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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二十章 引线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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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清早,梁写林条件反射般睁开眼。屋外一片晴朗,阳光透过卷帘的缝隙钻进房间里。他已经不习惯赖床了,蹑手蹑脚从被子里爬出来。
楼下菜地被昨夜的疾风暴雨打得七零八落,刘秀梅立在地边,对着一地狼籍不住叹气。
“唉,你瞧瞧这弄的,这一片都给淹了。那边西红柿也是,早知道昨下午就摘了…”
她絮絮叨叨说个不停,姐妹两人朝梁写林抱歉地笑笑,便围着刘秀梅你一言我一语安慰她。
梁写林挽起袖口,把歪倒的番茄架拽起来,接过绳子熟练地捆扎。但收拾了没多久,他就被刘秀梅打发上楼。他不想和别的住客打照面,便没有坚持,端起早饭就回了屋。
这样好的大晴天,季柏峥却不见高兴,他昨夜梦中呓语,反复说着明日有雨,要梁写林再住几夜。可梁写林坚持回去,他也不好阻拦。
清晨的草尖上开始顶着露珠,白日压短,黑夜扯长。梁写林越发习惯山里慢节奏的生活,哪怕拍摄结束,也要再来住一住。
又是一连几日绵延秋雨。等天空终于放晴,梁写林在院外的大树上栓好绳子,准备晒晒被褥。
院子门口一人高的橙粉色蜀葵早已开败,杆子歪倒在石墙边,鱼鳞一样的黑色种子被连天雨打散了一地。石墙上的仙人掌也快要过了花期,花朵零星从尖刺的缝隙里钻出来。
梁写林趴在被子上,终于盼来晴天,人也要晒一晒太阳。他身体一动不动,脑子里却一刻不停在胡思乱想。
这些天季柏峥在做什么?行车里程增加不少,应该是时常在外跑。
梁写林曾撞见他和安秘书通话,对方追问返程日期,季柏峥一反常态表现得十分敷衍。
虽然郑荟没有透露过,但苗喜却是瞒不住的。梁写林从苗喜嘴里套出消息,似乎有高层不满季柏峥因私废公,竟然跑去山里陪人采风。没机会惩罚梁写林这个始作俑者,但他身边人难免会受些牵连。
“抱歉,我没想到会连累你们。”梁写林心里有愧,但几句道歉又能有什么分量。
“小林哥,这又不是你能说了算的。我还行,能跑就跑了,就是郑姐难受点…”苗喜说。
梁写林拍拍被子,把外套的拉锁拉到顶,寻到信号好的地方,要找郑荟聊聊。
打了几次也没人接,索性先拨给孔奔去做每周的例行沟通。
“有几个地方感觉不顺,总觉得转折有点突兀和前面连不起来…”梁写林最近看剧本,发现几个细节弄不明白。
“小梁,”孔奔试探着问:“有没有人和你提过,这故事最开始的创作背景,或者说创作初衷?”
梁写林仔细回想:“没有,没人提起过。”
“哦…”孔奔拖长语调,又咂咂嘴,犹豫着说:“要不这样,你有空了可以找季柏峥聊聊,讨论一下,说不定能有些不同的灵感,好吧?”
梁写林这头答应下来。
“过一段,大概中秋之后吧,老刘和其他老师都会提前过去,正好你和当地老乡关系搞得不错嘛,到时候生活制片小张她们几个给安排住宿,你看能不能帮上忙。”
孔奔在电话那头不住叮嘱。
“我要是能抽开身也会过去,实在不行到时候让老刘领着你们先围读,他带上设备,我们远程交流。摄制那边大概月末之前完成勘景,你有空了多去看看,提前熟悉场地,心里好有个底…”
电话那头说了很久,梁写林却不知听进多少。他努力想要捕捉些讯息,但脑中一群跳脱的彩色光斑,凝聚成一片白,空空荡荡什么也没留下。
大黄摇着尾巴跳过门槛,蹭蹭梁写林的腿,把头放在他脚背上。
等来等去也没人逗它玩,大黄围绕梁写林来回转圈不满地哼咛。见他纹丝不动,又直起上身去舔他的手。
梁写林回过神,蹲下身子摸大黄的脑袋,帮它顺毛。大黄受用得眯着眼,梁写林叹一声:“还是你的心思最简单…”
米阿满从厨房出来,边走边用围裙擦手,一到大门口就看见大黄躺在地上露出肚皮,梁写林嘴里不知道嘟哝什么。
“你和刚来的时候真是不咋一样了,有点那股子山里娃的劲头…”
梁写林慢半拍抬起头:“我去洗个手,咱们把米酒做了。”
“都弄好了,那个简单。”老人扭头找准位置,撑着膝盖“嘿呦”一声坐到门槛上。
村里有白露节气喝米酒的习俗,她在粮店里买来不少圆糯米,头天夜里就泡上了:“刚才你讲电话的时候就弄好了,今天发酵,赶到白露那天刚好能喝上。”
梁写林点点头,沉默地揉大黄的肚皮。
“刚被领导骂了?”米阿满问。
“没有,他不怎么骂人。”
“那是心里有事?”
梁写林垂眼没出声。
老人笑着瞧他:“你别看我一个老婆子,也是经过事的。”
梁写林停下手上动作:“一件小事,都有些说不出口,但心里就是感觉不痛快…”
比起梁写林总也忍不住的分享欲,季柏峥却总是缄口不言。如此不公平,难免让梁写林感到不服气。
可他又凭什么要求这种平等呢?
想到这里,梁写林烦躁地皱起眉头,倒捋了一把大黄后背硬茬茬的短毛。为这么一点小事就心里堵得慌,怪没出息的。
“要我看,那就是因着你太在乎。”米阿满面上透出少有的沧桑。
“早些年,我也一天到晚愁这愁那的,觉得啥事都不按我想地走,心里一烦,脾气就大。老了老了吧,就都觉得不算啥了。”她跺一下脚,裤腿上的小虫受了惊,振翅飞远,鞋底扬起一片薄雾般的尘烟。
“我现在就一个奔头,把米苔带大,让她去山外头看一看,别像我一样。”老人垂下头,声音渐低。
“哎,咋扯到自个了。”她拍拍梁写林肩膀,“姨和你说,年轻时候有一些放不下的东西,不一定都是坏事,咱就当是磨磨性子。”
梁写林感激地笑了下。他心里不是滋味,无非是太在乎,不满足。
“不舒服吗?药吃了吗?”梁写林见米阿满双手附在膝上。
“好多了,不会滋滋咔咔响了,就是有点闷,估计又得下雨。”
“中午饭我来做吧。”
“诶。”老人笑着点点头,“菜我洗好了,米也蒸上了。”
蹲久了脚底总会发麻,梁写林站起身,咧着嘴微动动脚趾,一股子酸麻顺小腿往上传。
他缓了一阵,就听到短讯的提示,收信时间显示的还是昨天。梁写林随手点开,虚拟号码一连发来两张照片。
第一张照片里的男人寸头方脸,是在人群里分辨不出的长相。但梁写林对他倒有点印象,脖子上总挂一台相机,看起来就是摄影取材的游客。
第二张照片,是祈福会当夜梁季二人牵手离开的背影。
梁写林心一沉。这男的是谁?发信息的又是谁?照片是这男的拍的?发信息的人又是什么目的?
他心里疑问越来越多,但眼下最当紧的,是尽快告知季柏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