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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献祭前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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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在一种近乎麻木的高效运转中流逝。一年,或许更久?顾烬已经不再刻意去记。日历上的数字失去了意义,只剩下复仇进度的百分比和父亲日渐好转的医疗报告。
“烬核科技”早已不再是蜗居在旧写字楼里的无名小卒。它已然成长为盘踞在行业食物链顶端的掠食者,以其冷酷的效率、精准的狙击和令人胆寒的“运气”而闻名。它的崛起之路铺满了竞争对手的尸骸和破产清算的灰烬,每一步都精准踩在法律的边界线上,却又总能奇迹般地避开所有致命的陷阱。
顾烬,这位“灰烬暴君”,也早已恢复了昔日的精英外表,甚至更胜以往。定制西装勾勒出他因极度自律而重新变得挺拔的身形,只是那份挺拔中总透着一股紧绷的攻击性,仿佛一张拉满的弓。他的面容依旧英俊,却覆盖着一层永冻冰霜,眼神深邃冰冷,看人时带着能穿透一切伪装的审视与疏离。他是商场上令人闻风丧胆的存在,一个没有感情、只有目标和效率的精密机器。
复仇,已接近尾声。
陈轩在那场“意外”车祸中侥幸捡回一条命,却落下了终身残疾和严重的创伤后应激障碍。苏雨晴不离不弃地照顾他——并非出于爱情,而是因为陈轩名下最后一点未被清算的财产和她自己无法摆脱的、与顾烬这艘恐怖战舰绑定的恐惧。顾烬没有直接对他们进行物理上的毁灭,那太便宜他们了。
他动用了一切资源和手段,如同最耐心的蜘蛛,编织着一张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巨网。他系统地摧毁了他们所有的社会关系,断绝了他们一切经济来源,将他们的名字与丑闻和失败永久绑定。他让他们活着,却活得毫无尊严,每一天都在恐惧、贫穷和世人的唾弃中煎熬,清晰地感受着自己如何一步步坠入深渊,永无出头之日。
这比简单的死亡,更符合塞缪尔所“欣赏”的、缓慢而精致的残酷。
今天,最后一步棋落下。
顾烬坐在宽敞奢华却冰冷得没有一丝人气的总裁办公室里,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璀璨的城市夜景,如同铺陈开来的、冰冷的宝石。他面前的多块屏幕上,同时显示着陈轩和苏雨晴名下最后一个银行账户被强制冻结的通知,以及他们因无力支付贷款而被债权人赶出最后住所的现场直播画面——画面里,那对男女形容枯槁,眼神空洞绝望,在雨中拖着破烂的行李,像两条丧家之犬。
没有快意。
没有满足。
只有一片死寂的空虚。
胸膛里的恨意,燃烧了这么久,几乎耗干了他的一切,此刻终于焚尽了最后一点燃料,只剩下冰冷的灰烬,纷纷扬扬地落在他灵魂的每个角落。
结束了。
他复仇了。
他成功了。
用他的一切,他的灵魂,他的未来,换来了这场盛大的、黑暗的献祭。
然后呢?
然后,就该轮到他自己了。
几乎就在他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的瞬间——
左胸心脏上方的烙印,猛地灼热起来!
不再是微温的提醒,也不是惩罚性的剧痛,而是一种持续的、越来越强烈的灼烧感,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皮肤下苏醒,渴望破体而出。那热度迅速蔓延,顺着血管流遍全身,带来一种诡异的战栗。
来了。
最终的审判时刻,到了。
顾烬缓缓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他没有感到恐惧,甚至没有感到意外。一种巨大的、疲惫到极致的麻木席卷了他。该来的,总会来。这场交易,终于走到了终点。
他拿起内部电话,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对自己的助理下达了最后一个指令:“取消未来一周的所有安排。公司日常事务由赵副总代管。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不得打扰。”
然后,他起身,离开了这座用灵魂换来的、冰冷的水泥堡垒。
他没有回那个同样冰冷空旷的、位于顶层豪华公寓的“家”。他开车来到了城市边缘,那片可以俯瞰整个繁华都市的山顶。这里,曾是他最初获得“启示”的地方附近。
夜风凛冽,吹动他昂贵的西装外套。下方的城市依旧灯火辉煌,车流如织,演绎着无数人的悲欢离合,喧嚣而忙碌。
这一切,都与他无关了。
他像一个站在世界之外的旁观者,冷漠地注视着这片他曾经奋力想要征服、最终却用灵魂将其部分焚毁的战场。
胸口的烙印灼热得发烫,甚至微微发出了暗红色的光芒,穿透了衬衫的布料,在夜色中若隐若现。那不再是隐形的标记,而是一个昭然若揭的、通往黑暗的印记。
塞缪尔的力量正在变得活跃,正在呼唤,正在为最终的“收割”做准备。
顾烬低下头,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指节分明的手。这双手,曾经充满创造力,编写出改变行业的代码;后来,它们沾满了灰烬与无形的鲜血,签署下一份份冷酷的合同,将仇敌和自己一同推入深渊。
他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干涩而疯狂,在空旷的山顶被风吹散。
多可笑。
他付出了所有,换来了复仇的“成功”,却发现自己站在一片更荒芜的废墟上,一无所有,连灵魂都早已标价售出。
他甚至开始主动挑衅那个无形的存在,对着空气,对着夜风,嘶声低语,带着一种破罐破摔的、自暴自弃的疯狂:
“来啊!塞缪尔!你不是想要吗?你不是一直在等这一刻吗?”
“拿走!统统拿走!我的恨!我的灵魂!我这具空壳!”
“我已经等不及了!等不及看看你究竟想要什么!等不及……结束这一切了!”
他像是在对恶魔咆哮,又像是在对自己进行最后的凌迟。
风吹过他发烫的额头,带走一丝虚妄的热度。胸膛的烙印回应般地剧烈灼痛了一下,仿佛在警告他的放肆,又像是在为即将到来的盛宴而兴奋战栗。
顾烬停止了笑声,喘息着,眼神空洞地望着远方。
他不再安排“后事”。父亲在威尔金斯团队顶尖的医疗护理下,虽然未能完全苏醒,但状态稳定,余生无忧。这或许是塞缪尔“仁慈”的体现,或许只是为了让这场交易更加“完美”。
公司?财富?那些从来都不是他真正在乎的东西。
他现在唯一拥有的,就是这具被打上烙印的躯壳,和一段即将被彻底终结的命运。
他甚至产生了一种扭曲的期待。期待最终的审判,期待彻底的毁灭,或者……whatever塞缪尔所谓的“收取报酬”究竟是什么。无论如何,都比现在这种悬而未决的、被缓慢侵蚀的空虚要好。
他渴望一个了断。
夜色深沉。
山顶的风越来越冷,城市的灯火在眼中逐渐模糊。
顾烬就那样站着,像一尊被遗弃在悬崖边的雕塑,等待着最终时刻的降临。
胸膛的烙印,如同地狱的烽火,在黑夜中无声而灼热地燃烧。
献祭已备。
祭品已倦。
只待恶魔,莅临收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