,第二个省状元。

      刚开学时,他甚至“旁敲侧击”地问过老师:“老师,听说上一届的省状元去了临江医大?那个学校是不是特别难考?”

      老师推了推眼镜,感慨道:“是啊,顶尖的医学院,录取分数年年拔高。江仄,你有目标是好事,但也要结合实际……”

      他后面的话,江仄没太听清。

      大学的新生开学总是会比高中晚些。江仄向老师告了一天假,第二天坐上飞机去了临江。

      他下飞机时已经早上七点,他连忙打车到医大,站在校门口等着。

      开学报告人很多,江仄站在门的不远处等着宋箐。

      十点多的时候,来报告的人已经很多,在签名处排着队,可江仄还是一眼就看到宋箐。

      她抱着沉重的行李,额发被汗水濡湿,贴在光洁的额角,神情却依旧认真,微微抿着唇,带着一种他熟悉的执拗。

      几乎是想也没想,身体已经先于意识动了。

      他压下心底翻涌的剧烈心跳,拉高口罩,逆着人流走到她身边,沉默地接过了她手里最重的箱子。

      他不敢说话,只能尽量低着头,用行动帮她减轻负担。

      一路沉默地陪她办完手续,送到宿舍楼下。

      她递来那瓶水时,眼睛亮晶晶的,带着感激,和一丝对“学长”的礼貌距离。

      他接过水,指尖碰到她微凉的皮肤,心脏跳得像要炸开。

      她说:“没想到现在的学长看着也太年轻了。”

      他当时低喃的是:“不是学长。”

      声音太轻,周围太吵了,她没听清。

      “什么?”

      这样也好。

      他抬起头,看着她清澈的眼睛,换了一句更符合此刻情境的告别:“就是说,我要走了。”

      她信了,于是就走了。

      江仄走到宿舍楼外的榕树下,忍不住回头想再看一眼。

      没想到,她也回了头。

      隔着一段不近不远的距离,他们的视线在空中短暂交汇。

      他看到她眼里闪过一丝讶异。

      那一刻,冲动战胜了理智,他抬起手,朝她挥了挥,用尽了所有克制,才让那个动作看起来只是学长温和的告别。

      她对他点了点头,然后电梯门合上,彻底隔绝了他的视线。

      他站在榕树下,很久没有动。

      手里的矿泉水瓶被他握得温热。

      她总是那么优秀,那么耀眼,像一颗独自运转的星辰,有着自己清晰而坚定的轨道。

      而他,只是无数仰望她的目光中,最不起眼的一道。

      他从未想过,时隔多年,他们会以这样的方式重逢。

      ……

      病房窗外,榕树的叶子在微风里轻轻晃动。

      她不记得他。

      那些她不曾知晓的过往,就像那场无声的梨花雪,终年寂静地落在他一个人的世界里。

      现在,他只想在冰雪彻底覆盖一切之前,再多看看这偷来的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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