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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时间的代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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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清澜一整天都心神不宁。那枚在口袋里逆时针转动的怀表像一块灼热的炭,烫得她坐立难安。对齐修远的好奇和一丝被欺骗的愤怒,混合着对超自然现象的恐惧,让她好不容易才熬到下班。
夜幕再次降临,她根据名片背后的地址,在迷宫般的旧城巷弄里找到了那条名为“青云”的小巷。与昨晚一样,那家名为“时光修复”的店铺再次于午夜时分悄然出现,暖黄色的灯光仿佛专为她而亮。
推开门,铜铃轻响。齐修远依然坐在那盏绿色台灯的光晕里,仿佛从未离开过。他抬起头,对她的到来毫不意外。
“它开始倒转了,对吗?”他平静地问,仿佛在谈论天气。
周清澜将怀表放在工作台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必须给我一个解释。”
接下来的一小时里,齐修远向她粗略解释了怀表的起源和“回望”的能力,并郑重警告了她干涉时间可能带来的未知代价。他的态度坦诚却有所保留,周清澜能感觉到他隐瞒了更多关于他自己和这个钟表店的秘密。但怀表能倒转时间这一核心事实,已足以让她震惊不已。
带着将信将疑的态度和齐修远“非紧急勿用”的告诫,周清澜离开了店铺。她原本打定主意将这危险的物件束之高阁,却没想到考验来得如此之快...
周清澜一夜未眠。
床头柜上的银质怀表如同一个沉默的异类,指针执拗地逆时针转动,发出几乎不可闻的滴答声。每一声都敲在她的神经上。天色微明时,她终于放弃挣扎,一把抓过怀表塞进包里,决定今天一定要找到那家诡异的钟表店。
白天的写字楼一如既往地忙碌。周清澜顶着黑眼圈走进办公室时,她的上司林总监正站在她的工位前,手指敲击着桌面。
“清澜,上周让你整理的客户数据呢?创科集团的李总下午就要过来,我需要所有资料准备会议。”
周清澜心里咯噔一下。她明明记得昨晚下班前已经把文件发到林总监邮箱了。
“我马上找一下,可能忘记发送了。”她强作镇定地打开电脑,心里却慌成一团。如果找不到那份文件,重新整理至少需要两个小时,而创科集团的会议九点半就要开始。
“十分钟后我要在我的办公室看到它。”林总监冷冷地丢下一句话,高跟鞋的声音渐行渐远。
周清澜手忙脚乱地翻找着电脑文件夹,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就在她几乎要绝望时,手指无意中触碰到包里的怀表。
一个疯狂的念头闪过脑海。
她环顾四周,同事们都在忙碌,没人注意到她的异常。周清澜深吸一口气,紧紧握住怀表,脑海中拼命回想昨天下午整理文件时的场景。
奇妙的事情发生了——怀表突然变得温热,表盖轻轻弹开。周围的声音仿佛被什么东西吸走,变得模糊而遥远。她眼前的电脑屏幕闪烁了一下,时间显示突然跳回到了前一天下午17:23。
周清澜愣住了几秒,随即意识到自己正坐在昨天的工位上,手边放着已经整理好的客户资料文件。她毫不犹豫地点击邮件发送,将文件传给了林总监,并在正文中特意加了一句“请您查收,如有问题我明天一早可修改”。
做完这一切,周围的景象如同水面涟漪般荡漾开来,恢复正常。电脑右下角的时间显示回到现在:8:42。周清澜的心跳快得几乎要冲出胸膛。
“叮”的一声,邮件提示音响起。林总监回复了:“收到,谢谢。会议前我会先看。”
危机解除。周清澜瘫坐在椅子上,长长舒了一口气,手心里全是汗。她低头看着怀表,它已经恢复了正常的顺时针转动,但秒针的移动似乎比之前慢了一些。
一整天,周清澜都心神不宁。她几次想拿出怀表仔细研究,又怕被同事看见。好不容易熬到下班,她几乎是跑着出了公司。
青云巷藏在城市的老区,与周围的高楼大厦格格不入。青石板路两侧是颇有年头的梧桐树,枝叶在夜风中沙沙作响。周清澜按照导航找到这里时,已是晚上11点50分。
巷子里很安静,只有几盏复古风格的路灯发出昏黄的光。14号是一栋独立的二层小楼,外观是民国时期的建筑风格,与周围的老房子融为一体。若不是门楣上挂着一块小小的木牌,刻着“时光修复”四个篆体字,周清澜几乎要错过它。
店门紧闭,里面没有灯光。周清澜犹豫着是否要敲门,却发现门是虚掩着的。她轻轻推开门,铜铃发出熟悉的“叮当”声。
店内布局与她记忆中一模一样,只是今晚只有工作台那盏绿色台灯亮着,在偌大的空间中投下一圈温暖的光晕。齐修远就坐在光晕中央,专注地摆弄着手中的一个精密机芯。他换了件深蓝色的棉麻衬衫,袖口依然卷到小臂,露出清晰的手腕线条。
“你来了。”他没有抬头,声音平静得像是在等待一个约定的老朋友。
“你知道我会来?”周清澜走近工作台,注意到台上放着一套茶具,两个茶杯中有一个还冒着热气。
齐修远终于放下手中的工具,抬头看她。在柔和的灯光下,他的五官显得更加立体,那双深邃的眼睛仿佛能看透人心。
“怀表开始吞噬记忆了,对吗?”他直截了当地问。
周清澜愣住了:“你怎么知道?”
齐修远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起身从身后的柜子里取出一个精致的锡罐,往那个空茶杯里注入热水。一股淡淡的草药香弥漫开来。
“喝点宁神茶,”他将茶杯推到她面前,“然后告诉我,你忘了什么。”
周清澜捧着温暖的茶杯,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委屈和恐惧。她仔细回想今天发生的事情,突然脸色变得苍白。
“我...我想不起来我大学室友的名字了。”她声音颤抖,“我们曾经是最好的朋友,毕业照就放在我的相册里,我记得她的脸,但就是叫不出她的名字...”
齐修远的表情变得严肃:“你用了多少次?”
“就一次!今天早上...”周清澜把早上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听完她的叙述,齐修远长叹一声:“比我想象的还要快。”他起身从书架上取下一本厚重的皮革封面笔记本,翻到某一页,推到周清澜面前。
页面上是一张精细的手绘图纸,画的正是她手中的那枚银质怀表,旁边密密麻麻标注着各种注解。
“这枚怀表制作于1887年,是一位名叫埃德加的钟表匠为他最好的朋友制作的。那位朋友是一位远征殖民地的军官,思念家乡的妻儿成疾。”齐修远的声音低沉而平静,“埃德加试图制造一个能让他'回望'美好时光的工具,但很快发现,任何对时间的干涉都必须付出代价。”
“代价就是记忆?”周清澜问。
齐修远点点头:“时间与记忆是一体两面。当你逆转时间,就必须以某种记忆作为交换。最初可能只是一些无关紧要的片段,但随着使用次数增加...”
“会怎么样?”
“你会逐渐忘记重要的人和事,直到最后,你可能会忘记自己是谁,为什么在这里。”
周清澜感到一阵寒意从脊背升起:“那你为什么要把这么危险的东西卖给我?”
齐修远直视着她的眼睛:“我没有'卖'给你,周小姐。是它选择了你。这些特殊的时计都有自己的意志,它们会选择最需要它们的人。而我,只是它们的守护者和修复者。”
这番话听起来荒谬至极,但周清澜看着齐修远认真的表情,却莫名地相信了。
“那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有些真相需要亲身经历才能相信。”齐修远轻轻合上笔记本,“如果我那天晚上告诉你这枚怀表能逆转时间但会吞噬记忆,你会相信吗?还是觉得我是个疯子?”
周清澜无言以对。他说得对,那晚若听到这些,她只会觉得自己遇到了一个高明的骗子。
“现在你相信了,所以 choices are before you.”齐修远说,“你可以继续使用它,承担后果;或者把它留在这里,我会帮你切断与它的联系,你失去的记忆可能会慢慢恢复。”
周清澜低头看着手中的怀表。它现在安静地躺着,指针正常转动,仿佛只是一个普通的古董。
“如果我继续使用,你能教我怎么控制它吗?怎么最小化代价?”
齐修远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化为一种复杂的赞赏:“这是一个危险的选择,周小姐。”
“叫我清澜吧。”她突然说,“既然我们共享这么一个疯狂的秘密,应该不必这么生疏了。”
齐修远的嘴角微微上扬:“修远。我的名字。”
两人之间的气氛悄然发生了变化,一种基于共同秘密的亲近感正在形成。
“那么,修远,”周清澜第一次叫出这个名字,“你能帮我吗?”
齐修远沉思片刻,从工作台抽屉里取出一个看起来十分古老的金色怀表,表盖上雕刻着复杂的天文图案。
“每件时计都有自己的'性格'和规则,”他解释道,“你的怀表能力是'回望',最大回溯范围大约是24小时。它吞噬的记忆似乎是与使用目的无关的珍贵记忆。”
他指着金色怀表:“这是我的时计,它能够'暂缓'小范围内的时间流动,但不能回溯。代价是每次使用后,我会暂时失去某种感官能力,比如嗅觉或味觉。”
周清澜惊讶地看着他:“你也会使用这种能力?”
“只有在必要时。”齐修远的表情突然变得有些黯淡,“而且我的家族...对这些代价有更高的耐受性。”
就在这时,周清澜注意到齐修远左手腕上戴着一块皮革表带的腕表,奇怪的是,指针完全是静止不动的,永远指向同一个时间。
“你的表停了?”她随口问。
齐修远下意识地用右手盖住腕表,动作快得几乎令人难以察觉:“不,它只是...不记录时间而已。”
这个回答古怪极了,但没等周清澜追问,店里的古董座钟突然敲响——午夜12点整。
齐修远仿佛被钟声惊醒,突然站起身:“时间不早了,周小姐。你应该回去了。”
周清澜对他的突然送客感到困惑,但还是站了起来。走到门口时,她突然转身:“如果我需要你的帮助,怎么找你?总不能每次都等到午夜来这个巷子吧?”
齐修远从口袋里取出一部智能手机,与这间店铺的古旧氛围格格不入:“现代科技有时也很实用。存下我的号码吧,必要时可以打电话。但记住,”他的表情严肃起来,“关于怀表的一切,不要在电话里说。”
交换号码后,周清澜走出店门。铜铃在她身后轻响,随后店内的灯光熄灭了,整栋小楼再次融入黑暗之中。
回家的路上,周清澜反复回想今晚的对话。齐修远显然隐瞒了许多事情——他的家族、他那块停止的腕表、还有他提到代价时那种过于沉重的表情。
地铁车厢里,周清澜无意中听到两个中年妇女的对话。
“你听说没有?老城区那边又要拆迁了,说是要建商业中心。”
“是啊,听说有几户死活不肯搬,特别是那个什么...钟表匠的后人,守着个老宅子就是不放手。”
周清澜的心猛地一跳。钟表匠的后人?她下意识地握紧了包里的怀表。
回到公寓,她迫不及待地打开电脑,在搜索框中输入“本市钟表匠家族”几个字。搜索结果大多无关紧要,直到她点开一个冷门的地方志网站,上面记载了一段几乎被遗忘的历史:
“19世纪末至20世纪初,本市曾有一齐姓钟表匠家族,以制作精密钟表闻名。其家传工艺精湛,甚至有传言称该家族掌握着某种失传的计时秘术。家族最后一位公开活动的传人齐怀远于20世纪50年代后期淡出公众视野,据传因政治原因家道中落...”
齐怀远,齐修远。
周清澜盯着屏幕,心跳加速。她几乎可以肯定这绝非巧合。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一条来自齐修远的短信:
「忘记提醒你,不要试图调查我的家族。有些往事最好永远沉睡。」
周清澜盯着这条短信,寒意再次爬上脊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