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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突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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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云楼闭关室外的水雾萦绕了三日,终于在晨光漫过檐角时泛起涟漪。
厚重的石门“吱呀”一声向内开启,并非轰然巨响,倒像溪水流过卵石的轻响。
一股清润的灵力随之漫出,不似烈火般灼人,也不似惊雷般锐利,而是如深湖般沉静,拂过脸颊时带着雨后草木的微湿气息,却比往日更添了几分内敛的厚重。
谢宁雪从门内走出,水蓝色裙摆上还沾着未散尽的水汽,发间凝结的细珠随着她的动作滚落,触到肩头便化作一缕轻烟。
她抬手理了理衣襟,指尖划过处,周遭的雾气竟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旋绕,聚成几缕细流在她腕间绕了半圈,又悄然散去——那水流的轨迹比从前更显圆融,灵力的掌控愈发收放自如。
“恭喜谢师姐稳固元婴中期修为。”
守在外头的弟子们连忙见礼,目光落在她周身流转的灵力上。
那已非初入元婴时的青涩,而是如水流深潭,看似平静,却藏着能包容万物的沉潜力道,运转间自有章法。
谢宁雪微微颔首,声音比往日更添了几分清透:“让各位久候了。”
话音未落,她脚边那方用来稳定灵气的静水池忽然泛起层层叠叠的涟漪。
池中的清水顺着无形的轨迹升起,在空中凝结成半透明的水幕,映出周围弟子们惊喜的模样。
水幕边缘还缀着细碎的银辉,像是月光落在水面,那水幕的凝实度与灵力流转的顺滑感,都透着元婴中期的沉稳。
水幕轻轻晃动着消散,化作细密的雨丝洒下,落在旁边的灵草上,叶片顿时舒展得更加水润。
有弟子轻声感叹:“师姐的水灵根灵力,竟已这般与天地水汽相融,元婴中期的境界,果然不同凡响……”
谢宁雪望向楼外云雾,眼底像是盛着一汪清泉,唇角漾开浅浅的笑意。
稳固元婴中期的瞬间,她对天地间水流的感知愈发精微,从山间溪涧到云端雨露,在意识里汇成的潮汐更显深邃,灵力运转时的滞涩感尽去,只剩一片通达。
“去备些新茶,”她转身对身旁弟子说,“我去向师尊道贺。”
走下石阶时,裙摆扫过青石板,留下一串浅浅的湿痕,转瞬便被晨光蒸成水汽,只余下一丝若有若无的清凉。
那气息里藏着的灵力威压,比往日更显厚重却不露锋芒。
华云楼的听竹轩里,周子絮正临窗煮茶,青瓷茶盏里腾起的热气与窗外的晨雾交融。
见谢宁雪进来,他放下茶勺,目光落在她身上时带着欣慰。
“灵力稳了,看来闭关很顺利。”
“全赖师尊平日指点。”谢宁雪躬身行礼,语调依旧清和。
刚要细说突破时的感悟,门外忽然传来爽朗的笑。
“小师妹出关了?师兄特地去后山摘了你爱吃的雾莲果!”
叶灼大步走进来,一身赤红法袍衬得他眉眼愈发炽热,手里捧着个玉盘,里面盛着莹白的莲果,还沾着新鲜的露水。
他径直走到谢宁雪面前,将玉盘递过去,眼神里的欢喜几乎要溢出来。
“我听说你闭关时耗了不少灵力,这果子能补水汽,快尝尝。”
谢宁雪的目光在玉盘上顿了顿,没有去接,只微微侧身避开。
“多谢大师兄费心,只是刚突破,需得清修几日,不便吃这些。”
叶灼脸上的笑僵了一瞬,随即又扬起笑意,把玉盘往她手边再送了送。
“没事,我帮你收着,等你想吃了再拿给你。对了,你突破时引动的水灵脉波动我都感觉到了,比我当年突破时稳多了,不愧是……”
“叶灼。”周子絮轻轻敲了敲茶盏,打断了他的话。
“宁雪刚出关,先让她与我说说修行上的事。”
叶灼这才讪讪地收回手,却还是站在谢宁雪身侧,目光总不自觉往她身上飘,连她垂在袖边、指尖凝着的细小水珠都看得专注。
谢宁雪像是毫无所觉,自顾自向周子絮讲述突破时的感悟,说到关键处,抬手在空中虚画,指尖便凝出一道水线,蜿蜒流转如活物。
叶灼在一旁看得眼睛发亮,忍不住插话。
“小师妹这手控水诀越发精进了,上次我见你用它浇灵田,是不是……”
“大师兄。”谢宁雪终于转头看他,语气平淡无波。
“我与师尊论道,若有打扰,还请师兄先回吧。”
这话里的疏离再明显不过,叶灼的脸彻底红了,像是被火灵根灼了一般,张了张嘴。
最终只讷讷道:“那……那我把莲果放这儿,你记得吃。”放下玉盘,一步三回头地走了出去。
直到门被带上,谢宁雪才收回目光,继续与周子絮说话,只是垂在身侧的手指,无意识地捻了捻,像是沾了什么不愿触碰的东西。
周子絮看在眼里,端起茶盏抿了一口。
慢悠悠道:“叶灼性子是急了些,但对你的心意……”
“师尊,”谢宁雪轻声打断。
“弟子一心向道,暂无其他心思。”
窗外的雾气渐渐散了,阳光透过竹隙落在她素白的衣袍上,映得那身清润的灵力愈发纯粹,却也愈发清冷,像结了层薄冰的湖面,任谁也融不进那片沉静里。
……
霍芙是踩着惊雷鞭的电光冲进华云楼的,刚到谢宁雪的卧房若水居门口就嚷嚷起来。
“宁雪宁雪!你可算出关了!我带了天衍宗新出的星光糖,含着能冒发光那种!”
门“吱呀”开了,谢宁雪立在门内,看见她时,眼底那层惯有的清冷忽然化开些,嘴角漾出浅淡的笑意。
“刚出关就吵着要吃糖,霍芙,你修为没长进,馋嘴的本事倒是精进了。”
“那是自然!”霍芙几步窜到她面前,献宝似的掏出个琉璃瓶,里面的糖粒果然裹着细碎电光。
“快尝尝!对了,我跟你说,前阵子我们捣毁了个邪修窝点,还打碎了他们的宝贝鼎呢!叫聚阴鼎。”
谢宁雪接过糖瓶的手顿了顿,指尖掠过瓶身时,那点温润的水汽似乎凝得密了些。
她垂眸看着瓶里闪烁的雷光,声音听不出异样。
“聚阴鼎?倒是听过这名字,据说能聚阴煞之气,你们能毁掉,是大功一件。”
“可不是嘛!”霍芙没察觉她的异样,掰着手指头数。
“那鼎邪门得很,我们靠近就觉得浑身发寒,后来听长老说,那玩意儿能吸人的气运生机,转成什么魔气助修为……想想都后怕!”
谢宁雪的指尖轻轻摩挲着瓶身,冰凉的触感透过琉璃传来,让她稍微定了定神。
她抬眼时,笑意依旧温和:“你们能平安无事就好。”
只是说这话时,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蛰了一下。
“对了宁雪,你闭关这么久,肯定闷坏了吧?”
霍芙突然拽住她的袖子晃了晃,力道带着雷灵根特有的跳脱。
“下午我带你去山下的糖水铺啊,他们新出了莲子羹,加了你喜欢的冰泉碎!”
谢宁雪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抬手,用带着水汽的指尖轻轻点了点霍芙的额头:
“就知道吃。”语气里的纵容是真的,“不过……也好,正好有些日子没下山了。”
霍芙立刻欢呼起来,转身就去张罗:“我去叫上崔向弋,让他付钱!那家伙上次赢了我比试,正好敲他一顿!”
看着霍芙风风火火跑远的背影,谢宁雪手里的琉璃瓶轻轻转了半圈。
雷光糖在阳光下闪着活泼的光,像极了霍芙本人。
她低头,对着瓶口轻嗅,隐约能闻到甜香里混着的雷灵气,干净又热烈。
“罢了。”她轻声自语,指尖的水汽悄然散去。
崔向弋通过传送阵刚落在天衍宗,裤脚还沾着炼剑池的火星子。
他扯住个捧着雷纹符纸的小弟子,语气带着惯有的不耐烦:“霍芙人呢?”
小弟子被他周身的火气燎得缩了缩脖子:“霍、霍师姐一早就带着星光糖出门了,说是……说是去华云楼找谢师姐了!”
崔向弋皱眉,转身就往华云楼赶去。他还在琢磨——霍芙那脑子,怕不是又想撺掇谢宁雪搞什么“雷水合璧”的馊主意,上次两人试着用灵力浇灵田,差点把整座山的灵脉都搅得错乱。
刚到华云楼山脚下,就觉出不对劲。往日萦绕山间的清润水汽,此刻竟混着股若有若无的腥甜,像是……灵气被逼到极致后生出的滞涩。
他捏紧长剑,剑穗上的火羽突然绷直,发出细碎的噼啪声。
“怎么回事?”崔向弋掠到外,正撞见几个华云楼弟子慌慌张张地往殿后跑,“谢宁雪呢?”
“谢师姐……谢师姐刚才突然引动水灵根,整个房间都被水幕罩住了,我们进不去!”
话音未落,若水居内突然爆发出一声闷响,水幕剧烈震颤,竟有几缕黑气从缝隙里钻出来,触到阳光便发出滋滋的灼烧声。
崔向弋心头一紧——那黑气,竟与上次在聚阴鼎附近感受到的邪气有几分相似!
“霍芙!”他扬声喊,声音撞在水幕上,被弹回来时带着湿漉漉的回音。
水幕里突然传来霍芙咋咋呼呼的声音,还混着水流涌动的轰鸣。
“崔向弋?你来得正好!快帮我把这水墙砸开!宁雪她好像……好像不对劲!”
崔向弋眼神一凛,长剑出鞘,烈焰般的灵力瞬间凝聚:“蠢货,站远点!”
剑光劈在水幕上的瞬间,他清楚地看见,水幕深处,谢宁雪一袭素衣立在中央,周身的水汽已凝成冰锥。
而她指尖缠绕的,除了清透的水灵灵力,竟还缠着丝丝缕缕的黑气,正顺着她的经脉缓缓游走。
更让他心惊的是,霍芙就站在谢宁雪身侧,手里还攥着那瓶雷光糖,傻乎乎地想用雷灵气去碰那些黑气,被谢宁雪抬手挡开时,脸上满是茫然。
“宁雪,你怎么了?”
谢宁雪的脸隐在水汽里,看不真切,只听见她的声音传出来,清润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霍芙,出去。”
“不行!”霍芙梗着脖子,手里的鞭子已蓄满雷光。
“你是不是被什么东西缠上了?我帮你劈了它!”
崔向弋看着水幕里那两个身影,一个急得跳脚,一个眼神复杂,突然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挥剑再劈,火光撞在冰棱上炸开漫天水雾:“霍芙你快出来!那不是你能碰的!”
水雾弥漫中,谢宁雪的目光落在崔向弋身上,冰冷的水汽里,那双素来温和的眼睛,竟闪过一丝极淡的杀意。
“崔师弟!”
一个华云楼弟子气喘吁吁地扑到水幕旁,脸上沾着泥灰。
“您别误会!谢师姐她……她是旧伤复发!”
崔向弋挥剑的动作一顿,火灵力在剑刃上灼灼跳动。
“旧伤?什么伤能引动这种邪气?”
“是、是上个月围剿魔人时受的伤!”弟子急得声音发颤。
“当时谢师姐为了护我们,被那魔人用本命魔气侵了经脉,回来后一直瞒着不说,只说是小伤……刚才许是霍师妹在,她情绪一动,魔气就压不住了!”
水幕里的响动突然停了。霍芙愣在原地,看着谢宁雪指尖那缕黑气被她重新裹进水汽里,脸色苍白得像蒙了层薄冰。
“宁雪,你……”
她手里的鞭子“啪嗒”掉在地上,雷光瞬间散去。
“你怎么不告诉我?”
谢宁雪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的黑气已淡了许多。
只是声音依旧发哑:“小事而已,不想让你担心。”
她抬手挥了挥,水幕上的裂痕渐渐弥合,“你们都回去吧,我自己能处理。”
“处理?就凭你现在这副样子?”崔向弋冷笑,剑峰依旧指着水幕,“被魔气侵脉还硬撑,华云楼的脸面都要被你丢尽了。”
“崔响鸽,你少说两句!”霍芙回头瞪他,眼眶有点红
“宁雪是为了救人!”她转回去拍着水幕,声音软下来。
“宁雪,你让我进去帮你啊,我的雷灵气能劈邪祟,上次……”
“不必了。”谢宁雪的声音隔着水幕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距离感。
“我需要静修,霍芙,你先跟崔向弋回去。”
水汽越来越浓,渐渐遮住了她的身影。霍芙还想再说什么,被崔向弋一把拽住后领。
“走了,没听见她说要静修?”他的指尖带着灼热的温度,力道却不算重。
“留在这里添乱,你以为你那点雷灵气是万能的?”
霍芙被他拖着往外走,一步三回头,嘴里还嘟囔着:“可她受伤了……都怪我,刚才还跟她说糖水铺……”
崔向弋没接话,只是攥着她的力道紧了紧。路过那名弟子时,他冷冷瞥了一眼。
“看好你们师姐,若魔气再泄露半分,阙云宗可不介意代劳清理门户。”
直到走出很远,霍芙还在念叨着谢宁雪的伤。
崔向弋听得心烦,突然停下脚步,从袖袋里摸出个油纸包塞给她——是刚才顺路买的桂花糕,还是她爱吃的那家。
“喏,堵上你的嘴。”他别过脸,语气依旧冲。
“谢宁雪没那么脆弱,倒是你,再哭丧着脸,你的灵根都要被你引哭了。”
霍芙捏着温热的桂花糕,看着他耳根悄悄泛起的红晕,突然“噗嗤”笑出声。
刚才那点担忧好像被这甜味冲淡了些,只是心里仍有点发闷——宁雪藏得真好,疼成那样,居然还笑着跟她说星光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