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9、第 9 章 ...
-
阿锐眼睛里的怒火似要将瞳孔里的倒影灼烧殆尽。我不顾得身下的痛痒,双手一鼓作气推开了他。
阿锐身子不可控地朝旁边斜去,连同画架一起摔倒在地,那幅雪景图倒扣在地上,苍白的纸背恰似他此刻失了血色的脸。
他摸着胸口,呼吸略显急促,抬头双目猩红地看向我。
“江钰,你在怕什么?旁人的闲言碎语吗,就算我们是亲哥俩又怎么样?我喜欢你这也有错吗?”
“所有人都认为我是江家的外人,都认为我不属于江家,只有你和爸爸把我当成了亲人。”
“阿锐,你觉得咱们俩在一起的话,爸爸会同意吗?我的人生已经定型了,可你才十五岁,不要把大好时光浪费在我身上,爸爸也不希望你的人生出现任何差错。”
如果那日我听了爸爸的话,给他去买酒,而不是在玩具摊前多停留,就不会发生买给阿锐的玩具被汽车碾碎,我落下终身残疾这些事了。
“我喜欢你也叫有错吗?!”
阿锐的身体瞬间绷直,眼中闪过我从未见过的愤怒。他猛地站起身,先是警惕地扫视天花板的四个角落,又拉开窗帘望向窗外。
夜色如厚重的帷幕,将屋内与外界隔绝开来,窗外纷飞的白雪像蛛丝般织成网。
“怎么又不对了?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如果那天我不是以孤儿的身份出现,就不会成为你弟弟,也许事情就没这么糟糕了。”
他双手颤抖地扶着窗台边缘,一遍遍重复这些莫名其妙的话。
“阿锐,你是不是生病了?”我连忙下床去查看情况,手刚抓住他的胳膊,便感到钻心的烫。
他剧烈喘息着,刚要开口就被一连串咳嗽打断,整个人顺着墙面滑坐在地,双手死死揪住头发,眉头拧成一团。
“哥哥你在哪,求你救救我,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求你快来帮帮我,我好害怕,我要死了,很快就要死了,我快被他打死了,好疼......”
“哥哥就在这里,阿锐别怕,哥哥就在这里,你不会有事的。”
阿锐像受惊的小兽般蜷缩在我怀里,汗水浸透了他的衣服,眼神慌乱地四处瞟动,嘴里还在喃喃着我听不明白的话语。
我扶着阿锐回到床上,仅仅这几步的距离,我便感觉他的身体异常沉重,但现在不是思考这些问题的时间。
“阿锐,药柜的钥匙在哪?”
他闭着眼睛摇了摇头,紧拽住我的手不松开:“哥哥你别去,外面有人!他会打死你的!”
“阿锐,这里没有别人,只有我们两个人。告诉哥哥,你把钥匙放哪了?”
谁知他一把将我揽在怀里,我被锁得几乎不能够呼吸:“江钰,你难道还想去死吗?你还要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吗?我们明明说好了要一起离开这里,你为什么要把我一个人丢下?现在我找到你了,可你为什么就不要我了呢?这里只有我们......这里不是地......”
阿锐立刻闭上嘴,世界陷入一片寂静之中,背后的阴冷与面前的炽热几乎要将我撕扯成两半,他松开我,侧身转到另一边捂着胸口不停咳嗽着,几乎要把肺咳出来。
我拿起手机拨打120,却被他一把夺过去,他点了几下屏幕后又把手机递给我,“打这个电话。”
我低头一看,屏幕上依然显示“120”这三个数字。
没过多久,两名医生敲响了家门,他们神色严肃地走进卧室,问了阿锐几个问题后直接从药箱里拿出一个已经装着透明液体的注射针。
虽然这是第一次叫救护车,但这个流程未免有些草率,我问向其中一个正在为阿锐绑橡皮管的医生:“你好,难道问几个问题就要打针了吗?”
或许是我说的过于直白,两声颈骨转动的轻响几乎同时响起,两位医生同步转头,口罩上方的双眼像两汪深潭,眼尾细纹的走向都惊人相似:"有什么问题?"
“你有什么异议吗?”其中一个开口说。
“不是......我弟弟他究竟得的是什么病,这么严重,看起来不像是普通的感冒发烧。”
“就是普通的感冒,不用担心。”说完,一枚细长的针头便刺入了阿锐的胳膊。
阿锐半阖着眼,额头上已经蒙了一层汗水,注射过程大概持续了一分钟,期间阿锐只是皱了皱眉头,神色依旧苍白。
这十几秒过得比一年还要慢,随着针头从青色的血管里抽出,我紧绷的心也跟着放松了些。
我走到阿锐身边,他的目光缓缓移过来,张开嘴气弱无力地说:“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我不会离开你的,我会一直陪着你的。”我用毛巾擦去他额头上的汗水,一抬头,却发现刚才还在收拾东西的医生不知何时走到了客厅。
我连忙拦在他们面前问:“他这种情况,是只吃常用的感冒药就足够了吗?”
两位医生一起点头。
“好的,谢谢你们,辛苦了。”
我忽然想起了什么,回屋拿起手机再返回客厅时,他们已经离开了。
我只好回到屋内,阿锐已经起身倚在床头,原本盖在额头上的毛巾被他扔到了一边。
“江锐,生病了都不能老实一会儿吗,我刚给你盖好,扯下来干嘛?”我捡起毛巾到卫生间里洗了一遍,刚拿到他面前时,却被他抓住了手腕。
“是只有我生病了,你才肯心甘情愿地陪着我吗?”
他烧的厉害,抓握的力道很小,我很轻松地就挣脱开来,扶着他躺下擦身上的汗。
“从小到大,哪一天我不是陪在你身边......你现在烧得很严重,就先不要讲话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好不好?”
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传到耳旁,阿锐紧锁的目光又变的空洞起来,顶灯的圆圈落入深不见底的眸底,随长夜消失在苍茫雪色中。
阳光洒进屋内,我睁开眼,看到怀里的人依然在熟睡,脸色比之前好很多,最重要的是终于退烧了。
困乏的感觉依然笼罩着全身,我连着打了几个哈欠,帮阿锐掖好被角后,便想起身。
“江钰。”
背后传来一声不缓不急的声音,懒洋洋的,还带着点病后的干涩,我刚转过身,却被床上的人一把拉到怀里。
“江锐,我就知道!”
阿锐拉起被子将我与他罩在一起,双臂弯起弧度,使我不得不枕在他的一条胳膊上。
“你知道什么啊,知道我想亲你吗?”阿锐说着,直接朝我脑门亲了几口。
我被亲得头脑发胀,身体的温度又提高了几分,一时间不知道该骂他什么好。
“你!”我抽出一只手,指着他鼻头语塞道。
“哥哥要打我吗?我超级怕疼的。”他眨了眨湿漉漉的大眼睛,摆出一副可怜又无辜地样子,像一只摇尾乞怜的小狗。
可惜这只小狗疯起来时六亲不认。
一秒,两秒,三秒......我还是放弃了,根本不忍心打他,特别是看到他昨天生病的样子后。
阿锐双臂稍微缩紧了一些,双腿也将我的下身牢牢固定住,我紧紧贴着他的胸膛,炽热的呼吸从头顶洒下来,脑中的困意已然全部消失。
“这一晚上,你一共摸了我四次额头,起来给我盖了五次被子,对不对?”
“我只是怕你烧坏脑子而已,”我哼了一声继续说,“现在看来是真烧坏脑子了!”
“是吗,那你为什么每次给我盖好被子都要把我搂进怀里?这跟担心我烧坏脑子有什么关系吗?”
“我这是通过触碰来观察你的生命体征。”
我抓紧扯开话题:“相比于这些,我更想知道是谁欺负的你。”
我从他的怀抱中脱离,坐起来继续说:“你说有人打你,很疼很疼,还说我们家有别的人......阿锐,你说的这个人究竟是谁?”
阿锐挠了挠头,一脸平静地说:“那时候我烧得难受,发癔症了而已,不用担心。”
“可你昨天的样子根本不像是单纯地发癔症,就好像你真实地经历过这些事情。”
“阿锐,我真的很担心你发生什么意外,我知道以我的身体条件根本为你分担不了多少,可你也得说出来究竟是谁欺负的你,就算没有我,爸爸也会为你出气的。”
阿锐坐起来与我面对面,“不是这样的,你已经为我分担够多了,而且在这个世界里,也没有谁能欺负我。”
“哥哥,我明白了。既然如此,你再等我三年,等我长大成人的那天,再亲口告诉我你的想法,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