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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突兀 ...

  •   第二天早上,谢屹慈原定的闹钟没响,又因为劳累而睡得沉,醒来时已日上三竿了。他匆忙出门赶到学校,办公室里大部分桌子上都已经摆满了物品。他放下东西,转头拍了拍旁边带着耳机的年轻老师的肩膀,叫了一声对方的名字。

      柯然抬起头,在看清来人时表情瞬间从不耐烦变为惊喜,她大叫一声,一把扯下耳机,激动地站起身先给了谢屹慈一个大大的拥抱。后者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热情,趁着她还没开始喋喋不休叙述两月未见的想念,赶紧把要紧事问了出来:“我们班的文具和课本是不是都还没发?去哪领?”

      “哦,都堆在另一个楼梯口了。”她回答完,见谢屹慈转头就要走,赶紧抓住他的胳膊,“等下,我就多聊一句!”

      谢屹慈被她抓得打了个趔趄,随后被对面扑上来的一大堆话扶稳。“你知道跟你搭班的那个新老师是谁吗?真稀奇,你说他像大少爷滥用职权吧,他往上捡了个最累又钱少的活,你说他没动用关系的话,按理来讲也不会这么安排啊?哎,他不会是在招聘的时候把校长给催眠了吧?”

      谢屹慈确认语段前面的内容自己无法回答,又想了想地中海领导每天说话时前言不搭后语、想一出是一出的状态,说,“给校长催眠感觉难度不大。”

      “确实,他那个脑子……咳咳。但你真别说,这两天我听我一个朋友讲他们专业内部的小道消息,有人研究出了个巨吓人的技术,居然能通过控制大脑把一个人变得完全不同,甚至就算另一个形象是虚构的都可以,跟定制角色一样。你觉得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柯然一说起工作之外的奇闻轶事,就开始滔滔不绝。而谢屹慈不论她说什么,在叙述结束之前都绝对不会逃跑也不会打断,就算不知道怎么回复,也一定应上两句:“如果是真的,那也太可怕了。”

      “对啊,而且他们在之前肯定不知道私下用多少人做过这种实验,又做了多少年、花了多少钱了。没想到自由城又发展出来这样的业务。你下次假期回那边老家,还是小心点吧。”

      “嗯。”谢屹慈点点头,他为了在长假期间婉拒同事们的聚会邀请,每次都说自己是要回家探亲。

      眼下人人事务繁多,柯然纵使不舍,也只能信守承诺,不得不将聊天停在这里就回她自己的教室去了。谢屹慈则一边做无需动脑的整理工作,一边顺着刚才两人的对话开始思绪发散。

      他为罗拉办事时所在的自由城邦联盟并不安全,这是他一直清楚的。那是一个无政权的混乱城市集合体,通俗点说,就是给上层人的体面塑像加固黑色地基用的。

      北境联邦有强大的军事实力和极高的安全指数,那里就有遍地生根的军备武器走私产业。南境联邦有繁华的商业和有力的法治保障,那里就有数不胜数的黑恶势力和违禁品交易链。可正因为那片土地上基本没有秩序,只有绝对的权力和财力至上,谢屹慈才能不考虑被学校发现兼职身份的可能性,也无需担忧完成任务后的代价,毕竟只要不是第一政府对他下发通缉令的问题,罗拉就都可以帮他摆平。

      罗拉的确是个很好的上司,做事果断、取舍坚决,用理性计划让手下工作达到最高效率,用感性思考给手下日常的最好待遇。谢屹慈对她是非常感激的,因此回想起几天前那个突然出现的搭档,未能亲自出力完成的任务,他心里隐隐还是有点不舒服。

      对于谢屹慈这种办事认真得有点呆板的人来说,那个搭档大胆又不经商量的行事作风让他感到不适,无法应付,难以理解。但好歹是混迹职场多年的人,他虽然可能一辈子都学不会主动谄媚,可读懂上位者的心思、并随之延展底线这事,还是练出了几分功力的。他能明白,罗拉选择让两人尝试合作,绝对是发现了这比让他单独行动的优势所在,虽然表面上允许他“再考虑”,但自己除了慢慢适应,其实根本没有其他选择。

      谢屹慈暗自叹了口气,把注意力收回来,顺手拎起拖把墩地,从教室前门拖到后门,终于确保地面一尘不染。他直起腰,低着头锤了锤肩颈,眼前干净的地面上突然凭空出现了一双皮鞋。

      他抬起头。

      青年剑眉星目,脊背挺拔,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身上穿着学校统一的教师正装,礼貌且温和地伸出一只手:“谢老师好,我叫费夺,很高兴和你成为同事。”

      谢屹慈将拖布单手立在一边,抬起头,定了定。因为刚刚脑海里还浮着这人的脸,所以他没觉得当下的场景有任何不对。

      ———反倒是不明白,这个才和自己共事过的人,在莫名其妙地装什么陌生。

      他用腾出的另一只手和对方握了握,说:“谢谢,不要踩到我刚拖的地,来了就顺便帮忙把剩下的物资发一下吧。”

      拎着拖布桶出了教室后门,他将涮出的脏水倒掉,再将桶刷了一遍,干完活回到班里,又拿过讲台上的抹布去洗。

      拧开水龙头,向下冲击的水流被抹布吸入,深蓝色逐渐晕开。谢屹慈一只手放在盆里投洗,右手掏出口袋里震动着的手机,按下接听,顶起肩膀将它夹在耳边。

      罗拉的声音从听筒中传出:“喂?”

      “我在。什么事?”

      “想起来了问问你,这个点应该回学校了吧。怎么样,有没有碰见熟悉的人?”

      “……有。”谢屹慈硬生生把一句“你怎么知道”咽了进去,并顺带严谨地模仿了罗拉的用词,“上次你给我安排的那个‘同伙’。”

      “我就知道。他这个人,我正头疼着呢。”话是这么说,罗拉的语气却一点不显沉重,倒像念台本似的,还有点抑扬顿挫,“神不知鬼不觉,也弄不清谁把他塞进了你们学校。你把自己保护好,有机会也帮我试探试探他,看是不是其他人派来的。”

      “……好的。”谢屹慈抓着抹布的手停在半空,直到听见对面的挂断声,才将手机拿下来。

      耳边那块屏幕限制他的姿势,也遮盖了一部分视野,谢屹慈一直拧着脖子低着头,直到放下手机抬起眼来,他才发现自己身侧后方不知何时立了一只瘦长人影,目光幽幽。

      谢屹慈吓了一跳,手中的抹布也落入水中。

      费夺盯着溅起的水花,眨了眨眼,很疑惑般地问:“怎么了,谢老师?”

      “没,水有点冷。”谢屹慈攥紧了发凉的手,抹布上新增慌乱的皱,水流冲过,才不留痕。

      “好,你交代我的事我都干完了,跟你说一声,我先回办公室了。”

      “……嗯。”

      对方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直到彻底消失,水龙头才被关上。

      谢屹慈倒掉盆中的脏水,双手撑着台面,深深吐出一口气。

      回到教室,他拍了拍裤子上的灰,抬头发现先前柜子上堆的学习用品已经都被分发到桌子上,柯然帮忙时只来得及在黑板上写几个大字,现在它们周围还被画上了些花花草草,整体看着漂亮多了。

      他垂下了眼,双手插兜,转身出门,走向了办公室。

      还隔着老远,里面传来的笑闹声就进了谢屹慈的耳朵。走进了从门外看,费夺在站位松散的老师们之间,却一眼就能被看出处于中心位置,几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他的身上。

      谢屹慈默默回到自己的工位,将其他人谈笑的内容也悄悄听着,记在心里。

      越是轻松平常的聊天,越容易在细枝末节处暴露一个人的本性。

      短短几分钟内,他分别听到了能让年纪最大的老师说教完人之后还笑出来的回应、能让脾气火爆一点就着的老师全程明媚脸带笑的魔语,以及不仅能让柯然感动于自己的大堆废话被认真听完,还能进一步激起她表达欲望的完美答复。

      遗憾的是,唯独没有破绽和端倪。

      甚至说,谢屹慈隐隐有点羡慕了。作为一个新人,这样活跃又不抢风头、蜻蜓点水般给每个人平等留下好印象的社交方式完全滴水不漏,他敢说自己从三岁开始学口才都练不到这个程度。鬼使神差地,他的椅子随时间推移,缓缓向中间方向移动,直到移无可移才停止动作。

      但维持这个位置,再听不到五分钟,他莫名开始觉得心跳逐渐加速,后背发麻,仿佛有人一直在盯着自己似的。他揉了揉肩,活动脖子,上下左右的动作循环一组,接着状似无意地回过头去。

      办公室内其他人的神色、表情、眼神都没有变化,只有他所格外注意的那个人,目光缓缓平移,无端去了谢屹慈背面正对的方向。

      他皱起眉,而后回过头来。

      电脑屏幕上的内容已经很难让他再平静地投入其中。谢屹慈直觉得自己心底像个费夺圈的菜园子,怵感还没被收割完,就又开始发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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