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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回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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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城一中是云城最好的高中,能在这里读书的学生,要么是成绩顶尖的学霸,要么是家境优越的富二代。我,就是第一类人靠着小镇中学的保送名额才得以进入这里,像个误闯天鹅群的丑小鸭。
斑驳的阳光透过窗户洒在课桌上,空气中弥漫着不同的香水的味道。我抱着一个洗得发白的帆布书包,书包带子上还缝着一块补丁 —— 那是母亲用我旧衣服的布料补的,针脚歪歪扭扭,却洗得干干净净。在众人的目光中,我有些局促地寻找着空位。教室里大多同学都穿着崭新的球鞋,背着限量版的书包,那些品牌是我见也没见过,想也不敢想的。而我,穿着母亲手工做的布鞋,鞋头还沾着一点泥土,在人群中显得格格不入。
我在教室后排靠窗的位置找到了一个空座,旁边坐着一个男生。他正低头看着一本厚厚的英文原版书,侧脸线条流畅,睫毛很长,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阳光落在他的发梢,像是给他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让他的眉眼愈发的美丽。他穿着一件白色的纯棉衬衫,领口系得整整齐齐,袖口挽到小臂处,露出手腕上一块价值不菲的手表 —— 后来我才知道,那是他十五岁生日时,他父亲送给他的礼物,百达翡丽的手表,价格够我家一年的生活费。
我犹豫了一下,轻轻敲了敲他的课桌:“同学,这里有人吗?”
他抬起头,看向我的眼神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淡。那是一双很漂亮的眼睛,瞳孔是浅褐色的,像琥珀一样,但此刻却没有任何温度。他摇了摇头,声音清淡:“没有。”
那是我们第一次对话,简单得不能再简单。后来我从同学的议论中得知,他就是严清绪。严家在云城的地位举足轻重,严氏集团涉及房地产、科技、酒店等多个领域,资产早已过百亿。严清绪作为严家最小的孩子,从小就被家人宠着,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但他性格孤僻,很少和同学交流,总是独来独往,上课认真听讲,下课要么看书,要么戴着价值几万块的降噪耳机听歌,浑身散发着 “生人勿近” 的气息。有一次,班里的女生想借他的笔记,他只是淡淡地说了句 “自己做”,便转身离开了,丝毫没给对方留面子。
而我,和他截然相反。来自云城周边小镇的我,家境贫寒。父亲在一家小工厂打工,每月工资只有三千多,还常年酗酒,喝醉了就对母亲拳打脚踢;母亲身体不好,有严重的风湿,每到阴雨天就疼得直不起腰,只能在家做些缝补的零活补贴家用;还有一个沉迷赌博的叔叔,隔三差五就会来家里要钱,不给就摔东西,甚至威胁要把家里唯一的房子卖掉。家里的重担几乎都压在我一个人身上。为了省钱,我每天都带家里做的咸菜配馒头,咸菜是母亲用自家腌的,馒头是前一天剩下的,放在蒸笼里热一热就能吃。穿着母亲改的旧衣服,衣服的款式早就过时了,袖口和裤脚都短了一截,在人群中总是低着头,生怕被人注意到我的窘迫。
高一上学期的前两个月,我和严清绪几乎没有任何交流。他坐在我旁边,却像是隔着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我每天埋头学习,下课要么趴在桌子上休息,要么去图书馆看书,尽量避免和其他同学接触,生怕被人嘲笑我的家境。有一次,同桌不小心看到我饭盒里的咸菜,笑着说 “盛意,你怎么总吃这个啊,不怕营养不良吗”,周围同学的目光瞬间聚焦在我身上,我当时脸涨得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从那以后,我每天都等教室里的人走得差不多了,才敢拿出饭盒吃饭。
原本我以为,我和严清绪会像两条平行线,永远不会有交集。直到一次下雨天,我没有带伞,只能抱着书包在教学楼门口焦急地等待雨停。那天的雨下得很大,豆大的雨点砸在地面上,溅起高高的水花,校门口的积水很快就没过了脚踝。看着同学们一个个被家长用豪车接走,车窗摇下时,能看到里面温暖的灯光和谈笑的身影,我心里既羡慕又自卑 —— 我知道,母亲不会来接我,她要在家给人缝补衣服,赚那几块钱的手工费;而父亲,此刻大概还在工厂附近的小酒馆里喝酒,喝多了说不定还会跟人打架。
就在我准备冒雨冲回家时,一把黑色的雨伞递到了我面前。那是一把看起来就十分昂贵的伞,伞面是防水的特殊材质,摸起来光滑细腻,伞柄是不知道什么木头做的,握在手里很有质感,沉甸甸的。我抬头望向伞的主人,严清绪站在我面前,雨水打湿了他的额发,几缕黑色的发丝贴在白皙的额头上,冲淡了他平日里的疏离感。他身上那件浅蓝色的定制风衣沾了些泥点,显然是从停车场跑过来的 —— 他家的车每次都停在学校最里面的 VIP 车位,离教学楼有段距离。
“一起走?” 他的声音还是淡淡的,却没有了往日的冷意,反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认真。
我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攥紧了怀里的书包:“不用了,谢谢你,我家方向和你不一样。” 我家住在云城最老旧的棚户区,那里房屋低矮,道路泥泞,空气中总是飘着煤炉燃烧的刺鼻味道。我不敢让他看到我家的样子,更怕他知道我每天要穿过两条堆满垃圾的小巷才能到家 —— 那真是太狼狈了,和他所处的世界格格不入。
严清绪却像是没听见我的拒绝,直接将雨伞塞进我手里。伞柄还带着他掌心的温度,烫得我指尖发麻。“明天记得还我。” 他丢下这句话,转身就冲进了雨幕,浅蓝色的风衣在雨里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带起一阵风,很快就变成了远处模糊的一个小点消失不见。
我站在原地,紧紧攥着那把伞,雨水顺着伞沿滴落,在我脚边积成小小的水洼。那把伞我后来用了很多年,每次下雨时撑开它,都能想起那个雨天里,他毫不犹豫冲进雨里的背影。直到高三那年搬家,伞骨被搬家工人不小心压断,我还舍不得扔,把它洗干净后收进了衣柜最底层 —— 那是我和他之间,第一件真正意义上的 “联结”。
从那天起,我们之间的交集渐渐多了起来。他会在我忘记带早餐时,把自己从家里带来的定制的三明治悄悄放在我桌角 —— 三明治里夹着新鲜的三文鱼和牛油果,是我以前只在超市海报上见过的食材;会在我被后排男生嘲笑 “穿补丁衣服” 时,突然把钢笔往桌上一放,冷着脸说 “你们的衣服是比他贵,但成绩没他高,人品没他好,买衣服的钱是不是正道来的你们自己心里有数,有什么资格笑别人”,让那几个男生瞬间哑口无言;还会在晚自习后,借口 “要去附近书店买参考书”,陪我走一段夜路,直到看到棚户区入口那盏昏黄的路灯才转身离开 —— 后来我才知道,那家书店每周五晚上七点就关门,而他陪我走的那段路,要多绕半个小时才能回自己家。
我渐渐发现,严清绪的冷漠其实是一层保护色。他不擅长表达关心,却会用最实在的方式照顾别人。有一次放学路上,我们遇到一只后腿被车压伤的流浪猫,小猫缩在路边的草丛里,发出微弱的呜咽声。严清绪蹲在地上,从书包里掏出消毒棉片和纱布 —— 那是他特意为学校流浪猫准备的急救包,他说 “这些小家伙总爱乱跑,难免受伤”。他小心翼翼地给小猫清理伤口,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对待易碎的珍宝,连呼吸都放得很轻,生怕吓到它。后来他还在学校附近的宠物医院给小猫办了会员卡,每周都会去看它,给它带进口猫粮。
还有一次,班里同学张渺因为父亲突发重病,交不起学费,准备退学。严清绪知道后,悄悄以 “学校匿名助学金” 的名义给张渺捐了一笔钱,还托班主任不要透露他的名字。直到毕业多年后的同学聚会上,张渺无意见提起这件事,说 “当年要是没有那笔钱,我现在可能还在工地搬砖”,班主任才笑着说 “那笔钱是严清绪让我转交的,他特意叮嘱我不要告诉你”。那时我才明白,他从不把善意挂在嘴边,却把每一份温柔都藏在了细节里。
我也慢慢卸下了防备,开始和他分享我的生活。我会告诉他,母亲最近风湿好了些,能帮邻居缝补衣服赚点零花钱;会说父亲最近很少喝酒了,还在工厂里评上了 “月度优秀员工”;也会鼓起勇气,跟他说起我对未来的憧憬 —— 我想考上A大的金融系,毕业后找一份稳定的工作,带着父母离开棚户区,住上有阳光的房子。
每次当我说起这些,严清绪都不会打断我,只是安静地听着,偶尔点点头。等我说完,他会轻轻拍着我的肩膀,用他那双温热的手包握住我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