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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绿色手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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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巧一睁眼,脑瓜子嗡嗡的,趴在床上,他把脸埋进枕头里边,呼吸一个来回,确认清楚这是在伍序家里。
醒了先摸手机,以为罗炽被盗号了。
不敢触罗炽霉头,就去问顾哲越:怎么样了兄弟~
顾德拜:旧情复燃,熊熊烈火。[玫瑰][凋谢]
燕老师:有点恶心,但是可以可以。[强]
顾德拜:他住我这边来吧,东西都有,留在你家的不用收。
陆巧回复他个“[OK]”后伸懒腰,然后“呱呱坠地”。他像一团果冻一样流到地面上,亲吻冰凉的地板。
原来是蚊帐被蹬开了。
现在是清晨五点,浴室开着门,里面的人听到声响,扯过浴巾围了一圈,走出来站定凝噎了几秒。
伍序赤着脚走过来,嘴上说着“小脑跟酒精一起挥发了”,弯下腰,一只手捏住陆巧的胳膊,稍稍用力——纹丝不动。
发黄的白色蚊帐落在陆巧的头上,伍序一言不发地盯了许久。
此时尚为“胶状”的陆巧嚷嚷非要洗澡,命令伍序给他拿干净衣服,伍序说没有新的裤衩,让他翻一面接着穿。
陆巧侧着头,一半脸挤压地面,两只眼使劲往上看,瞪着他。
伍序很高很瘦,显得家里的天花板低了点,他的背好像是被压低的一样,露出腹部的纵横沟壑。
他好白,陆巧想。像玛丽苏小说里边不见天日的吸血鬼,并且是得不到血而萎靡不振的那种。
细小的水珠划过发丝、额角,流经脸颊、指尖,顺着一个人滚到另一个人的身上,陆巧的短袖袖口被濡湿,很快脸上也变得湿哒哒的。
唔……有点奇怪。陆巧舔舔干燥的唇缝,闭上眼。
伍序站着都要风干了,以为他在闹情绪,只好两只手齐上阵,钳制住他的胳肢窝,把他提溜起来,一阵风拂过,不知是谁的叹息,“那你要穿我穿不下了的吗?”
陆巧没反应,忙着张望伍序家里的新家具,发现都是他选的那些。
他笑眯眯地邀功道:“怎么样,我的眼光不错吧。”
伍序扯了下嘴角,“嗯,我也喜欢。”
陆巧被塞进浴室后还在叫嚷着说好饿,伍序在衣柜里翻腾,闻言道:“那我把早餐放马桶盖上,你一边洗澡一边享用怎么样?”
陆巧:“……”他背对着伍序,用一个充满智慧和算计的后脑勺对着来人。
伍序:“……”总感觉有点不妙。
清醒且安静的陆巧很难得,他有所预感,站在门口,手伸长把东西递出去。
“接着。”
陆巧一脸平静地转过身,双手抱胸,说:“过来。”
伍序挑眉,说:“这条我买小了基本没有穿过,跟新的——”
手上的衣服猝然落地。和他腰上的浴巾躺在一起。
陆巧:“我倒要看看你——”
戛然而止。
伍序全身紧绷,头皮发紧,动弹不得,只能画地为牢,在短时间内漫长地等候审判。
他紧盯着陆巧,把他脸上所有的神情细节尽收眼底,自己怖人的恐惧转瞬间消失殆尽,突然感到从所未有的快意四起。
蒲公英是属于风的,他只是多了个病字旁而已。
自己身体里的血液好似游到边界蹬了一脚,骤然逆转,迅速攀升。他的掌心冰冷,都挡不住大脑发热一片。
心脏在狂欢,血液在奔腾,骨骼在发烫——一切都在欢天喜地,高声呼喊道——这本是他望而却步的,这正是他秘而不宣的,这就是他求而不得的,这才是他铤而走险的——
紧闭多年的蚌壳,从内部撬开了一丝缝隙,那他想做的,从此只剩下不可挽回的吞噬。
而陆巧从刚才起,就保持着过分震惊后的呆滞。
……他……他为什么……会在……那、那里……看见……那条绿色手绳……
滨海沿海的路边种满了椰子树——现在他的脑袋变成了一个椰子,里边空白一片,一晃只剩水声。都怪浴室的空气太黏腻,把他该死的视线一直同那个不可言说的物什粘在一起,尽管无法看见那人的表情,他也能莫名感受到四周危险的气息和氛围变化。
全身心都在叫嚣着逃离。可那人堵住了唯一的逃生出口。
他半张着嘴,小心翼翼地目光上移,能看见伍序脸上闪过的、敛藏的,狞色和孤注一掷。
意识率先出逃,竟然已被捕获——眼前的人在他眼珠子往求救的方向移动一毫之时,便已经欺身向前,一个人包围了他。
他只剩一个念头,完了,不管是什么,在他想通之前,他都完了。
逃不了。躲不掉。
陆巧双眼紧闭,莫大的恐惧从狭小的空间二度降临,然而这回只落在他的身上。
阴冷的气息袭来,锁住他的口鼻,他在旱地溺毙。
一切的一切,都爆发在疼痛的吻里。
……
伍序对他的毫无反应感到爱恨交织。所以他露出獠牙,又急又重地,啃咬他的唇瓣,吮吸他的舌尖,仿佛要磨平他的犬齿,掠夺他口中的一切。
呼吸粗重,唇角勾起,吻完还用指腹刮蹭了一下陆巧湿漉漉的唇,末了好心地掂掂他的下巴,帮他把嘴合上,免得口水流出来二里地。
结果陆巧傻了吧唧的舌头都没有应激反应了,就这样被自己的牙齿上下一夹痛的一缩。
伍序倏地笑出声,拿指尖给他把舌头推回去装好了再关上嘴巴,然后把人家的口水重新抹到唇上还给他。
陆巧脑子里唯独剩下那条绿色的手绳和“他突然好爱笑”。
他都忘了自己不知何时已经重新睁开了眼,就这样眼神发直地忘乎所以,直到看到伍序把手绳取下,往手腕上套。
他听见伍序的声音,像从天边响起,可眼前滚动的喉结又一刻不停地提醒着他——他就在这里,他刚在吻你,他现在好像撕破了脸皮。
“它本该在我的手腕上。”伍序好似在说着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语气轻飘飘的,“或者说,在你擅自出现在我面前之前,它还在我的手腕上。”因为,它并不是第一回不在他的手腕上,只是它本来可以一直好好地扣在他的手腕上,谁让这个人,刚好不凑巧地出现呢?
“我本来就忍得够久了,够辛苦。”他弯下腰,捡起浴巾,不急不徐地悠悠再度围上腰腹,“陆巧,我说,我忍得很辛苦。”
他边说边转着手腕上的绿色手绳,叫陆巧都不知道该看哪里。
“可你总是不听话。”
伍序吐出的字句好似滴着剧毒涎水的蛇信子,把他从头到尾都描摹了一遍。
“以后不要来找我了。”他想,这次无需他多说,“找我一次,我就这样一次,知道了吗?”结婚也不要来找我,记住了吗。
好可惜,伍序笑着看他,看来他既不能在这里洗澡,也无法在这里吃早餐了。
好爽。
陆巧站在原地生烟,伍序把他推到门外,“砰”的一下门关上了。
脆弱的心脏被摇摇晃晃地捏起,悬在半空中摇摇欲坠,如今总算重重摔下,往后走起路来都能听见胸腔里碎片碰撞的噪声。
他的笑容好似长久地被画在脸上,与暗淡的眼神和向下的眉毛错误地搭配。
在窗边站到忘却了时间的概念,直到眼眶发痛,暴露在空气中的皮肤冰冷异常,他感到彻头彻尾的寒意。他离死人是不远了,但这里离地面还是太近了。
不知过了多久,手机一震,他机械地迈步离开窗边,目光却似乎和那颗心一同远走高飞。
——他收到了一条来自刚刚通过的好友的最新消息。
不罗缩了:……我就知道他不会告诉你的,但他做的这些不能只有我看在眼里吧。作为朋友,我当然希望他好好的,不要老是一个人来来往往。以前我也以为他只是有一个目标先、有一个放不下的担子而已,可真的找到你后,他依然没有任何发展关系的念头。当然这些他都不肯跟我说,不过我就是能知道。他从不提你,但是吧,他也没说要在我们几个面前完全掩藏你的存在。都已经这么微妙了,燕诚本来也是个心细的,可能偏偏就是在感情上傻了些。我想呢,只要你能慢慢引导他,七分暗示三分明示,顶多多花一些时日,但一算不上浪费吧,二这对比起来他找你真是小巫见大巫了对吧。反正你尝试去做,结果肯定是你们都想要的,是大家皆大欢喜的。当然我希望你还喜欢他,不喜欢了的话,那拜托你别伤害他,要是伤了他的心,那他得多伤心……
……伍序瞠目欲裂。
而陆巧再也没有去找伍序。
也没有上网看无诫。
……
陆巧跟丢了魂似的回到家,打开花洒享受暴雨如瀑。
怎么会这样?不该是这样的……那本该是怎样的?
在伍序“强吻”后,他震惊中却先浮出了身体的记忆——他想起来这并不是他的初吻,但他的“初吻”还真是这个人的。
高中的时候大家体育课围一圈玩游戏,轮到他输了抽中个惩罚,要求是亲右边的人一口。那按理来说亲女孩子就是耍流氓啊,但好兄弟亲个嘴有什么的,不就跟碰碰拳头一样。于是头转向左边的伍序,很迅速很响亮地啵了一口大的,围观的都喜疯了,陆巧只觉得更燃了。
他却忘了,那时才十六岁的伍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才重新跟他说话。他还以为,是把人惹生气了。
当然,现在一想,可能也有生气的成分在里边呢,怪他因为无知所以无畏,怪他比他胆大,怪他不负责任地胡作非为……
可这是对的吗?伍序是在报复他当年犯下的错吗?他亲的可狠多了……
伍序的吻和他的人一样,冰冷寡淡,暗藏汹涌,恼人却难忘……陆巧回想着,默默咬紧了下唇。水流淌过他的眼眶,帮他将不知所起的泪流出了心底。
如今他们凭那么多年走到了这一步,究竟是结束,还是开始?