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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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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延的律师事务所位于市中心一栋摩天大楼的顶层，当沈知衡踏出电梯时，已是深夜十一点，整层楼大部分区域都陷入了黑暗与寂静，只有尽头那间办公室的门缝下，透出些许暖黄色的光线。
他敲了敲门，里面传来陆延略带沙哑的声音：“进。”
推开门，映入眼帘的景象让沈知衡微微怔住，与他想象中精英律师凌乱却有序的办公场景不同，陆延的办公室此刻更像一个临时的“作战指挥部”。
宽大的办公桌上，笔记本电脑亮着，旁边散落着大量复印的案卷资料、手写的便签条和各种颜色的记号笔，白板上画满了复杂的人物关系图和事件时间线，中心赫然是“城西仓库案”和“林建国案”的交汇点。
陆延就陷在桌后那张宽大的皮质转椅里，衬衫袖子挽到手肘，领带松垮地挂着，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疲惫，但那双眼睛在看到他时，瞬间亮了起来，像黑暗中点燃的星火。
“来了？”他站起身，动作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似乎保持同一个姿势太久，“随便坐，地方有点乱。”
沈知衡在会客区的沙发上坐下，目光扫过白板上那些密密麻麻的线索，心中微震。陆延投入的程度，远比他想象的更深。
“你刚才在电话里说，需要谈谈原始照片的事。”沈知衡开门见山，将话题拉回正轨。身处这个属于陆延的、充满对方气息的空间，让他有些不适，只想尽快结束对话。
陆延走到小型吧台边，倒了两杯水，将其中一杯放在沈知衡面前的茶几上，自己则拿着另一杯，顺势坐在了旁边的单人沙发上，与沈知衡呈直角，距离不远不近，刚好能清晰地看到彼此的表情。
“嗯。”陆延喝了一口水，润了润有些干的嘴唇，“我联系了几个当年在刑侦支队技术科待过的老人，旁敲侧击，其中一个，就是我跟你说过的那个老刑警的徒弟，他私下跟我透漏，他师父曾经抱怨过，当年‘城西仓库案’的现场照片，最初是由一个叫老陈的技术员负责的，那人是个死脑筋，做事特别较真，肯定会留底，但后来不知道为什么，正式入卷的却换了另一批。”
“老陈？”沈知衡立刻捕捉到这个关键名字，“是不是叫陈明？眉毛很浓，左边嘴角有颗痣？”
“你认识？”陆延有些意外。
沈知衡的脸色沉了下去：“他就是当年负责现场照片冲洗，案发后不久就调离然后辞职的技术员，我下午刚查到。”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线索再次交汇，指向同一个关键人，陈明。
“找到他。”沈知衡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必须找到陈明，他手里很可能保留了最初的现场照片，或者知道照片被调换的内情。”
“已经在找了。”陆延晃了晃手机，屏幕上是加密通讯软件的界面，“我动用了些……非官方渠道，但这个人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十年间几乎没有留下任何电子足迹，很反常。”
沈知衡沉默了片刻，他知道陆延所谓的“非官方渠道”意味着什么，游走在灰色地带，效率高，但风险也大，若是平时，他必定会严词反对这种逾越规则的行为，但此刻，面对着可能被系统性掩盖的真相，以及那封冰冷的警告邮件，他发现自己竟然无法理直气壮地说出反对的话。
规则，在某些时候，是否会成为保护邪恶的盾牌？
“除了陈明。”沈知衡转移了话题，指向白板上物证链的部分，“我重新核对了物证记录，发现照片的冲洗日期比物证封存日期晚了两天，这是一个重大程序漏洞。”
陆延立刻走到白板前，拿起红色记号笔，在物证链旁边重重地画了一个问号和惊叹号：“果然！这就对上了！延迟的两天，足够做很多手脚了！比如，替换掉拍到了某些不该拍到的东西的原始照片！”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接近真相的兴奋，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看着沈知衡：“还有，我这边也有新发现，我重新梳理了林建国案发当晚的时间线，发现有一个关键的半小时，林建国声称自己在便利店买烟，但当时的便利店监控恰好‘损坏’了，而那个便利店，距离城西仓库，只有不到一公里的距离。”
他拿起一份标记过的地图复印件，指向那个点：“如果林建国说的是真的，那么他根本没有作案时间，如果他是被栽赃的，那么制造这个‘监控损坏’的巧合，就是计划的一部分。”
沈知衡走到白板前，仔细看着那份地图和陆延标注的时间线，专业的本能让他迅速在脑中构建模型，分析各种可能性。
陆延站在他身侧，距离很近，他能闻到陆延身上淡淡的烟草味和咖啡因混合的气息，一种属于成年男性的、带着疲惫与专注的味道。
“需要核实那个便利店当年的老板和员工，以及监控系统的维护公司。”沈知衡下意识地接话，思维已经完全沉浸在案情中。
“已经在查了，不过时间太久，人员变动很大，需要点时间。”陆延看着他专注的侧脸，灯光下，沈知衡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紧抿的唇线显示着他正在高速思考。
这一刻，他们不再是法庭上针锋相对的对手，也不是纠缠于过往的两个人，他们是两个顶尖的法律从业者，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而暂时放下了立场与心结，并肩站在了同一块白板前。
“我们面对的，可能不是一个简单的栽赃。”沈知衡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寒意，“物证链疑点，关键人员失踪，警告邮件，这更像是一个……系统性的掩盖。”
陆延侧头看他，发现沈知衡的眉头紧锁，那双总是冷冽如冰的眼眸里，此刻翻涌着的是对司法体系可能被腐蚀的深深忧虑，以及一种近乎悲壮的决心。
这种神情，击中了陆延内心最柔软的地方，他认识的沈知衡，一直都是原则和正义的化身，如今亲眼见证他信仰的基石可能崩塌，那种冲击，远比自己这个向来离经叛道的人要大得多。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拍拍沈知衡紧绷的肩背，给他一点安慰和支持。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沈知衡的羊绒衫时，沈知衡却像是背后长了眼睛，或者仅仅是出于某种本能，微微侧身，避开了。
他的手悬在了半空。
空气瞬间凝滞。
沈知衡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动作，他转过头，对上陆延有些错愕和随即黯淡下去的目光，他张了张嘴，想解释什么，却发现任何语言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身体的反应快于理智，那是他多年来筑起的心理防线在自动抵御一切过于亲密的接触。
陆延缓缓收回了手，插进裤袋里，脸上重新挂起那副漫不经心的面具，仿佛刚才的举动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失误。“抱歉，职业习惯，跟我的搭档讨论案情时总这样。”
生硬的解释，欲盖弥彰。
沈知衡看着他又恢复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心底莫名地涌上一丝涩意，他知道，他刚才的躲避，像一盆冷水，浇熄了陆延眼中刚刚燃起的名为希望的火苗。
“我……”沈知衡艰难地开口，却不知该说什么。
“很晚了。”陆延打断了他，转身走向办公桌，开始收拾散乱的文件，背影透着一股疏离，“沈检察官明天还有工作吧？我这边有陈明或者便利店的新消息，会及时通知你。”
这是逐客令了。
沈知衡站在原地，看着陆延忙碌的背影，感觉两人之间刚刚因为共同调查而拉近的距离，瞬间又被打回原形，甚至比之前更远。
他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拿起自己的外套，转身走向门口。
在他拉开门的那一刻，陆延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一种压抑的平静：
“沈知衡，合作归合作，但你别忘了，我们现在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背后的人，不会只针对我一个。”
沈知衡脚步一顿，没有回头，低声应了一句：“我知道。”
然后，他带上门，离开了。
办公室内，陆延停下了假装收拾的动作，烦躁地扒了扒头发，一拳轻轻砸在桌面上，他气沈知衡的逃避，更气自己刚才那一瞬间不受控制的靠近和随之而来的……失落。
而走进电梯的沈知衡，看着镜面墙壁里自己紧绷的脸，缓缓闭上了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